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劫後餘生(一)

  往靈虛山的路很是荒僻，有一片很大的林子要過，若是御劍，只消兩日便能到達，可他們實在匱乏，渾身脫力，莫說驅使仙劍，能勉強撐著身子已然不錯了，蘇魚容在小鎮上偷了輛酒廝拉酒的馬車，又找來許多稻草鋪在上面，讓景星瀾躺在上面舒服一些，可她鋪好稻草後想到景星瀾現在根本感受不到軟硬，黯然神傷。

  師父平日裡常教育她，因果有輪迴，業障終會報。想起師父，蘇魚容更難過了，沉沉的嘆了一氣，她向景星軒要了些錢，放在酒廝拴馬的地方，算是她買下的。她想一定是往日自己欺負人太多，遭了報應的，再不敢做壞事了。

  景星軒和景星瀾並肩躺著，身上的血漬洗刷乾淨後，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蘇魚容揮著馬鞭正要跳上去，旁邊走來兩個姐姐，挨得極近，竊竊私語，用手虛掩朱唇。蘇魚容側耳聽她們在說什麼，好像在說「你瞧車上那兩位公子，生得好俊俏，還長得一模一樣。」

  「你又犯痴了吧，看見俊朗的公子就管不住嘴了，總要夸幾句。」

  「切，你心中還不是這般想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可有婚配，若是沒有，我可得叫我爹娘去想法子。」

  「哎喲，你連人家姓甚名誰都不知，便想到洞房去了，知不知羞？你看那站著的姑娘，想必是他們家的姐妹，你上去問問？」

  「罷了，你瞧那姑娘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快走快走。」

  

  兩個姐姐忙加緊了步子，蘇魚容這才躍上馬車，揮著鞭子趕馬。景星軒單手枕著腦袋，今日的日頭不毒，馬車行得快，帶著一陣陣的風，風中雜著路邊牛糞和田埂的味兒，他緩緩的閉上了眼，可一閉眼，就看到滿目的黃沙飛塵，叫人不得安寧。

  「你有沒有想過。」蘇魚容突兀的開口，又沒了下文，像是遲疑了許久才發聲，但即刻又後悔了，景星軒等了片刻，追問「什麼？」

  「沒什麼。」她握著馬鞭轉，笑自己痴傻，這麼荒唐的事，景星軒怎麼會想過。

  「有屁就放，扭扭捏捏跟個女人似的。」說罷，景星軒後知後覺蘇魚容確實是個女的，略微抱歉，但蘇魚容也不介意，她道「你有沒有想過人死之後，還能重生，我是說不倚靠任何外物的情況下。」

  接下來是很長的沉默，蘇魚容幾乎以為景星軒不會理會她了，可景星軒卻忽然接了話「若是有，就很好。」

  「倘若那人重生後，換了個身份，前世的親朋好友都認他不出呢？」蘇魚容忐忑的問道。

  景星軒輕笑了一聲，剛好灌入蘇魚容耳里，他說「那也很好。」

  那也很好，活著就很好。

  馬車搖搖晃晃往前行，蘇魚容輕輕哼起了赤水村的小曲兒，景星軒閉眼聽著，總算能安心一點兒，也緩緩睡了去，等他再睜眼，已然黃昏，他們到了林子裡，蘇魚容不知何時去買了許多吃的，放在馬車上，還有兩壇酒。景星軒撐著身子坐起來，蘇魚容察覺了動靜，扭頭便瞧見景星軒睡眼惺忪，道了句「你醒啦？」

  「這是到哪裡了？」景星軒剛剛睡醒，腦子還有些昏沉，往四周望了一眼，全是樹叢。蘇魚容向他扔去一個白面饅頭「過了林子，便要到赤水村了。」

  這是一條近路，以前裴言帶她走的。

  她口中的赤水村，早就荒了。景星軒接了饅頭咬一口，又放下，將旁邊的酒罈啟封，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蘇魚容瞪圓了眼，不可思議「你這樣吃，會醉的。」

  景星軒點點頭，便將酒罈放了，繼續咬饅頭。距離景星瀾去世已有六日了，若非用靈力給他護體，這艷陽高照得到天，景星瀾的屍身早已起了屍斑。酒足飯飽後，景星軒抹了抹嘴，欲言又止，他想問一問裴言，但又覺著問了也是徒勞，只會叫蘇魚容難過，於是悻悻作罷。

  晚霞很耀目，橙黃的染透一半天，蘇魚容吃了兩個饅頭便吃不下了，抱著酒罈慢慢喝，可如何也喝不出陸北依給她的味兒，忽然這林子震動起來，蘇魚容猛然抓住馬車，景星軒也趴在車上，護著景星瀾怕她掉下去。

  妖風四起，二人提高了警惕，蘇魚容並不自覺的握住乘風，景星軒也洞察著周遭的變化，在妖城的那些日子下來，如今再有什麼洪水猛獸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會有半分的詫異。一聲獸嘯後，強風灌目，吹得他們睜不開眼，蘇魚容用手擋著臉，這般動靜，他們卻感覺不出殺氣。

  風停後，蘇魚容慢慢將手放下，眼前出現一雙水靈靈，圓滾滾的眼睛，以及這雙眼後銀白的毛髮，蘇魚容大驚「你怎麼來了？！」

  白獸深深吸了一口氣，憋了許久，巨型的臉被憋得發紅，這才吐了出來，蘇魚容笑著揉揉它腦袋，這是向她說自己能憋氣了呢，求一個表揚「孺子可教也！進步很大啊！」白獸聽了她這話，更高興了，在原地歡騰的打轉，不時發出細細的喜悅嗚鳴。

  「是誰叫你來的啊？你能離開靈虛山嗎？」蘇魚容坐在馬車上，也只能到白獸腿根的位置，白獸彎了腿蹲下來，像是蘇魚容問了什麼它傷心事一般，耷拉著腦袋，皺著眉。蘇魚容又問「不可以出來？」白獸將眼珠子往上一抬，不想看她。

  「可以出來？」白獸的眼珠子又轉了回來，裂開嘴笑得很是憨厚。

  蘇魚容懂了，白獸是能離開靈虛山的，可它更希望是蘇魚容想讓它出來。可白獸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出現，定然不是巧合，她順了順白獸唇邊的毛道「是靈虛山出了什麼事還是有人喊你來救我們？」

  白獸猛的睜大眼，僵直了身子，好似想起什麼重要之事一般，又嚴肅的看著蘇魚容片刻，將她叼起來放到背上去，末了又將眼神放到景星軒身上，當日圍殺白獸的人里，景星軒可是表現得非常的卓越，白獸不會忘記他，是以滿眼的怒火燒起來。景星軒往後退了退，悄然摸上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