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南安
2024-09-20 06:43:15
作者: 看人間
天色已晚,宋關雎將劉相給送回了劉府。
劉相一路上,冷著一張臉,要說對宋關雎,如今除了厭惡,還多了幾分忌憚。
他的腿,如今是徹底廢了,恨只恨這個宋關雎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不然,誰敢冒這麼大的風險來將他喚醒?
劉相心裡頭,是一千個一萬個後悔,他就不該為了逃避局勢,故意用藥。如今,只能是打碎了牙齒往肚裡咽。
「我夫人和女兒……」
劉相終究還是不再悲傷他已經失去了的雙腿,大人物,總歸有他自己的豁達之處。有些既成的事實,他倒是不願意再多去計較。只是如今,不由得在想,自己幫著宋關雎點了烽火台,到底是對是錯?
宋關雎瞧了眼身邊的寶木,寶木將一封信遞給了劉相,一看便是劉夫人的筆記。
宋寶木將劉夫人母女送往了佛陀寺,以寺中佛緣為由,邀她們前往佛陀寺小住半月。在信裡頭,劉夫人都交代清楚了,說來她也是為了那個女兒。
劉相拿信的手有些顫抖,哭笑不得,他家這個夫人,終究是不知道人心險惡,這般輕易便與人走了。
「如此說來,宋大人,與佛陀門淵源頗深?」劉相不由得詢問,這佛陀寺,便是佛陀門最要緊的門面,在這朝楚,可是響噹噹的大寺廟,朝楚大多達官貴人,平民百姓,都極為尊崇。
宋關雎聳了聳肩,「還好,有些顏面,劉大人既然不想參與此事,便好生在府中養傷,不說不做,便能保得妻女平安。」
劉相對宋關雎的不喜,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宋關雎喜歡劉相,更喜歡捉弄劉相,這種將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隨意擺弄的感覺,甚好……
宋關雎這話里,明顯的威脅之意,劉相竟也只有忍著。他的軟肋,如今是被宋關雎捏在手裡的,但是宋關雎呢?她無親無故,也沒有什麼特別在意的,她幾乎沒有什麼軟肋,劉相絞盡腦汁,也找不到下手之處。
「宋大人,好手段,我如今淪為廢人,自然是沒有言語的權利。」劉相這話不冷不熱,要說局勢變化只迅速,也就宋關雎這一次,悄無聲息,幾乎一切都變了模樣。甚至可以說,沒有動用一兵一卒。
宋關雎搖了搖頭,「劉相,妄自菲薄了,這滿朝文武,怕是十有八九都是受過劉相恩惠的。劉相一句話,一個腳步,可就直接影響著他們的行動。在太子回朝,局勢穩定之前,還請劉相莫要多說多做。」
宋關雎說完話,就想要走,卻又被劉相給喊住,「宋關雎,太子,究竟是不是你要輔佐之人?」
這話,宋關雎並未回答,如今情勢,似乎也只有太子,較為適合。可是若當真要實施朱含禮所謂的男女平等,土地分封,太子還不知道是什麼意見?到時候,她又該如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一上自己的馬車,宋關雎倒頭就睡,這兩天一夜,她幾乎是沒有閉一下眼睛。
只在睡著之前,都還在想著被鎖在密道里的皇上。那個密道,據說是只有外頭才有開關,要想從裡頭出來,幾乎是不可能。就是以前徐婕妤等人,被關在裡頭的時候,也是皇上每次,親自送了吃食進去,他們是決計沒有出來的機會的。
皇上進密道的時候,只帶了香茗閣那一位看守!公公,按著裡頭剩餘的食物,應該足夠他支撐半月有餘。
一切應該都在計劃之中,諸事策劃妥帖,只希望,不要有什麼紕漏才是……
馬車在宋府門前停下,寶木站在馬車前,猶豫著該不該喚醒宋關雎。
眼看著月上枝頭,宋關雎方才一上馬車,又在念叨著腹中飢餓,寶木一時間,不知是喚她入府用膳要緊些,還是就讓她這樣睡著,要爽快些。
「睡著了?」
寶木一驚,透著月光,竟是一襲黑衣的朱含禮回來了。「門主!」
朱含禮點點頭,目光只盯著馬車,寶木忙回話。「打昨兒入朝,便一直未曾睡過,怕是吃食也用的少,屬下正在想著要不要喚大人醒來。」
朱含禮點點頭,面具下的眼睛,略帶心疼。
撩開帘子,裡面的人,果真睡得極香,只是面無血色,就連嘴唇,也顯得有些發青。
「讓她睡吧,這幾日,都城的事兒,讓她操勞了。」
朱含禮其實有心去抱她,但是看了看自己斷了的左臂,也只能作罷。
「門主,永南?」
朱含禮回來的太快了,也不知那裡,如今是何局勢?
「穩定下來了,往後,我在都城主持大局,讓她好好休息。」朱含禮這話波瀾不驚,一如既往的嘶啞嗓音。
寶木不由得在心中暗嘆,門主做事,當真是迅速。
「那,左使……」
「他在永南帶兵,與逍遙侯一起。」
朱含禮對寶木是特別的,極有耐心,向來關照。
他坐在馬車上,守著馬車裡的人。「你,要不要與她相認?」
「門主……」
寶木有些吃驚,門主從來都沒有提過這樣的話題。
朱含禮嘆了口氣,「寶木,她現在行事,越來越沒有顧忌了,這並不好。」
宋寶木皺了皺眉頭,「大人行事乾脆利落,並沒有不合適的。」
「一個人,還是要心有顧忌,還能叫人,不然只能是行屍走肉。綾羅她,怕是對這世間都沒了期盼,才能行事這般乾脆。」
朱含禮心裡是擔憂的,一個人,但凡有喜怒哀樂,貪嗔痴怨,那都能稱為人。但若是,這些情緒都沒了,那邊沒了生存的念頭了。
宋綾羅如今,將她的姑姑與弟弟都安排妥帖,沒了夫君,沒了孩子,行事又漸漸沒了顧忌,想來,她心如死水,別無他念了。
宋寶木眉頭緊皺,她從小便跟著朱含禮,一直都知道宋綾羅的存在,也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到她的身邊保護她。
「門主,她會喜歡我嗎?」
宋寶木此話一出,朱含禮略微嘆息一聲。寶木,也是無父無母的可憐之人。
「你自打知曉,你還有一個姐姐,心裡可歡愉?」
寶木點點頭,「自然是,畢竟她也與我一般可憐,我總想著,能護著她的。」
朱含禮似乎是笑了笑,「你們是嫡親血脈,所以她肯定與你是一樣的想法,寶木,我不阻止你與她相認,至少,你們兩個人,在這世上,是至親。」
是了,宋寶木是宋關雎的親生妹妹。當年在江州,宋府的當家夫人,也就是宋綾羅的母親,生下孩子,因為擔心家產落到侄兒的手中。
便將自己的親生女兒,調了包。
佛陀門的靈音閣,廣羅天下消息,朱含禮又特意關注與宋關雎相關事物,宋府這一行徑,自然是沒能逃過朱含禮的眼睛。
女娃娃受到了與宋綾羅當初一樣的遭遇,被遺棄到了深山,等著自己餓死,或者被野狼給吃掉。
宋關雎當年運氣好,有姑姑在,被她姑姑帶了人爬上山救了回來。
宋寶木卻沒有那個運氣,闔府不知她的存在,索性小雲娘得令,將她給帶回了佛陀門。
朱含禮將宋寶木交給了靈武閣的人培養,偶爾會親自指點,宋寶木也是個爭氣的,七八歲的年紀便能執行任務,如今十一二歲,已經是個中老手。
「江州如今吃食短缺,宋府中人,怕是難過,你們姐妹二人,可要照拂一二?」
朱含禮這話像是在詢問,但又不及宋寶木拒絕,他又說到,「不用急著與我說,人心自是善變,但親人卻是只有那麼一個,不要做自己後悔之事,便足矣!」
「所以師父,哪怕皇后太子,背叛您再多次,您也會選擇原諒?」宋關雎的聲音突然想起,朱含禮心中詫異,竟未注意到,她已然醒了。
宋關雎掀開帘子,借著月光看著宋寶木,「難怪我一開始見你就喜歡,不曾想,你竟是我嫡親的妹妹。我們那父親母親倒是夠狠的,自己的親生骨肉,竟能扔了一個又一個……」
宋關雎緊緊捏著車帘子,眼中自是鄙夷失望,還有怨恨。
朱含禮想要出聲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大人,都過去了。」宋寶木這樣說,宋關雎卻是冷笑一聲看著她。
「你當真覺得過去了?」
朱含禮眉頭微皺,如今的宋關雎,身上戾氣頗重。
「他們也配為人父母,我就是失去那個未成型的孩兒,這心裡都像是空了一塊。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心腸?能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宋關雎終於是說出來,她心中的苦悶,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在她心裡紮下了根,久久不能釋懷。
朱含禮將寶木揮退,「快回去命人備些吃食,燒些熱水,我們稍後便進來」
「是!」
「綾羅,過來」朱含禮摘下面具,衝著宋綾羅招了招手。
宋綾羅面無表情,下了馬車,像是個慪氣的孩子。
「永南如今風調雨順,成了朝楚的魚米之鄉,說來你當年初入宮,還與永南頗有淵緣。」黑奴將那根黑色的棍子,插進腰帶,伸手牽過宋關雎。
「永南如今富庶,女兒家都好戴釵,我尋了支白玉的,你看看,可喜歡?」
朱含禮獻寶一樣,東西順著手,滑落到宋關雎的手中。
同體白玉,被雕刻成了玉蘭花的模樣,東西倒是上乘。
「我如今是男兒裝扮,哪裡用得著這個?」
宋關雎故意責怪,朱含禮回來的太是時候了,她此時鬆快了不少。
朱含禮一笑,「總有一日,你戴著這支釵,也可以上朝,百官也得喚你一聲,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