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星光鋪就的道路

  就如煙花，這些光點在空氣中彌留的時間亦不會太久，江畔的晚風一吹，便散在了塵埃里。

  「嚇到了？」

  於連在內心給了自己一巴掌，告誡自己以後遇事淡定，面上倒是不留痕跡地轉移了話題：「這是什麼？」

  裴裘雖是識破了她的小伎倆，不過也樂的隨她去：「一個小玩意而已。」

  真正的勇士，就要在懷疑的目光面前仍表現得不動如山。裴裘無疑符合上述要求。

  於連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所以也懶得去追問，不過憑藉她的第六感，裴裘剛剛秀的這招估計也藉助了金錢的力量。

  而且還不會是一個小數目。

  兩年不見，這個男人仿佛變傻了。於連看看江畔仍舊不斷騰空綻開煙花，再看看煙花下靜立的裴裘，無奈道。

  「你就算是這麼做，也不會有回報的。」

  那男人沉默片刻，隨即倚著欄杆，帶著她幾近未曾見過的柔和的笑容。

  

  「為什麼？能和於小姐一起共度這段時間，我覺得就足夠了。」

  於連在內心暗嘆一聲，看最後一道煙花從夜空消逝——她已經懶得再和這個人玩什麼戀愛遊戲了，至此之後這個人就應該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她朝後挪了一步，想尋個藉口離開。

  卻見那個男人搖了搖頭。

  「這麼說好像也不準確，畢竟能愛上於小姐，就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她頓住腳步。

  裴裘大抵是真心的，至少在過去的一年間，她從沒有聽過這個人說類似的話語，也從未聽他將他的想法表露得如此直白。

  正因如此。

  明明在這個時間扭頭離開便好，她殘存的良心卻沒有允許她這樣做。

  「裴裘，以後沒有必要弄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了，我很明確地告訴你，我和你……」

  她的話還未說完。

  「你不喜歡這些？」

  於連的話語巧妙地被卡在了恰到好處的位置，她的注意力也隨之被帶向了陰溝。

  「啊？不……等等咱們的重點在這裡麼！」就算於連原本想以十分嚴肅的口吻宣布兩者清淡如是小蔥拌豆腐般的關係，奈何面前這位總裁先生實在不給力，絲毫不接她的話茬，導致嚴肅的宣言最終只能以吐槽截至。

  「那是喜歡？」

  「呃？」於連在對方期待的目光注視下，不得不移開視線，勉強開口敷衍道：「還好吧……」

  拋去一系列問題，單看裴裘行動本身，她無法否認女人就是喜歡這種閃亮亮的東西。

  裴裘卻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讚揚，眉眼又似天際的弦月一樣。

  怎麼說呢，一個妖孽般的帥哥像一個初出茅廬的大男孩一樣，在你面前笑得天真爛漫，單從異性審美的角度來看，說不心動是假的。

  所以於連又在心底扇了自己一巴掌。

  裴裘抬頭，看著早已沒有煙花綻開的夜空，嘴角帶著未散的笑。

  「我呢，在喜歡上於小姐後，腦海中就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想法，雖然也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不過。」

  「我想把世間所有美好的，有趣的，把世間所有的奇蹟都展示在這個名為於連的女子眼前，想看她好奇且驚喜的笑容。」

  溫柔的眉眼低垂，他直視她的雙目。

  「所以，於小姐，今晚可以給我一個笑容麼？」

  「……」

  於連陷入了短暫的失語狀態。

  不是，這誰頂得住呀？把其中的恩怨先放一邊，客觀地來看待這個問題，某個帥哥在你面前甜言蜜語，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像是塞壬的歌聲，不受蠱惑都難。

  於連心生警惕，在掉坑之前還是由她自己先逃跑為好，於是，在某種不詳感的催促下她蹬蹬蹬朝後退了兩三步。

  不退不要緊。

  鬼知道她後面的石板路有個小突起，高跟鞋踏上去原地打滑不說，一個不小心還朝後仰。

  媽耶！要倒要倒！

  裴裘見狀連忙伸出手來抓住她的手，順勢把她朝自己這邊帶。

  這種感覺並不好，簡單地說就是前有財狼後有虎豹，哪邊都不想招惹，於連趁著身體稍微穩了穩，毫不留情想甩開裴裘抓著她的手，兩方一折騰。

  她再度一個趔趄。

  這下好了，裴裘得伸手攬住她的腰才勉強能維持住兩人的平衡，頓時，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再把這種曖昧的氣氛放一邊。

  於連低頭，抬腳，高跟鞋的細跟在剛才的趔趄推搡間十分不給情面地斷開了，宛若風中殘燭般粘著腳底晃來晃去。

  「……」

  「……」

  於連抬頭，沒好氣瞥一眼裴裘。

  膽大如裴姓總裁，在這個時候倒懂得移開視線了。

  於連扶著欄杆一跳兩跳出了裴裘的保護圈，大大咧咧從把高跟鞋脫下來，打量斷掉的鞋跟，再然後，她無奈給這只不算太便宜的可憐的高跟鞋判了死刑。

  媽的，她這造的什麼孽啊，回去又得多一筆支出。

  重點是，一座大山翻過去後還會有另一座大山，如何回去成了不可逾越的問題。

  於連果斷提出方案——單腳蹦回去。

  這個方案自然遭到了來自現實和裴裘的雙重反對。

  雅不雅觀先放一邊，僅是順著來時的路再繞回去也有一兩千米，這段距離僅靠於連單腳跳，明天遲早會成單腿殘廢。

  於是裴裘提出了第二個方案。

  「我背你。」

  「否決！」

  面對於連的強烈抵抗，這位裴姓人士大概想洗刷一下自己的冤屈，用無奈又無奈的語氣開口：「於小姐，我是不會在你不同意的情況下做令你反感的事情的。」

  然而還是被這位於小天才抓住了盲點，略帶鄙夷道：「那麼還是想做嘍？」

  「……」

  「……」

  原本曖昧的氣氛瞬間回到起始位置。

  最終，裴裘舉手投降，掏出手機給其他人撥個電話，又勤勤懇懇把於連請到一旁，把座椅擦乾淨了才服侍這位大爺坐下。

  「請於小姐等十分鐘。」

  於是，兩個人，霸占了長椅的兩端，相互獨立，互不相擾。

  抬頭看天，低頭看地，如此往復幾輪，於連內心那點兒鬱卒也算散了個乾淨，小心翼翼瞥一眼另一端坐著的裴裘，深吸幾口氣平復心態後。

  「抱歉啊，我今天太過情緒化了。」

  另一端的男人沉默了片刻。

  隨即，則有輕輕的笑聲順著夜風傳過來。

  裴裘側過身，眉目帶笑。

  「其實我不介意這些小事，只要於小姐能看我一眼，肯定就能知道的。」

  待到裴裘的手下出現在面前，於連感受到了酸腐的青春氣息。對方帶來一輛後面能載人的自行車，足以承包一些人青春期萌動的幻想。

  向其頂頭上司問好，再打量打量他們，於連準確從對方微妙的神色中讀出了對方所想。

  城裡人真會玩。

  被這樣的目光一盯，縱使於連一開始還有心思和這位先生來一波py交易，到現在也不得不冷靜下來。而這位十分具有自知之明的送自行車的好心人此刻深知不能多呆，簡單一句道別寒暄，溜的比兔子都快。

  於連：「……」

  「於小姐，這樣可以麼？」

  她轉過頭，正巧看見裴大少推著車慢悠悠地走過來。

  人啊，果然還是需要看開，為了明天自如地行動，自行車后座也是可以坐的！於連十分乾脆地放棄思考，朝後一撐一跳，側坐到了后座之上。

  大抵是今天的智商餘額不足，直到自行車慢悠悠前行在這條江畔小道上，於連恍惚間才有著了道的感覺。

  她抬頭看看天，剛剛還有些陰，但在此刻卻顯露出了幾點星子，綴在天幕里，忽明忽暗，江邊的各式大廈所投映出的五彩斑斕的燈光浮在江水表面，隨著江水上緩緩駛過的一艘遊船蕩漾著。

  今天的晚風也很好，帶著沁人的涼意卻又不凍人。

  氣氛營造的正好。

  唯有營造氣氛的人一言難盡，不過想想，這說不定就是她和裴裘人生當中最後一次交集，有再多的不滿，過了今天也可以盡數消散。

  隱隱的，前方似乎有哼歌的聲音，是有點熟悉，卻讓人叫不出名字的曲目，於連隱隱記得她小時候買過的八音盒裝的好像就是這首曲子。

  這位姓裴的總裁竟還有一副好嗓音。

  這傢伙沒進軍娛樂圈真是虧了，吹著夜風聽著小調，於連迷迷糊糊想著，上天非得讓這樣一個優秀的娛圈苗子堆砌起一個商業帝國，不得不說，還挺偏心。

  以及……一位堂堂總裁還有空閒在這兒撩妹騎自行車，估計這才是讓人無法理解的一件事。

  於連打了個激靈。

  「等等！停車的地方是不是已經騎過了？」

  前方的人表現的相當無辜：「沒有吧？」

  「你當我路痴啊？」

  「不瞞於小姐，其實我沒有來過這邊，所以有點認不清路。」

  這話鬼才信啊！

  媽的。這個姓裴的壞的很。

  於連毫不客氣地叫了停，跳下車來，反手從包里掏出一張百元大鈔，拍裴裘車籃里，在對方略有些疑惑的目光里，於連聳聳肩。

  「你載我的路費。」

  接下來，於連以最快的速度叫了計程車，示意這位自行車駕駛人員下崗。

  裴裘思考片刻，很愉快地表達了贊同，把於連丟給他的百元大鈔收好後，從口袋中摸出一個金屬球狀物：「鑑於我身上沒有找零的錢，就用這個小禮物代替吧。」

  於連十分警惕，但這位似乎入戲頗深，她若不接受找零就不接受她的路費，搞到最後智商盡失的於連在一通忽悠下還是把這東西收下了。

  裴裘這個傢伙還很煩地跟到她乘車的地方。

  再確認她安全上車後，又說了一句讓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的話。

  「於小姐，只限今日。」

  蛤？

  她還想問問這傢伙到底什麼意思，奈何司機大叔實在不給力，一踩油門一騎絕塵，分分鐘把這位裴姓總裁甩到了身後。

  謎底直到她回到公寓，洗漱，泡澡，智商回到平均水平以上後才被揭開。

  「姓裴的！你有種最近別出現在我面前！」

  某位于姓人士在浴室內徹底炸了。

  ——只要於小姐答應我的請求，之後我就不會再煩你了，怎樣？

  ——於小姐，只限今日。

  陰還是那位姓裴的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