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執念

  蔣家因祖訓，後面每一代人都棄文從道，為的就是將柳家一族覆滅。

  這一代的使命落到了蔣道士身上，也剛好是緣分到了，道法日益精進下，他等到了被柳家遺棄的雙生子。

  蔣道士說話間，蔣乾已經到了柳家祠堂。

  破門而入，他像是個只接受了指令但沒有意識的喪屍，按照腦海中的指引，最後目光落在了擺在祠堂最中間的兩塊無字牌位上......

  門外，劉安呆呆看向柳家那扇緊閉的大門，緩步走到門前，就那麼坐在了大門口的台階上。

  

  路過的人都覺得奇怪，但不見柳家有人開門驅趕，上前詢問也不見他開口說話，直到那天傍晚，日頭漸漸落山，柳家的大門才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面打開。

  這時劉安才有了動靜，他麻木地抬起頭，不顧裡面傳來的驚恐叫聲徑直走進去。

  滿身是血的僕人踉蹌著，驚慌失措地從裡面跑出來，和劉安擦肩而過時差點將他撞倒。

  「時間到了，我來收屍，替你們收屍......」

  喃喃地，他走進了柳家院子。

  此時柳老夫人和蔣道士已經躺在地上再無生息。

  原本活死人似的蔣乾，此時面上已經露出了和常人一般無二的神情，他的眸子也不像開始那樣無神，望向走進來的劉安竟閃過了一絲訝異。

  他一眼看出眼進門的少年有著和自己幾乎一樣的臉龐，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但模樣看上去，卻不知比自己好上了多少。

  莫名的嫉恨由心底生出。

  魂魄齊全了的蔣乾從只有本能意識到滋生出了七情六慾。就像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孩被迫灌輸了所有的喜怒哀樂。

  接受得太快太多，以至於所有的情緒都被放大。

  柳安出現的剎那他感受到了有兄弟手足的欣喜，只不過這樣的情緒很快就被痛苦所代替。

  少了一魂一魄的蔣乾並不知道什麼是痛苦，但現在，回想著跟著蔣道士的這些年經歷的。

  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可他一出生卻奄奄一息差點喪命，身體不好的是他，被遺棄的是他，為了活命被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還是他！

  那點血脈親情最後在濃濃的怨忿中消失殆盡......

  蔣乾抬眸看向尚未找回丟失魂魄，只憑藉著本能做出舉動的劉安，臉上浮現出莫名詭譎的笑。

  可此時劉安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地上柳家人的屍體，徑直走上前。

  「收屍，我來給你們收屍了......」

  蔣乾就那麼看著他一舉一動也不勸阻，直到劉安將所有被蔣乾殺死的屍體搬到一起。

  「你、沒死。」

  劉安看向眼前和自己有著相同氣息的少年，一雙天真澄澈的眸中閃過疑惑。

  「我從今往後都不會死。」

  他魂魄齊聚，並得到了蔣柳兩家的傳承。

  只要用蔣道士傳授給他的秘法續命，那他將可以在找到永生之法前永遠活著。

  無論以什麼樣的方式。

  眸光相互交集輝映中，兩個面容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都注視打量著對方。

  蔣乾心中殺念剛起，卻不曾想柳安先他一步到了面前。

  猝不及防間蔣乾被掐住了脖子。

  窒息感傳來，反抗間，蔣乾卻驚詫地發現他失去了所有力量。

  「要，收屍。」

  正當蔣乾以為對方跟他一樣恢復了魂魄，可抬眸望去，劉安那雙眸中依舊是孩童般的天真。

  他的目的好似只有一個。

  替柳家人收屍。

  執拗的目的讓被他掐住脖子的蔣乾無法掙脫。

  若是從前，哪怕是面對死亡，蔣乾都不會產生多餘情緒。

  可現在。

  瀕臨死亡的時刻忽然讓蔣乾心生恐懼，可他卻只能夠無力地看著。

  庭院中，柳家的人都死於蔣乾之手，蔣道士也死於力竭。

  沒有任何人能幫他。

  最後因窒息而意識模糊間，蔣乾忽然想起了剛才從祠堂中帶出來的牌位。

  陰陽雙生子，死胎為陰，活胎為陽。

  他在有了意識看見劉安後，下意識不想要把屬於他的那一魂一魄還給他。

  心中被不公不滿占據，但蔣乾也知道，身為陰子的他此時正完全被壓制。

  不得己，趁著還有最後一點力氣，蔣乾拿出了剛才帶出來的牌位。

  無字牌位的其中一塊依舊隱約留有兩道血痕......

  呼哧呼哧——

  借著劉安魂魄回歸時，蔣乾跌落在地，劫後餘生的他大口地喘著粗氣。

  漸漸有了神智，劉安落在蔣乾身上的目光從迷茫到疑惑，最後欣喜迎上前的瞬間，他卻睜大了眼睛，神情變為了不解。

  他緩緩低下頭，看向蔣乾手中穿透自己身體的匕首。

  「只有這樣，我才能贏。」

  說著蔣乾笑了，隨著手上用力，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明顯：「所以是誰說的，邪不壓正？」

  若是雙生子註定一陰一陽，那麼他們兩人之間也註定只能活一個。

  「你去死吧。」

  ......

  看著眼前老怪物的神色越發變得癲狂，顧離打了個哈欠。

  她能感受到蔣乾身上有不少的機緣，只可惜他卻沒能用在正道上。

  不知道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從他的表情上看起來，他確實活得痛苦又挺不容易的。

  幻境符的威力太久沒用了，一時間顧離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醒來。

  看了看天色，她有些不願意再等。

  從生到死，誰知道這老怪物要回憶到什麼時候呢？

  顧離打算強行將他的幻境打斷。

  借力打力是最好的辦法。

  於是一道力度控制極好的天雷符就那麼硬生生地落在了蔣乾頭上。

  從幻境中醒過來的瞬間，蔣乾意識還有些迷茫。

  那些記憶對他而言已經過去太久了。

  甚至久到他不願意再回憶一遍。

  他親手殺死了所有阻礙他活下去的人，包括他的血脈至親和同胞哥哥。

  在這漫長的歲月里，活下去，永遠活下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成為他的執念。

  他的出生背負著詛咒，他不被歡迎，親人想讓他死。

  那麼他就偏偏要好好活著！

  用盡一切辦法活著！

  蔣乾經歷了太多太久的日子，甚至到最後，他也不明白得到永生是為了執念又或者是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