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寧遠
2024-09-20 06:43:41
作者: 看人間
牢房簡陋潮濕,比之都城的天牢,這江州府的牢房,顯得更加陰冷。
宋關雎還未下去,便聞到了一股奇臭,不由得眉頭緊皺。
寧遠是被單獨關押,宋關雎站在牢房面前的時候,他正在呆坐著,望著那一方小小的窗口。
「老師」宋關雎還是想要這樣喚寧遠一聲,她並不知道寧遠為什麼會與恭王一同造反,她一直以為,寧遠,是朱含禮的一顆棋子。
寧遠身形微震,似乎是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竟然會有人來探望他。
「綾羅啊,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才七八歲,如今,竟都這般大了。」寧遠並沒有轉過身,依舊只看著外頭,就像是宋關雎當初被關在天牢一樣,他在感受著外頭的陽光。
宋關雎將手裡的餐食,放進寧遠的牢房裡,他們師生二人,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獨處過了。
「我姑父,已經被控制了,老師沒有得到消息嗎?」
寧遠忽然轉過身,詫異的看著宋關雎。
宋關雎笑了笑,目光卻是森冷,「覺得很奇怪嗎?你們計劃許多年,不過是曇花一現,一切便沒了。」
「綾羅啊,恭王養育你長大成人,給你請老師,教你讀書識字。你對他,難道就沒有半分感激?」寧遠想不明白,為什麼宋關雎會跟著別人來對付自己的姑父?
這世上,若是沒有恭王夫婦,怕是決計不會有如今的宋關雎。
宋關雎終於是輕蹙眉頭,「老師莫不是,就為了報恩,所以不顧一切?」
「古人說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當年恭王夫婦給了我棲息之所,還為我娶妻生子,甚至在官場之中,一路上,也是恭王指點,護我一二。恭王待我,如同再生父母,我自是不能不報。」
宋關雎不由得一陣好笑,要說這寧遠,可當真是,讀書讀到迂腐了……
「老師,您是個適合做學問的人,不適合官場遊走,也不適合勾心鬥角。」宋關雎與寧遠幾乎是無話可說了,這樣一個迂腐至極之人,恭王姑父如何能成事?
再者說了,恭王造反,此事委實怪異,他之前可一直都沒有半分跡象。
寧遠看著宋關雎,他自己何嘗不這麼認為呢?但是恩人有命,他不得不從啊。
「老師有沒有想過巧玉姑姑和葳蕤妹妹?您如今身陷囹圄,她們怎麼辦?」宋關雎倒是想看看,這個愚懦夫子,可有顧慮妻兒?寧遠點點頭,「我自是考慮了的,巧玉在佛陀門做事,算的安穩。我將寧府建的極好,還留了許多銀錢在府中,想來葳蕤後半生也是無憂。」
寧遠所說,簡直就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孩子,宋關雎仍舊是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寧遠飽讀詩書,但是利用起來的,都是些仁義道德,終究見識淺薄。
「老師啊老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古臣子造反,有多少妻兒是逃過連帶之責的?你啊你,簡直是太天真,太糊塗啊!」
宋關雎少不得一通說道,寧遠聽來卻並無表情。
「朱含禮雖說一心變法,但他並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巧玉在佛陀門做事,向來穩妥,想來性命無虞,生活無憂。」寧遠這話倒是說的對,宋關雎在心裡暗自思忖,原來是想到想到這了,難怪可以那麼放心的將巧玉給扔在那裡。
「那葳蕤呢?你怎麼放心?皇上,可是在知道你與恭王作亂那一刻,便立即將葳蕤給抓緊皇宮了。」
宋關雎倒是要看看,這個一心一意要報恩的男人,到底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妻兒的。
寧遠深深地看了眼宋關雎,「你,出手了,不是嗎?」
宋關雎呆愣片刻,忽然想起,之前寧遠將自己帶去寧府,還當他是無心之施,沒曾想,竟是在提醒自己與葳蕤幼時情意,以便在危急時刻,出手相助。
「我若是不出手,老師難道就沒有後手?」
寧遠搖了搖頭,「你肯定會出手的,你是我教出來的,我了解你。」
宋關雎看著寧遠,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她瞧不起的,愚懦夫子,才是當真厲害的。他其實看得懂一切,但是他並不說破,但是他願意做一個愚忠的人,為了報恩而報恩,做一件看似極為愚蠢的事。
「那老師可是早就計算好了,我會救你?」
宋關雎此話一出,寧遠倒是頗為意外,笑了笑。「綾羅啊,你要是個男子該多好,葳蕤託付於你,我也放心。」
「我,你便不必再費心思了,叛君背國,我也實在是再無顏面存世。」
寧遠到底是個倔強又迂腐的文人,宋關雎冷哼一聲。「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家葳蕤還尚未婚配,你一個做父親,卻一心求死。莫不是,你還想背上一個失責之名?」
宋關雎最擅長的,便是以人之短,來拿捏他人。
寧遠果真是換了神色,目露不舍,宋關雎看了看門口的飯菜,倒也不再停留,轉身便出了牢房,心裡暗自計算著,如何才能救下寧遠。
太子計劃率先回都城,八皇子與方仲景領兵後行,當然寧遠也不會跟著太子一行。
「明日你與我一同回宮!」太子深夜來到宋關雎的房間,這話並不是商議,而是通知。
宋關雎臨窗望月,並未理會太子。
「太子殿下,此番領兵回朝,是想擔上逼宮篡位的罪名?」
二十萬大軍,如今盡數在太子手上,他想要帶著那些人,直逼皇宮,怕是落人口舌。
太子眼神微變,「如今黑奴控制了我母后,霸占朝事,我若是不領兵回去,難不成等著被他控制?」
宋關雎的手指,反覆摩挲窗沿,心裡想著,如今,項城應該已經到都城了。
只怕如今,項城聽到的版本,只會是太子意欲逼宮造反,然後漠北強悍精兵,矛頭將會對準太子。
「太子殿下,忍一時風平浪靜,審時度勢,才是最好的,你如今,不宜與黑奴硬碰硬!」宋關雎知道,太子此人自負,她越是不相信他的實力,他越是會來勁,他以大軍回朝的姿態,是決計不會變了。
果然,不出宋關雎所料,太子不聽項歸蓉的勸誡,一意領兵回朝。
項歸蓉滿面愁容的來找宋關雎,「為今之計,我也只有隨著太子一道回去,與我父親解釋一番,只是不知道,可會有用?」
宋關雎如今,也喜好飲茶了,偶爾在思考事情的時候,沏上一壺茶,慢慢飲,細細想,倒是極好的。
「太子妃,若是當真有底氣,你的父親會聽你解釋,怕是便不會,這般著急的來尋我吧?」
宋關雎如今說話,倒是半分不會拐彎抹角,也無半分顧及。
項歸蓉被人識破,面上自然有些尷尬,「宋大人如今,說話都是這般直白?」
「太子妃不想聽我說?不想聽的話,您大可不用來。」宋關雎停頓片刻,看了看項歸蓉的臉色,明顯有些不悅。「我只不過是,把太子妃心裡真實的想法說出來而已,您實在不必在我面前裝模樣。」
項歸蓉,項城獨女,世人都說她受盡了項城的寵愛。但是,項歸蓉所有的寵愛,都要依賴於項城效忠地人,安然無恙。
項城此人忠心,可以說是固執地忠心!
他對於皇上,忠心程度,堪比磐石。
「太子妃是明白人,您父親是什麼性子?太子是什麼性子?如今形勢,您能做的,就是堅定的選擇一方。」
宋關雎的話是輕易說了,太子妃卻是心裡頭更加為難,不由得一陣苦笑。「左不過我沒得你好命,左右為難……」
宋關雎嗤之以鼻,「我好命?太子妃是覺得我打小便被爹娘遺棄好命呢?還是如今死了相公好命?」
宋關雎問的項歸蓉啞口無言,「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操心父親與相公之間的事……」項歸蓉眼瞧著宋關雎神情越來越淡漠,意識到自己是越說越錯,乾脆閉了嘴,再不發一言。
二人之間,氣氛不免有些詭異,終究太子妃沉不住氣,打破了僵局,「不瞞宋大人,我此來,就是想請宋大人幫忙想個兩全之策。至少,不上爹爹誤會太子或者,太子能夠留兵在此,也是好的。」
宋關雎有些好笑,「太子妃高看宋某了,太子一意孤行,無人能擋。您父親如今,怕是早就拿好了利刃,隨時準備給帶兵入都城的人,致命的一擊。」
項歸蓉越聽,心裡越是緊張,臉色也越是蒼白。「我能猜到,只是不敢想像,宋大人,你看得透徹。」
宋關雎嘆了口氣,項歸蓉如今,是毫無辦法了,久久的待在宋關雎的院子裡,似乎她若是說不出一個好法子,便完全沒有走的打算。
宋關雎一壺茶飲盡,「太子妃,與黑奴聯手,是唯一兩全其美的法子。」
「與黑奴聯手?何其容易?」項歸蓉不由得問,「太子打小受其控制,如今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
宋關雎看著項歸蓉,「太子妃說的對,所以,如何勸服太子,便是太子妃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