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修】第二章、野村落日圓(一)

  赤水村

  

  這個坐落於靈虛山山腳的小村莊，遠離喧囂世俗，遠離皇城紛爭。頗有遺世獨立之態，冬日降雪時，更顯靜謐，若非村里人燒菜做飯，煙囪里升起青煙，卻當真以為是一處仙居之地了。

  村子五十戶人家，皆以種田養魚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歸家時扛著鋤頭走在交叉阡陌上，鼻尖繚繞的是家家戶戶飄香四溢的飯菜香，嘴裡哼唱的是家喻戶曉的小曲兒，這派生活好不逍遙。

  赤水村有位農戶家裡出了件怪事，他們家的閨女蘇許，去年得了場大病，從那時起便臥床不起，請來郎中看病，皆搖頭道姑娘這病未曾見過，無能為力。

  蘇久沒轍，可閨女氣息未了，不能算是辭世，便只得由她在床上躺著罷，每日燒香拜佛，就巴望著哪路神仙聽得他的誠意，救救他可憐的閨女，可一年過去也未見絲毫起色，說來奇怪，這一年不進食，蘇許竟也還活著。

  那日同往常一般，蘇久早早便下地幹活去了，妻子程瀟小上集市去買油鹽醬醋，屋裡只餘下蘇許一人。爹娘前腳出門，蘇許後腳就跳下床來。

  她搖搖昏沉的腦袋，四處觀望了一圈，腦子裡浮出四個大字：這是哪裡？？？

  還有這衣服，這頭髮，這……胸脯？是個女人？

  想不了這麼多，她得先找些吃的墊肚子，不然非得活活餓暈不可。「這都是些什麼破爛東西？！」蘇許走進灶房，隨意擺弄了一下灶上的鍋碗瓢盆，一臉鄙夷。

  翻翻搗搗了一陣子，也尋不到一點兒像樣的能入食的東西，拍拍手上的灰塵，索性出門去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

  蘇許這剛出門，就遇見了好幾個人，各個見著她都歡天喜地，激動得要蹦三丈高「魚……魚容？！你可算醒了！你爹娘還不知道呢吧！你快些去田裡跟你爹說吧！今晚你家要殺雞吃了呀哈哈哈哈！」

  這小瘋子也不給蘇許開口的機會，說完撒腿便跑了，蘇許納悶，他在樂個什麼勁兒？還有那個魚容？是在喊她嗎？？

  不懂不懂，蘇許沒勁兒琢磨，望了望這一望無際的田野，心裡發慌，可上哪尋吃的去呀？走了一里路，累得他癱在枯草堆上不能動彈，日頭正烈，可她實在是沒力氣爬起來了。

  閉上眼時，耳邊全是雜亂之聲，母親的哭喊，父親的怒罵，法師的碎念，僕人的議論……

  她記得自己被投下了冰冷的河水裡，後來……

  後來她應當是死了的。可如今卻又活生生的出現在這荒郊野外，還是個女兒身，想到這，蘇許摸了摸自己胸脯那兩處凸起，再次確認這身子的性別。

  是女人不錯，就是……小了點兒。

  倏忽意識到自己當下應當關心的不是胸小不小的問題，而是這破地方到底是哪裡？他為何在這兒，今後又該怎麼辦？

  正發愁呢，頭頂罩上一片陰影，蘇許此刻正翹著腿，嘴裡銜了根枯草，雙手枕在腦袋底下，好一副悠閒姿態，他眯眸看清頭頂上方這中年男子，沒好氣的問「你誰啊？」

  蘇久深陷的眼中幾乎要流出眼淚來，常年日曬雨淋的皮膚，黑黃而粗糙。

  「我，我是你爹啊容兒。」蘇久激動的把鋤頭往旁邊一扔，伸出手就要將蘇許扶起來，蘇許翻身滾到一邊去，警惕瞧著蘇久「我還是你娘呢！你別過來啊！你過來我要喊非禮了！」

  「容兒，你，你這是怎麼了？」蘇久見閨女不認識自己一般，心急了。

  「大叔，我看你長得也算憨厚老實，竟起這等齷齪心思嗎？我自知生得好看了些，卻也不是你起歹心的理由吧！」蘇許從草堆上跳起來，拍掉了蘇久要扶她的手，轉身便要走。

  「你給我站住！」蘇久聽了這話，自然要怒。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啊，蘇久氣得身子直哆嗦，撿起地上的枯草，一下一下往蘇許的小腿抽，一邊打一邊罵「我叫你出言不遜！啊？！你目無尊長！眼裡可還有我這個爹！我教出你這個不孝女！真是瞎了眼了！」

  蘇許哎喲哎喲的跳起來，聽蘇久那一番叫罵，竟有些接受了這又老又丑的男人，是自己的爹，不，應該說，是這身體原本的主人的爹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