第一百零九章、應天劫(一)

  「你我皆知這是邪物，你師父又怎會不知，他留在身上自然有他的道理，莫說我不奪，便是奪了能不能壓制古玉邪氣還要另當別論。」道長想了一想，又道「林城對古玉也有所知，來常州前你們師徒曾去過妖界，這古玉想是尊者從妖界帶來的？」

  「道長果然心思慎密，這古玉是師父在煙崖尋來的，亦是靈狐一族聖物，三百年前的般若之戰，古玉墜入煙崖才在那裡沾染了邪氣。」蘇魚容道。

  「煙崖養的是般若一戰的亡靈，難怪古玉邪氣如此重。它飛來紫陽觀那日，我便知這是尊者帶著的古玉，這東西比以往更為狷狂，若不煉化，只怕整個道觀都要受其害，是以自作主張閉關煉化它。」道長說完短嘆一聲，蘇魚容問「道長為何嘆氣？」

  「貧道修為不精，未能煉化古玉，慚愧。」道長搖搖頭，蘇魚容還是頭一次在這張謙和儒雅的臉上瞧見愧疚之情，竟有些不知所措，連連擺手「道長言重了，道長若是這般說，那我這半吊子修為可就無地自容了。」

  頓了頓蘇魚容又道「師父得知古玉在紫陽觀，便一心要尋回，他是擔心言明來意，道長反而不將古玉交還，只好等著道長閉關煉化古玉時再去奪回。我知他心性已不正，卻不攔他，說來這雲坤殿的禍事也有我的份。「

  「他的擔心不錯，若是你們言明來意，我定然不會交還古玉的，在江鈴鎮，尊者剜了王爽雙目，斬斷王傑右手的事已傳到了我的耳邊，修仙之士重在修心，便是那兩位有錯，也不至落得如此悽慘下場，更何況尊者不該是這般心胸狹隘之人，我便猜是古玉影響了尊者心性。」

  蘇魚容眼中閃過一絲恍悟之色，她嘖了一聲道「對啊，我怎的沒有想到，這古玉本是邪物，長時放在身上，定然會受其害！」

  「不，今日之前我亦是這般想的。」道長又否定了方才的話，他望著蘇魚容問「靈虛山齊雲尊者曾立誓此生不收門徒，此事可當真？」

  

  蘇魚容聽了道長這話，心中隱約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了，沉默半晌後，她驚道「破誓天劫？！」

  「不錯。」雲遊子點頭「若是古玉作祟，蘇姑娘日日與尊重在一處，為何又能獨善其身，尊重不能抵抗的邪氣，蘇姑娘有幾層把握說自己能抵抗，想來便不是這古玉作祟了。」

  他這一點頭，蘇魚容整顆心都往下沉了去，後面的話全都聽不進去了，耳邊嗡嗡直響，腦中唯一念頭：是我害了師父，都是因為我。

  「誒？容姐姐你上哪裡去？」不知走近屏風時，被跑出來的蘇魚容撞了一下，她吃痛的揉著肩，回頭看蘇魚容驚慌失措奔走的模樣，心頭好奇又擔心，向軟榻上的師父問道「師父，容姐姐這是怎麼了？」

  「無妨，由著她去。」道長擺擺手。

  自責，懊惱，愧疚，追悔還有埋怨，堆滿了胸腔，就快要炸裂出來了，蘇魚容跑著跑著眼前景色漸漸模糊起來，天上還飛著雪，掃地的道士見她狂奔而來，勸一聲「姑娘慢些跑，前方的雪還未掃，當心跌倒了。」

  香爐前，摔了一跤，積雪結冰一般劃得她的手掌滿是血痕。此刻卻察覺不到絲毫疼痛，一心只想去那雲坤殿。

  天劫因她而起，她怎能將師父一人仍在那清冷大殿裡，任誰離開雲坤殿，她都不該離開。

  師父，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雲坤殿門前一條稀稀落落的血路繞往一側，蘇魚容提起了心，推開雲坤殿的大門，內里石門大開，她探著腦袋往裡面瞧，一片狼藉，是經過一場惡戰的殘局，她走進石門內，靠近打坐的石台時，地上隱約顯現出一個巨大的陣法，這是道教陣法，用來壓制至邪之物，能繪製這陣法之人少之又少，就連她也只是在書上見過。

  密室之內空無一人，蘇魚容掉頭跑出去，沿著門口那稀稀落落的血跡走，一走便來到了紫陽觀的後門，出了紫陽觀便是天山的樹叢，地面上全是荒草，覆了一層不厚不薄的雪，又走了半會兒，血跡便斷了。

  蘇魚容站在原地，四處觀望了一圈，這荒山野林不見一人蹤跡，血跡若是師父的，那在這裡又發生了什麼？深思無果，頭頂落下來一陣碎雪，是從樹枝上抖落的，她心頭一緊，暗道：有人？

  眼前一黑，蘇魚容便昏厥過去了。

  一盆涼水澆到她頭上時，蘇魚容這才驚醒過來，眼前掛著水珠一片朦朧。晃了晃腦袋，才看清眼前場景，這地方四面都是牆，透不進一絲光線，牆上有八盞油燈，左側有條寬敞石梯是往上走的，而她被吊在兩面牆之間，手腕扣著鐵扣，連著鐵鏈掛在牆面。

  她面前擺了一把交椅，上頭坐著一個肥頭大耳，滿臉油膩還少了兩顆眼珠子的人，蘇魚容一看便認出了這人是王爽，那此處便是王家了吧。她望了望王爽身旁站著的幾個壯漢，問道「你們把我抓來做什麼？」

  「做什麼？」王爽將放在左腿上抖動的右腿放下來，身子稍稍往前傾了些，他笑了聲道「你師父挖了我的眼睛，我自然要回報回報他啊，老子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份委屈，我就要叫他明白，在江鈴鎮撒野要看你爺爺我同不同意！」

  「切~」蘇魚容輕蔑的翻了個白眼，真不是她輕視王爽，就憑他這莽撞無禮沒腦子的模樣，裴言動一動指頭便能要了他的小命，也不知他那裡來的一股盲目自信，王爽見她這表情倒不氣，站起身來，從一位壯漢手中托盤上拿起一個白瓶，緩緩走近蘇魚容。

  「我知道你師父厲害，靈虛山齊雲尊者大名誰人不知，莫說我家這樣的小家族，就連名震八方的四大家族，對他來說也不過螻蟻而已。但是啊，此事壞就壞在，他收了你這麼一個徒弟啊，仙尊本該在山中修行飛升，凡人想見一面還得靠祖上積德，但這齊雲尊者為了你，下山遊歷頻頻涉險，乖乖回靈虛山修你的仙不好嗎？非要留在皇城遊玩，又是個多管閒事的，活該你們師徒二人淪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