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到底都還惜命
2024-09-20 15:10:25
作者: 月未滄海
韓映隨手從盒內取出一支金簪,屈辱如將迸的岩漿湧上心頭,攥得他掌心充了血,面頰也暗沉陰翳。
「楚姑娘,先前冒犯,乃是我唐突。」
楚玉瓷微微垂首:「韓公子言重,奴婢無事。」
他朝門口一勾手,又是幾個大箱子被下人們架了上來,韓映從木椅上起身,行雲流水地解開了箱蓋的鎖扣,將箱內名貴之物呈現於她眼底。
「先前帶來的賠禮,聽芸芸說,楚姑娘沒收。」
「既是本公子帶來的,還望楚姑娘能給出幾分面子,笑納吧。」
有了父母的打罵和叮囑在先,他自是沒能耐敢再對她伸手,將指間金釵放至她髮髻邊比對,韓映一併還注意到了她烏髮上的那枚珠花。
「這枚珠花倒是俗氣了些,遠不及本公子那箱裡的花鈿。」
楚玉瓷瞬時抬眼,欲以目光問了張越戈的意思,可他竟同韓敬芸交談起了無關之事,愣是將她丟給了韓映。
她緊急地想著應對之策時,韓映卻先下手為強,將她戴好的珠花摘了下來!
「韓公子,這珠花乃是大人賜予奴婢的。」
那支珠玉飽滿的花釵被他指尖一挑勾離了發,楚玉瓷當即起身向韓映作揖:「還請您還給奴婢才是。不若,大人怕是又要懲罰奴婢了。」
韓映直人一個,在親王府內呼風喚雨已是家常便飯,自然無心多思她話中隱意。
韓敬芸卻憑著敏銳的第六感感知到了怪異之處。
「兄長還是把珠花儘快還給楚姑娘吧。」她打著圓場,「畢竟是張大人所賜之物,自是珍貴難得。」
「一枚珠釵而已,張丞相將軍肚裡能撐船,想來是不會介意的吧?」
張越戈並未直面應對他,冰寒凜冽的眸子沉如靜水,就眨也不眨地盯著楚玉瓷看。
「還望韓公子不要為難奴婢。奴婢的左腿已是回天乏力,實在不想一朝被罰,連右腿也遭了無妄之災。」
韓映這才有所動容,他撇了撇嘴,手上沒輕沒重地將珠花重新別進了她髮髻內。
「本公子倒是好奇,要是真沒了這珠釵,楚姑娘又會如何?」
韓敬芸神色沉重地耷拉下美艷的眉眼。
楚玉瓷頭皮吃痛,面上仍是表情不改:「先前因奴婢之失,沒能及時接下大人的賞賜,被大人罰在床頭跪了足足一月有餘。」
她話音落,滿堂譁然。
韓敬芸蔥指泛白,狠狠地扣在了木椅扶手上,含笑的臉差點垮下!
難怪她聽內線說她受罰之事時,對方也含含糊糊給不了准信兒。
敢情她挨罰,竟是罰在了他房內!
好啊!好啊——
她倒要看看,這一個不起眼的楚玉瓷,究竟還能翻起多少風浪!
韓映愕然,不可思議地扭頭去看張越戈。
坐於御賜匾額之下的他未動聲色,一身暗色玄衣,神情比方才與他相互作揖時還更添幾許自若。
借著同為男性的熟悉,韓映隱隱還察覺到了他一雙劍眉下深埋著的愉悅。
張越戈沉吟半晌,難能可貴地為她解了圍。
「既是韓公子賜給你的,想要便收下吧。」
楚玉瓷身處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不敢不從,只得恭從地接下了韓映手中的金釵。
她深諳,以低打高定然是必敗之舉,而他願意不當眾駁了她的呼救,就說明她還能藉機溜掉。
況且,自己早已身在局中,就算不走今日這一遭,今後也必然會是左右難為。
在韓映火灸般的目光下,她抬手,正欲將金釵頂入髮髻——
「韓公子這支絢爛奪目的金釵,倒屬實與我賜你的珠花不搭。」
張越戈眯了下眼眸。
他鎖著她僵在半空的纖纖玉腕,從容不迫,視線可見尋味。
「今日,你且挑一隻戴吧。」
「……」
二、選、一。
楚玉瓷只覺得手上拿的仿佛是千斤的重物。
而斜前方,韓敬芸美眸流轉,殺氣重得能將她即刻絞死在原地。
背後冷汗津津,她拱手傾身,屈膝向他請罪。
「既然如此,還請大人饒恕奴婢之過。」
禮親王與當今陛下是從小穿著一條褻褲長大的交情,韓家借了皇室的威嚴,在這京城無人敢得罪。
韓映和韓敬芸有親王府做靠山,城府極深,她根本得罪不起……
上次的鴻門宴已在她心裡敲響了鐘聲,使得她不得不防對親王府更是忌憚不已,退避三舍。
「且講。」
「韓公子的重禮,奴婢不敢不受——」
肉眼可見,張越戈袖下的手掌頃刻攥成了拳。
「還望大人寬恕——」
終是趕在他發飆前,楚玉瓷又啟唇衝出一句,填了他呼之欲出的怒火。
「若您不嫌奴婢今日寒酸礙眼,奴婢想摘了發上所有配飾。」
話畢,張越戈垂了下眼帘,叫人讀不出情緒。
韓敬芸眼尖,把他眉梢上顏色漸緩的青灰色凸筋盡收眼底,細軟白嫩的額間浮現一層薄汗。
就因為此等小事,他竟是要動怒!
張越戈抽搐著嘴角,鼻翼翳動,登時揮戈平息了大半怒意。
他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嘲她:「寒酸,也礙眼。」
直立起身,張越戈行至她不遠處,冷白的下顎稜角分明,接連不斷地削著屋內若有若無的死寂。
「出去可別說你是我丞相府的人,我嫌丟人。」
「……奴婢知錯。」
見他邁出門檻,楚玉瓷才徹底松下一口氣。
韓映見她動作輕緩地摘著屈指可數的髮飾,神情凝上複雜,不多時也抬腿出門了。
屋內,只剩下韓敬芸以及她的貼身侍女雲珠。
她依照規矩朝她行禮,正準備從危機四伏的房間內離去,卻被韓敬芸一聲暗笑勾住了裙角。
「楚大小姐,真是好手段啊。」
楚玉瓷落下睫羽,不卑不亢:「韓小姐過獎。」
先有小翠斷手,後有雲嬤嬤一死,全府上下縱使是再不待見她,話里話外也提及不到她了。
——到底都還惜命。
那金絲瑪瑙瓔珞平日都還於庫房中保存得好好的,屋內外皆有重兵把守,又怎麼可能就說丟就丟了?
全府人心知肚明,這失竊,不過是他們丞相大人為給她立威而設下的一個幌子!
韓敬芸逐步貼近她,以尖銳的指甲挑起她的下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