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哪都是毒

  老太太將婉兒帶到了西苑，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讓婉兒唏噓。十一月中了，天氣雖然還不算太冷，可是遍地的冬草已然冒出來了新葉。

  小鷺正向外張望，似乎正在等著什麼，突見到幾個人快步走來，鬆了口氣，剛準備說話，眼尖地看到了小珠，唬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瞪著大眼，看了又看，瞬間紅了眼睛，立時呆在了那裡。

  「還不見過賢王妃！」見到小鷺呆滯，雷二連忙呵斥。

  此時小鷺才慌忙跪倒，低著頭低聲道：「奴婢見過賢王妃，請王妃恕罪！」

  還沒等婉兒說話，一旁的小珠早已按捺不住，一個掠身便來到了小鷺面前，伸出哆嗦的手便托起了她，「早說不用跪的，怎麼又跪了！」聲音里有了哭音。

  雷二恨恨地看了眼小珠，心裡早就嘔得不行。明明是暖暖的丫頭，暖暖剛才不在，這丫頭竟然背棄了舊主。而如今主子沒說話，這丫頭就越俎代庖地替王妃招呼，顯然在新主面前極為得寵，不由臉色鐵青輕輕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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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雷瑾磊雖在鎮北關見過婉兒，也是一同回來的。可是這一路之上與婉兒並未多溝通。那時的他還沒有從聽到的暖暖離世、雲沐風另娶的消息中回過勁，加之對婉兒的武力、計謀有些忌憚，有些敬而遠之，就同瑾鈞一起殺敵，並未多想。後來看到玉蛟如同妖孽般以一敵千，更是一心只想離這兩個雪倫女人遠些。

  如今，看到婉兒與雲沐風站在一起，璧人一對，想到暖暖，心下酸楚，原已不願多言，如今見小珠如此逾越，忍不住也皺眉說，「家中奴婢是向王妃致禮，你一個小小女官如何這般無理？」

  雷瑾磊一句話，讓小珠身子一震，如今的小珠心思敏捷，眼珠兒一轉，便知這雷家二人為什麼生氣，不由低下頭，低低說了句：「奴婢錯了！」放了小鷺的胳膊，退到了婉兒的身後。

  婉兒看了眼小珠，發現她面色如常，便放下心來。

  心知小珠已然不會計較二人的態度，淡淡說道：「小珠本就是我的貼身女官，皇上都許她無理，你們還能說她什麼？」她橫了一眼雷瑾磊，眉眼間有了一絲疏離，「雷將軍難道忘了我們共同殺敵時的交情，為這麼點小事也值得傷感情？」

  「這……」雷瑾磊倒吸了口氣，不由咬住了下唇，不禁為自己的一時口快而有些後悔。

  「既是這樣，大家就不要都等在這裡，雷大人和雷將軍去前廳陪王爺說說話去吧，這裡都是婦孺內眷，也的確有些不便。」婉兒拉下臉，直直地瞪著雷家兩個男人，「這裡自有我和太醫！太醫先在門口候著，不叫不許進來！」

  不等幾人回答，氣呼呼拉著老太太的胳膊，邁步進屋。

  老太太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隨著著婉兒，進屋來。

  瑾婉是貴妃，只屈居皇后之下，眾妃之首，按照道理來說，身邊應該有不少人伺候，可是進屋以後婉兒發現，房裡只有一個臉生的丫頭。即便算上剛剛在門口的小鷺，也才兩個人。

  一進屋，老太太便朝丫頭揮揮手，示意她出去，那丫頭也乖覺，將手中抱著的孩子放入小床，轉身出去，隨手帶上門。

  喬貞正坐在床邊拿著浸濕的手帕往瑾婉的頭上放。

  婉兒見喬貞似乎也憔悴了不少，眼睛通紅，顯然剛剛才哭過。

  房間裡藥味濃厚，有個小床靠近大床邊，一個小小孩子躺在裡面。瞧著面色如菜，微閉著眼，卻也不哭，只是喘著粗氣，呼吸音極粗，兩頰通紅，顯然是病了。

  再走兩步，見到躺在大床上的瑾婉，婉兒才真真被嚇到了。

  如同她的名字，瑾婉是婉然而溫柔的，美貌而識大體。

  婉兒初識瑾婉的時候，她正身懷有孕，那種煥發的青春與母性，使得整個人豐腴美麗。而如今，躺在床上頭髮凌亂、臉頰深陷、骨瘦如柴、雙目緊閉的女人哪有一絲一毫像當初的美貌，看著讓人是那樣的心驚。

  「睿兒呢？」婉兒心中極其掛念睿兒，剛剛聽到說瑾婉和睿兒昏迷，簡直心急如焚，美目在房裡轉了一圈，眉毛一挑，「怎麼只見瑾婉，和小皇子，不見睿兒？」

  「喬貞去隔壁將睿兒抱來！」老太太將手中的龍頭拐遞給小鷺，口中淡淡吩咐，「去拿兩件常服來，一件給我，一件……給王妃！就穿……」老太太頓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婉兒，然後才說，「就穿瑾婉的吧！素色！」

  「啊！」小鷺接過拐杖，臉上有幾分驚訝，看了眼小珠，心道，讓王妃穿貴妃娘娘的舊衣，這妥當嗎？可是又聽到老太太毋庸置疑的口氣，忙屏氣低頭，出去了。

  燭光搖曳，昏黃的光在瑾婉臉上刻下深深的印記。

  黑影重重，映出屋裡的陰冷與蕭瑟。

  瑾婉比婉兒大不了幾歲，正是青春嬌媚的年紀，可是如今的瑾婉，就如同一朵迅速失水的玫瑰，乾枯而蒼老。

  見喬貞出去，婉兒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老太太的胳膊，「老娘，怎麼會這樣？」

  老太太沒有說話，自顧自看著婉兒的臉兒，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一旁的小珠紅了雙眼。

  婉兒見老太太欣喜又痛惜的眼神，怔怔然停下說話，雙膝一軟，跪在了老太太的面前，絲毫沒有理會辰志吃驚的表情。

  「老娘，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婉兒微笑著看著老人，輕輕地說。

  幾乎是同時，老太太一把將她摟入懷中，欣慰而無聲地哭了。

  「待我給他們幾個瞧完，我再請老娘責罰可行？」婉兒接過小珠遞來的手絹，輕輕擦乾老太太面上的淚，「我既然回來了，我就不會再讓老娘傷心了，相信我！」

  老太太看著婉兒美麗不可方物的面龐，對著那雙閃爍著自信與果斷的眸子，老大慰懷，她已經知道雲沐風對暖兒的感情，對於婉兒，她現在更是一百個放心。

  拉住了那瘦骨嶙峋、青筋盡顯的胳膊，婉兒細細地查看著。

  脈象沉而澀，胳膊上有點點紅色，指甲根有著可疑的赤紅。再看臉上，唇色異常的暗紅，鼻翼翕張，呼吸中帶有絲絲甜味，這倒很像師傅的書里寫的中了碧落的症狀。

  不由婉兒皺起了眉。

  碧落：道家稱東方第一層天，碧霞滿空，叫做「碧落」。她記得師傅的醫書里寫的，碧落是種慢性的毒藥，性子極其陰毒，與另一種劇毒黃泉齊名。取的是在白居易《長恨歌》里說：「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的意思，意為，凡中了碧落與黃泉之人，只有茫茫死路，長恨而不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