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錯過
2024-09-20 16:22:45
作者: 川鐮ian
人這一生很奇妙,好像錯過了,就是永遠。
剛才李叔來電話說,韓麗萱病情突然加重,搶救無效。方鶴川望著鍾寧星手裡的保溫飯盒,心中似是有石頭壓著般悶痛,他自己都沒發覺已經有熱淚自眼眶滑落。
鶴川他還沒來得及去看一眼呢。鍾寧星摩挲著飯盒的蓋子,突然覺得這不鏽鋼有些冰手。
掛了電話後整個廚房裡的氣氛就降到了極點,無聲中充滿著對一些事情無可挽回的無力感。
「走吧,去醫院。」方鶴川深吸一口氣,對鍾寧星揚起一個笑,「咱們接她回家。」
鍾寧星跟在方鶴川身後,思緒萬千。
她不怎麼擅長安慰人從親人離世的悲傷中抽離,也不懂得親情的珍貴,只能默默牽著方鶴川的手,希望能給他一絲絲慰藉。
「我打車吧。」鍾寧星按住方鶴川剛從口袋裡掏出來車鑰匙的手,「你的左手還沒完全好。」
「差不多了,相信我。」方鶴川柔眸看向鍾寧星擔憂的眸子。
他想親自接韓麗萱回家看看,一起在那棟已經多年沒有人味兒的別墅里住一晚。
方鶴川也確實有把握可以安全到達醫院——他不會讓自己的小寧星處於危險境地。
一路上兩人無言,方鶴川本想說些什麼話來打破沉重的氣氛,卻幾經張嘴都說不出來什麼。
能怎麼安慰呢?無非就是節哀順變一類的話,方鶴川現在需要的不是這些。
他需要什麼呢?
鍾寧星側頭望著方鶴川通紅的眼眶,那雙琥珀色的瞳孔里裝著一汪渾濁的泥水,泥水的中央是個高台,那高台乾乾淨淨。
方鶴川踏進醫院的腳步像是灌了鉛般沉重,每一步都踏在沼澤里,雙手都細微地發著抖,似乎是右手也受了傷。
鍾寧星握住方鶴川的右手,陪他一起往醫院的太平間邁著步子。
她感受著方鶴川的顫抖,稍加用力,希望溫暖的手掌能稍加慰藉:「鶴川,難受就哭出來,不用憋著。」
「我後知後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方鶴川嗚咽著,眼眶再也兜不住淚水,它們一連串地滾落在他胸前,打濕了深藍色羽絨服,像是開出了一朵花來。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阿姨得的是癌症,怎麼會是你的錯。」
「如果當初我沒有跟她慪氣,如果我沒有非要怪她,如果我跟她去了國外,會不會一切都不同?」
「慪氣?」鍾寧星沒有聽方鶴川說過這些,「為什麼會跟阿姨慪氣呢?」
「當初妹妹出事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是母親沒有及時給妹妹幫助。後來發覺,那時我也沒有給妹妹太多的關心。我給自己編織了一個理由,逃脫罪名的理由。」
講到這兒,方鶴川的情緒卻是一反常態地平靜了下來,他望著太平間的門口,嘴邊溢出一個自嘲的輕笑。
「鶴川,真正錯的是施暴者。一生活在愧疚和自我否定中,也不是妤遇想看到的。」鍾寧星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些紙巾來遞給方鶴川,「接阿姨回家,然後跟她好好道個別。」
方鶴川點點頭,接過紙巾來擦乾淚水後重新牽上鍾寧星的手,帶她踏入了太平間。
李叔正辦著手續,神情恍惚,看到兩人來後,僵硬的嘴角硬扯起一抹微笑來,說道:「已經報告殯葬管理部門了,等手續辦下來,就直接去火化了。」
「火化?不能帶回家嘛?」方鶴川問道。
李叔嘆下一口氣:「川兒,在醫院去世的人,不準直接拉回家。有中間辦一堆手續的功夫,不如讓麗萱早點入土為安。」
「可——」
方鶴川還想說些什麼,被鍾寧星拉住,她說:「好,謝謝李叔。」
「川兒,下午去辦銷戶吧。」李叔將韓麗萱的身份證塞進方鶴川的手心裡,「你母親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講,可惜……不過提前錄下來了一些,待會兒我發給你。」
方鶴川緊緊握著那張身份證,像是自虐似的將自己的手心勒出紅印來也不罷休:「好,麻煩您了。」
有兩三盞聲控燈忽明忽暗,三人坐在外面走廊的長椅上,一時間沒人作聲。方鶴川盯著韓麗萱的身份證愣神,左手肌腱和神經損傷留下的後遺症,讓他手中的證件好幾次險些掉落在地。
鍾寧星和李叔都看在眼裡,心疼至極。
「鶴川?」鍾寧星拍了拍方鶴川的肩膀。
方鶴川嘴裡發出一些音節,平靜地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嗯。怎麼了?」
「咱們去吃中午飯吧,吃完後,去辦,辦……辦阿姨的銷戶。」
「對對對,川兒,這邊手續沒個一時半會也弄不完,咱們先去吃飯,然後下午分頭行動。」李叔也附和道。
兩人只能用這種辦法來轉移方鶴川的思緒,他們看著方鶴川,期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方鶴川抬眸看了看在自己身旁的鐘寧星和李叔,面上面上露出一個笑容,說:「好,你們想吃什麼?」
這時候倒覺得,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為什麼命運會這麼不公呢?鍾寧星從懂事起就不明白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人生的意義是受苦嘛?
鍾寧星和方鶴川兩人的人生就猶如一根細細的藤蔓,藤蔓上本來開了有生命力的花骨朵,它們卻被人摘下,藤蔓經受一次次拉扯,就要被扯斷。
最後的最後,會開出花嘛?
應該會的吧,只要我們好好的。
好好的。
鍾寧星的笑雖也是強顏歡笑,但那與方鶴川有些不同——有不甘。
「簡單吃點,吃麵吧。」鍾寧星回答道。
方鶴川將身份證塞進褲子口袋裡,自然牽上鍾寧星的手:「走吧,去吃麵。李叔,您開我的車吧。」
「哎,好。」
方鶴川的車有些舊,長時間沒洗,車頂和車尾也落了灰。李叔通過照片見過方鶴川二十歲時開的車——要比這好十倍,不由得有些異樣的情緒作祟。
「川兒,下午我就不跟著去了,我還有一些事沒弄完。」李叔說。
「好,這段時間麻煩您的照顧了。」
「不麻煩。跟你們說個事——我跟麗萱表白了,她也接受了我的表白。」李叔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關節褶皺處有些泛白,「這命運可真是半點不由人吶。」
方鶴川和鍾寧星都不是特別驚訝。確實,兩個無依靠的人朝夕相處,多少會生些感情。
車裡的暖風被調到最大,「呼呼」的出風聲下有些細碎的抽泣聲。
李叔隱忍著不讓淚水流下,牙關卻是沒有守住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