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忠奴
2024-09-20 13:47:34
作者: 一語希音
殷煜珩回到府里已是三更,酒醒的殷逸行聽說喜宴上出了這麼大的事,也顧不得針扎一樣的頭疼,非要求老太君將傷聞溪者送官法辦。
虞清蓮還穿著喜服在房中等著,從白日到午夜,雙眼從滿含期待逐漸空洞無光。而她的夫君無論是清醒還是酒醉,心裡惦記的都是旁人。
殷煜珩來到齊心堂,老太君不等他行禮,便急急問道,「聞溪丫頭如何?傷得重嗎?」
「祖母放心,有薛神醫在,休養幾日便沒事了,孫兒讓阿黎留在藥齋看顧。」
見他神情淡然,不像是為了安慰自己才這樣說的,老太君的手終於從胸口放了下來。
「即如此,都累了一天了,各自回各院歇息吧。」
「祖母,那刁奴傷人,不能就這麼放過她……」
殷老太君蹙眉哂了一聲,「嘖……你兄長回來了,哪還輪得到你在這裡胡鬧,清蓮還在屋裡候著你呢,今夜你莫再任性,快些回屋去吧!」
曹嬤嬤讓宋姑姑把殷逸行送回碧雲閣,轉過來請示殷煜珩那頌梔如何處置,殷煜珩便讓人把這頌梔帶到前院書房回話。頌梔來的時候,他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用鹿皮擦著自己的寶刀。
她渾身顫抖,垂著頭如同待宰的羔羊,打小家境貧寒,十歲入宮為奴,只盼年歲夠了出宮孝敬病弱的母親,如今對頌梔來說怕也是奢望了。
頌梔不關心那個濫賭成性的兄長死活,只是若兄長沒了,她那苦命的娘親便再也無所依靠,一把年紀便會被債主抓去磋磨,她實在不忍心,這才賣力地為太子妃出氣。
太子妃許諾過,只要讓她滿意,頌梔的家人就都能過上不愁吃穿的平安日子。
殷煜珩也不說話,專注著擦拭刀身,仿佛只要擦好了,這一刀砍掉頌梔腦袋後,便不易被血糊掛住。
頌梔的膽快要被嚇破了,索性一頭栽倒在地上,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這是作甚?本將軍只是想問問,那木輪車到底是誰弄散的?你何必嚇成這樣?」
頌梔滿眼驚詫,她以為是殷煜珩親手打的木輪車,無論如何也糊弄不了他,左右都是一死,為了家人,她便咬牙自己扛了下來。
「回、回將軍的話,是……是奴婢,江暮雪幾次三番羞辱娘娘,得有個由頭殺她囂張氣焰……是奴婢趁人不注意,鬆了軸心榫卯扣,又堅持說是江暮雪做的,這才鬧起來……奴婢拿木棍只是想嚇走聞溪,誰知她竟為了江暮雪豁得出命來……奴婢有罪,將軍殺了奴婢吧……」
「曹嬤嬤已將你家人的事情說與我聽,我已吩咐下去,你家中老母已安頓妥當,且叮囑刑部侍郎秉公查辦你兄長的案子,至於他欠下的那些債,也都清了,你還有其他牽掛嗎?」
頌梔撅在地上,身軀一僵,是懷疑自己已被嚇傻,耳朵聽錯了,猛地抬眼道,
「為、為何……將軍會……奴、奴婢多謝將軍大恩,奴婢願以性命相抵,只要不為難奴婢娘親,奴婢死而無怨!」
噹噹當,連磕了三個響頭,頌梔額心青紫一片,眼中卻再無憂心驚懼,反倒踏實了許多。
殷煜珩將寶刀歸鞘,冷眼道,「不必謝本將軍,按我的意思,你百死不足平我心中之恨!」
頌梔落淚,並無反駁,將頭深埋。
「奈何她說你只是個被人攥了把柄的奴才而已,殺了你反倒髒了本將軍的手。說吧,一字不許落下,將太子妃指使你所說所做,都說出來,本將軍饒你不死。」
頌梔緊張的神經再次繃起,連連搖頭道,「將軍還是殺了奴婢吧,是奴婢為討好主子急功近利,自作主張,奴婢死不足惜……」
她以為殷煜珩這是在替梅湘凌善後,他與梅湘凌有舊,且梅湘凌亦是篤定他會維護才敢在殷府鬧事,不然怎會僅憑几句話,就不避嫌地親手打造木輪車給太子妃娘娘。
頌梔還是後怕,方才那些都是殷煜珩試探之詞,若自己敢出賣梅湘凌半個字,老母親的下場可想而知。
見她堅持自己扛下所有,殷煜珩不甘心地在心裡認輸了,聞溪在他離開藥齋前與他打了個賭,賭頌梔死也不會出賣主子,賭注便是要殷煜珩准頌梔去她身邊伺候,且還要幫其解決後顧之憂。
「你帶上些換洗衣物,去后街藥齋聽命吧,從今日起,你的主子叫沐聞溪。她讓你生便生,死便死,且再無人以你家人相要挾,可你若再存了歹毒的心思,本將軍亦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頌梔人到了藥齋的時候還是懵的,直到看見阿黎的橫眉冷對,心裡才好受些,原也是應該這般態度,可聞溪趴在榻上面色平和,不曾說過半句怨言。
接下來的幾日,頌梔就在藥齋幫阿黎伺候聞溪衣食起居,連帶著打雜,比伺候太子得時候還要謹小慎微。殷煜珩每日來藥齋探望,那吃人般的眼神像閻王似地審視頌梔,他打心裡不曾原諒她的罪行。
因為聞溪在藥齋療養,四皇子趙寅禮為避嫌這幾日都不見人,只派下人來取過藥,聞溪擔心耽誤了他診療,打算這兩日便搬回將軍府去。
殷煜珩自然希望她早點搬回去,聞溪不在,他沒有一晚能安睡,且在這藥齋里人多眼雜,自己想聞溪想得緊,卻連親昵都會被薛老冷哼著阻止。
只是他向來嘴硬,痞笑道,「怎麼?跟個小王八似的趴著睡了幾日就堅持不住了?還是本將軍的軟榻舒服吧?唉~想我抱著你睡可以直說,本將軍不是不能在這藥齋委屈一宿……」
聞溪正扶著牆練著自己走路,每次自己倒霉都要多一個花名,氣不過怒瞥了一眼,卻看得殷煜珩喜笑顏開。
「好好好……不是小王八,文雅些……小玄武,怎樣?」
聞溪氣的手捂胸口,頌梔端藥進來,見了便快步相扶,單手將冒著熱氣的藥碗遠離聞溪,連藥湯灑在自己手上也不敢吭聲。
「呀,快放下,我沒事,你的手燙著了吧,阿梓!燙傷膏!」
阿梓跑過來一看是頌梔的手燙了,一撇嘴冷冷道,「狗腿子不怕燙,皮厚著呢。」
「嘶……你這孩子,唉~小師兄,麻煩您拿燙傷膏來,她受傷了,做事難免分心,全當是為了你師妹我,有勞了。」
殷煜珩就在一旁看著,聞溪總有辦法把那小屁孩哄好,這就屁顛屁顛地去幫她拿藥了。
頌梔面露窘色,這幾日聞溪不光善待與她,還讓人把她的娘親接來藥齋看病,此時她是真切地知曉,聞溪以德報怨,是她自己小人之心了。
「姑娘,是我把您打成這樣的,我怎麼都是活該,您還是罵我打我吧,總這般待我好,頌梔……頌梔無以為報!」
說著便就要跪下叩頭,她額上的烏青還沒好,也是因為這些天動不動就跪下謝恩,再磕下去就要磨出老繭了。
「快起來,莫讓我又牽到傷處。你原本因著我才會被調到太子妃手下當差,如今堂堂東宮一等女使要伺候我一個奴婢,我也不覺得心中有怨了,起來吧。」
頌梔眼眶含淚,咬著下唇小心護著聞溪慢慢起身,待聞溪坐穩,殷煜珩開口道,「等搬回去了,便讓頌梔回鎮遠侯府,你可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