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江鈴鎮(一)

  酒足飯飽後，便是辭別之際，葉柳將他們送至城門前，十分不舍，但終須一別。城門旁的老樹下，眾人道了些客套話，紛紛掉頭往歸去的方向散了。

  万俟霄鴻與莫斜月往靈虛山去，道長領著徒兒依照原本的計劃，回道觀。剩下裴言蘇魚容和靈狐立在原地，目送他們離去後，蘇魚容扭頭問「師父，我們不回靈虛山？」

  「暫且不回。」裴言道。

  「那我們去哪裡？」蘇魚容又問，往前方眺望過去，風沙迷了她的眼。

  裴言半晌無言，也望著遠方，靈狐低鳴一聲後道「裴公子，我……」

  滿腹心事皆寫在了眉間，不知為何蘇魚容這顆心隨著靈狐這話吊了起來，還未出城時她便想過了，靈狐受困於煙崖三百年，與世隔絕這樣久，便是將她救出來，她也是孤苦伶仃的，除了裴言能依附，再找不出第二個，靈狐一族亦早也銷聲匿跡，如今想尋出同族實在不易，左右裴言都要將靈狐帶在身邊的。

  

  「我想回青丘去看看…」靈狐吞吐半晌，才道出心中所想，裴言好似早猜到了一般，點頭囑咐一句「多加小心。」便再無它言。

  「你要回青丘？一個人回去？」蘇魚容為她擔心起來。她曾聽說書的先生講過一些關於青丘的故事，但那都是三百年前之事了，也不知如今青丘還復在否，靈狐是妖，一般人害不得她，可這初生牛犢的架勢也委實叫人難以安心。

  「恩。」靈狐向蘇魚容點點頭，又道「裴公子，我自知福薄難得你傾心，這幾日該做的也做了，算是了無遺憾，卻還想親口告訴你才甘心」她舔了下嘴唇，心下當是忐忑得很的，頓了頓，似鼓足勇氣道「漣兒喜歡裴公子，在煙崖時便喜歡了。」

  蘇魚容緩緩瞪大了眼，背也挺得僵直，耳邊似是聽見了自己的心在砰砰亂跳，慌張成這樣。

  「公子不必有何負擔，漣兒不敢難為公子，只是了卻自己一樁心事罷了，我是有名字的，叫顧漣，不告訴公子是因著公子喚我狐狸也喜歡得很。日後若是有幸，再報公子救命之恩，今日就此別過，有緣再見。」顧漣眸中泛著淚光，生怕失態，忙俯首作揖向裴言告辭。

  裴言輕言「珍重。」

  顧漣便轉身離去，蘇魚容的視線隨著她一路走向遠方，她有些心疼這隻狐狸，喜歡上裴言這樣決絕之人，想抓一絲希望的機會也是沒有的，更莫要妄想糾纏一二。而顧漣臨別時的一表心意恰到好處，了卻自己心事，也處處照顧裴言處境，她實在感嘆這隻狐狸的心思還能細膩至此，短短時日內將裴言的喜惡摸得門兒清，當是花了很多心思，那她離開時，也很傷心吧。

  「你在看什麼？」裴言的聲音突兀響起，蘇魚容還未從顧漣的心境中回過神來，望向裴言時的神色很是複雜，又愛又恨，顧漣今日的離去會不會是她日後的結局呢？只是這般想，她便難受得想哭。

  轉身巴巴的望著裴言「師父，她好可憐啊……」

  「這是最好的結果。」裴言道。

  蘇魚容並非不明白，只是難免傷懷。此外又開始對裴言升起了懷疑，靈狐這般人間絕色都難以叫他動心，蘇魚容實在有理由懷疑裴言並不需要情愛，若當真是這樣，那她便是被判了死刑，全無生機。可若不是，那裴言的眼光也忒高了些，她的姿色比靈狐稍微遜色，再者還有那段不敢告知世人的過往，如何說裴言也是、難以接受的、吧？想來，她左右都是希望渺茫，傷神。

  這般想著，她耷拉下腦袋，方才還替靈狐傷懷，此刻又該為自己悲哀了。

  「我們該往何處去啊師父？」蘇魚容懨懨道。

  裴言從腰間將古玉取出來，這古玉還隱隱閃著通紅的光，零散的光芒聚集到中心，成了一顆紅豆，又見這紅豆往古玉的邊沿挪動過去，最後停留在一處，裴言想著紅豆停留的方向抬頭望過去「往那處走。」

  語罷，他將手掌收攏，紅豆光芒渙散作原樣。

  二人這才啟程，往古玉指引的方位去。蘇魚容跟在裴言身旁喋喋不休「師父，這是去哪裡的路？」

  「師父，方才道長好像也走的這條路。」

  「誒？不如我們去道長的道觀玩玩吧？上回我可是同道長打過招呼了的，他肯定很歡迎我們。」

  「師父，你瞧道長平日一副平易近人的淡然模樣，若非深談，當真想不到他這樣博學多才！」

  「最要命的呀，可不是這些，而是他待人接物的溫和性子，真真叫人無可挑剔的舒適。」

  「師父，你怎麼不說話呀？」

  「恩？師父，你、很難受嗎？」

  「臉色怎的這樣難看，是不是舊傷未愈？！快給我瞧瞧！」蘇魚容一把抓起裴言的手腕，想探一探他的靈力如何了，誰料裴言反應如此強烈，猛然將手抽回，依舊一言不發。

  「師、師父，你是不是生氣？我沒有惹你啊……」

  奈何無論蘇魚容怎樣逼問，最終也沒能問出個矛頭，心中暗道：師父的脾性可真是越發古怪起來了，卻也無妨，這些影響不住她對師父猶如滔滔江水的傾慕之情。

  說了這樣多關於道長的事，誰料這古玉便將他們真的引去了紫陽觀。

  談起紫陽觀，陵懷一代可算是家喻戶曉，無不幾分敬仰。聽聞江鈴鎮上的人道：早在五十年前，紫陽觀所在的天山，還是座妖山。祖先原在那山下設了結界，又立下碑文警示後人不得入山，所言山中有茹毛飲血的猛獸出沒，亦橫屍萬千，妖物沉積。可五十年前不知為何，結界失效，一夜之間山外方圓五里凝結冰魄，雪蓋山腰，奇冷無比，凡人觸及必死無疑。

  由此，山下居民被迫離鄉，這座山便被孤立起來，本想著不去招惹那山上的邪物便能安度光陰，可誰曾想，安生日子過不了幾月，那山中便開始夜夜傳出悽厲慘叫聲，而陵懷一代陸續有人離奇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