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許願
2024-09-20 13:46:00
作者: 一語希音
傍晚時分,窗外零星飄了小雪,薄薄地在鋪了層銀毯在地上,跟北境的漫天鵝毛沒法比,卻更叫人思鄉情切斷愁腸。
聞溪裹著被子,坐在藥齋後庭院裡發呆,阿梓在她身旁生了爐子,可她的心依舊感覺不到溫暖。
「姐姐,不,小師妹,你在想什麼?」阿梓眨著眼好奇道。
聞溪勾起唇,偏過臉看他,「我在想,能有師父和『師兄』相伴,今年的冬天應該不會再難熬了吧。」
阿梓有些得意,坐到聞溪身邊挺了挺胸脯,「怎麼說的好像以前的冬天很不好過似的,小師妹不是從南陵來嗎?為啥一個北境國,起了個南方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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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溪抬眼看了看暗沉的天色,不可查的悲戚掃過眸子,她口中的難熬怎會是家鄉的冬天,那個她深愛的國度擁有世間最美的冬日,卻在今年第一場大雪落下的時候消亡了。
「早先以陵川為界,分塞外和中土,南陵國是陵川外最南邊的國,是以起名南陵。」
「哦……姐姐是想家了?阿梓都不知自己是哪裡人,師父說撿到阿梓的那片山林也離戰亂之地不遠,我的父母很可能是躲避災禍的流民。」
聞溪聽了,原本發燙的眼眶更覺淺了,抬起被角,把阿梓摟進來一塊暖和。
「阿梓不知身世可會覺得難過?」
「不難過,知道了也不見得比現在要好,阿梓只盼,能早日學得師父絕世醫術,懸壺濟世,為人去除病痛,此生足矣。」
聞溪不禁感到慚愧,孩童心智坦蕩,學醫問藥是為了救人,而自己拜師,卻是為了籌謀算計報復。
說話間,天已經完全黑了,將軍府後院與藥齋僅一牆之隔,聞溪看見開始有三兩孔明燈浮起,緩緩飛向夜空。
「阿梓也想放孔明燈,姐姐要不要一起?」
「藥齋里也有孔明燈?」
薛老笑呵呵地端著筆墨招呼她們,「當然有!鎮遠侯是為大齊戰死的,百姓感念他為國捐軀,而殷府從來不曾操辦祭奠儀式,是以每年老侯爺忌日,城中百姓都會自發地在今日跟殷府一同放燈,一是聊表哀思,二是祈福許願,丫頭,你也來寫一個吧。」
聞溪眨了眨眼,伸手接過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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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
在老太君的齊心堂外,闔府上下皆身襲素服,一首首寄託思念的詩詞被寫在了燈壁上,點了燈芯,擎送飛天。
殷煜珩負手立於院中,抬眼望去,都城的夜空里,四面八方而來的浮燈若星,漸漸匯聚成河。
微一瞥見藥齋庭院裡也有人放燈,不禁勾起了他的好奇。
聞溪字跡娟秀,寫了不少,待輕放筆,將墨跡吹乾,想親手放燈卻又礙於傷痛十分艱難,突然身後一隻大手把她寫的燈搶了去。
見殷煜珩高舉著燈在看,聞溪慌張著想奪回來,可她好的時候蹦起來還搶不到,更何況有傷在身,只能幹瞪著眼看他念了出來。
「明燈三千,皆願所得。一願海晏河清民安樂,二願明月長圓共嬋娟,三願順意安康君常在,奴心深深,長樂未央……」
聞溪尷尬地眯了眯眸,想轉身找個洞藏起來,卻又被大手固住了肩。
「好不容易寫的,不放嗎?」
「願望念出來就不會實現了,不放也罷……」
聞溪嘴上說的灑脫,其實心裡是很想將這些願望上達蒼穹。
一願是因自己嘗過家國破碎之悲苦,所以願天下百姓都能免於戰亂苦痛;二願自己那或尚在人間的阿弟平安,有朝一日能跟自己團聚;至於祝君順意安康的那句,聞溪卻不是寫給神明看的。
殷煜珩的目光一直留在燈上,見聞溪賭氣不肯點燈,便自己拿起筆,在燈的背面草草寫下兩句,不等聞溪來看就點了燈芯,一抬手,片刻功夫已隨風遠走。
聞溪嘟著嘴,喃喃道,「切~為什麼在我的燈上寫,寫的什麼還不給看……」
「是你說的,你不放了,何必浪費。」
聞溪掃了他一眼,看他神色不壞,便忍不住問道,「將軍寫了什麼?」
「誰剛才說什麼,說出來就不靈了。」
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打趣的話,薛老眼色滿分地拉著阿梓進了屋。
「將軍不是讓奴婢滾開嗎?還來這裡做什麼?」
聞溪絞著手指,不肯嘴上吃虧,左右逃不過刁奴的帽子,他既捨不得自己死,便也不會把自己怎麼著。
誰知殷煜珩驀然眼尾一沉,陰著臉靠了過來,「本將軍讓你滾,沒讓你死!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讓你死,你死一個試試!」
聞溪嘴角向下,委屈地看向一邊,殷煜珩將雙手抱在胸前,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怎麼幾日不見,連生氣都這麼好看。
「你聽好了,我欠薛神醫一份人情,你替我來還。以後但凡我不在府中,你就到藥齋來聽命……」
殷煜珩回眼確認薛老聽不到,才又小聲說道,「機靈點,順便把他不外傳的金瘡藥配方搞到手,不為別的,就算為你自己,以後也一定用得著。」
聞溪在心裡大翻白眼,殷煜珩對自己嗜虐成癮,怎麼就不盼她點好呢,這一身傷還不都是因為他。
接著聞溪又揚起臉,彎著眼尾看著遠方,其他心愿不知道能否實現,可她這十日來的謀劃皆已實現。
只是她也許永遠都無法知曉,自己那盞孔明燈上被殷煜珩寫上了什麼,聞溪猜大概是遙祝那位平安喜樂,卻沒發現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早已不同。
「別杵著了,滾回去給本將軍暖床!」
聞溪被扣上了一件連帽銀狐長襖,殷煜珩來的時候就帶著了,再回頭,卻看見他已經穿過藥齋站在門外了。寬厚的肩膀將大氅撐起,雪夜裡,他的步子不似平日那般大,走得很穩。
等到聞溪跟上來的時候,可以剛好踩在殷煜珩的腳印上,腳印那一小塊的雪融掉了,不會滑。
聞溪勉強能自己走,卻比常人更容易摔倒,是以只能小心沿著腳印往回走。
她的腳踩在大大的腳印里,一步、兩步、三步……殷煜珩永遠在五步開外,一回身就能扶住她的距離,迎著風雪,就這樣安靜地慢慢走在聞溪前面。
聞溪看了看他的背影,又抬頭看了看燈海,忽地覺得,這個冬日或許真的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