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計策
2024-09-20 06:41:58
作者: 看人間
蕭鼎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次太陽光照射進來了,宋關雎看著沒了腿的蕭鼎,被架著扔進了隔壁牢房。
許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待遇,蕭鼎直直的用手撐住了地面,免了自己在地上打滾的尷尬。以手當腳,拖著身體,又到了牆邊,撿起石子,在他那個計時牆上,又畫上了一筆。
「你的藥,如何了?」
宋關雎終究還是先開了口,二人一直僵持許久,如今總算破了冰。還以為蕭鼎會做彆扭,畢竟有大智慧的人,幾都有些脾氣。
「能如何?若當真有長生不老之藥,我當初還會治癒不了我兒嗎?」蕭鼎倒也未作計較,心裡也頗有些明白,他與恭王厭惡,但宋關雎畢竟是在他的羽翼下長大,會不接受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
提起蕭鼎的兒子,據說生來就是畸形,下肢血脈不通,未曾發育,故而至死,一生都是在輪椅上度過。想來他的兒子,一直都是他心裡的一處傷疤。
宋關雎扯了扯嘴巴,不曾笑,但打破了這份尷尬。
「蕭前輩,能問問您?為何認為我姑父,表里不一?」無論如何,當年他們都曾是盟友,同仇敵愾,一同設計過朱含禮,如今各自命運,想來各中緣由頗多。
蕭鼎雖說脾氣不好,但畢竟是個有德行的神醫,不至於污衊恭王。只恭王在府中,向來莊重,宋關雎最初為報君國,還受了他很大一部分的影響。
若不是此事,出於蹊蹺,她也不會有恭王作亂的想法。
蕭鼎鼻孔出氣,冷哼一聲。「我認為?我只說的事實,既然你不信我,又何必要問我?」
「蕭前輩,晚輩既問了你,就自然是信了你的」
宋關雎說話不拖泥帶水,灑脫直接,蕭鼎不由得看向她,一雙飽經風霜的眼,微微眯起。
一陣輕笑,「宋大人,若是女子都像你一般,恩怨分明,或許,主上的想法真的會實現。」
宋關雎微微嘆了口氣,她無心實現黑奴的想法,只是如今,皇帝醉心長生不老,妄圖做永久的帝王,諸王各自為營,也對那個位置虎視眈眈。
一個皇位的爭奪,要多少人的鮮血鑄就?就是如此,當政者還不甚珍惜,不說兢兢業業,為百姓創造福祉,竟整日想著,如何讓自己權勢長久。既然如此,辛辛苦苦鑄就一個自私自利的帝王,又要何用?
「蕭前輩,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了往後餘生,才不得已女扮男裝,進入朝堂。如今皇上年邁,一心謀求長生,黑奴虎視眈眈,恭王野心勃勃,太子與八皇子也因蕭盛的挑撥在江州開戰,寧遠又跑去湊熱鬧……」說來宋關雎又是搖頭苦笑,「這局勢之下,亂啊,亂得人頭都大了。」
蕭鼎靜靜聽著宋關雎的話,心裡卻是越發的驚嘆,她一個女子,竟是把天下大勢,分析的頭頭是道。
「我說恭王小人行徑,只因他奪了我的醫神牌,怕是獨吞了。我聽你說,他的王府被燒,怕是皇上,一是想要看他對妻、子的反應,好做拿捏,二怕是也想在王府翻找。」
「若當真如此,皇上怕是樣樣都要落空了,恭王自被貶消失後,便再未聯繫過王府中人。怕是恭王回不來,醫神牌也尋不到啊。」宋關雎幽幽說道。
「那又如何?皇家最不缺的就是骨肉相殘,恭王的兩個嫡親骨肉還在吧?以皇上的性情。以此泄憤,是做的出來的。」
當年的二皇子,在玄青門前,被五馬分屍的場景,如今還歷歷在目。頭和雙臂雙腳,被拴住,系在了五匹高頭大馬的身上,五馬分做了五個方向,齊聲奔跑。
最先是斷了兩條手臂,向來溫和俊雅的二皇子,慘叫聲瀰漫天際,兩條血跡拉開像兩條紅綢帶。脖子和左腳一同斷開,只剩了一匹馬拖著帶了右腳的屍體,漫無目的的在玄青門內,打圈奔跑。
鮮血紅彤彤的一片,染紅了整個玄青門的地板。
「蕭前輩,可能助我一助?」
宋關雎心中一陣暗自慶幸,龍亦揚和龍菁,是最不該受此牽連的。
蕭鼎看著她,「我為何要助你?於我無益。」
蕭鼎性情變化頗大,要說過去,他向來是一副醫者仁心。如今卻是,歷經世事,再也不願做吃力不討好之事了。
宋關雎嘆了口氣,「就當是,為了我這腹中,前二皇子的血脈吧。」
蕭鼎大驚,「你,你與盛兒……」
蕭鼎當年,收留小雲娘,護住蕭盛,為的也就是報二皇子當年恩德。或者說,是朱含禮,為自己改天換命,註定遭遇天譴,而留下一條生路。
如今朝楚內亂,民不聊生,朱含禮又遭遇烈火焚身之痛,形同涅槃重生,怕是再不敢違背天意。
「實不相瞞,我與蕭盛經由恭王妃做主,早已成婚。若不是他身份暴露,被太子瓮中捉鱉,我也不會這般早,回朝復命。」宋關雎摸著肚子,深深嘆了口氣。「我經江州回都,月事已經停了兩月,心情思緒,豁然開朗,我想著,許是有孕了。」
宋關雎將手伸過牢房,蕭鼎顫顫巍巍的伸出皮包骨頭的手,搭上了脈。
隨著脈搏的跳動,蕭鼎臉上的表情,是越發的複雜。
「確是喜脈,這世間事,著實是機緣巧合,你竟與盛兒結為了夫妻。」
蕭鼎一時間竟還有些難以接受,宋關雎卻並不打算隱瞞。
「蕭前輩,蕭盛與我,已經寫了和離書,雖說我腹中有他的血脈,我們卻已不再是夫婦。」
「何故?盛兒犯了錯?」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怕只怕,就算是知道錯了,卻也還是一意孤行。」宋關雎想起他與洛遊俠之事,這心中不夠爽快,簡直是像吞了只蒼蠅,在這心裡頭,不上不下的。
蕭鼎見宋關雎神色厭惡,不由得關切不已。那蕭盛雖說是二皇子血脈,但畢竟一直養在自己膝下,日日都喚自己一聲爺爺。他跟隨朱含禮多年,自知此人命數超群,若能為蕭盛之妻,想來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哪裡有什麼錯事可言?我是個世俗凡人,見不得超了世俗觀念的事兒,不能再為人妻罷了。」
宋關雎神情譏諷,蕭鼎越聽,這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還想開口繼續詢問,卻又悻悻閉了嘴,轉而換了個話題。
「你想如何出去?」
宋關雎略微沉吟,示意蕭鼎側耳聽,宋關雎壓低了聲音,與他說了半晌,越到後頭,蕭鼎的眼神越是發亮,等到宋關雎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不由得拍手稱讚,「妙啊妙!此事一來,那人的狼子野心畢現,你那姑父想來也不會是省油的燈,人人都會爭上一爭。」
宋關雎帶著苦澀的笑意,要說陰謀陷阱,她不是不會,只是如今要將從小施於自己恩惠的人,設計進去,實在是心有戚戚。
「就看到時候,那些人是要至高無上的權力,還是要長生不老的身體吧。」
宋關雎心裡嘴上這樣說,蕭鼎卻是一臉瞭然的模樣。「你且看吧,人心不足蛇吞象,多的是人,什麼都想要,尤其是經歷了衰老病痛的人,誰又不想有個強身健體呢?」
宋關雎並不再多說,倒是蕭鼎突然有一疑問,「你怎麼知,那個人會因此放你出去?」
「我是黑奴的徒弟,此前設計,得了菌蟲的配方,與蕭盛一道,將他的隱疾治癒了。」宋關雎又是一陣搖頭嘆息,說來她又是多此一舉,自詡聰慧,忠君為國。
唉,說來這小半生,都在做些蠢事情。
蕭鼎聽了這話,對宋關雎卻是更加好奇,不可置信。
佛陀門向來神秘,蕭鼎鑽研長生不老多年,拒他所察,能多年容貌體力不變的,也只有每一任的佛陀門主了。
只是佛陀門的怪異之處在於,只要下一屆佛陀門主繼位,上一屆門主便會以極快的速度衰老,直至灰飛煙滅,化為塵土,幾乎不經歷年老與疾病。
當然,這些都是蕭鼎個人的觀察。故此,不論是他,還是皇后,都曾想要自己的孩子拜入朱含禮門下。可惜,都被他冷臉拒絕了。
佛陀門的長生不老之術,到底有何秘方,也一直都是世人所好奇,但是又不敢覬覦的。
「門主,竟是收了你為徒?」
蕭鼎喃喃自語,宋關雎瞧著他失落的模樣,不由得蹙眉。她忽然想起之前皇后也是這般神情,甚至還在質問黑奴,為何情願收她,也不願收太子?
「做他的徒弟,怎麼了?」
宋關雎向來沒有把這當一回事,也沒有正兒八經,將黑奴當作師父。
只是當時他說要收她為徒,她也只當多了一個留在他身邊的機會,便應承下來了,只是如今看他們的反應,似乎個個都有些怪異。
蕭鼎又是笑,宋關雎不明就裡。
「是了,是了,佛陀門,哪一屆門主不是這天下特例?他收你為徒,也是實屬正常。」
蕭鼎話語裡的失落,無不明顯,轉而卻是雙眼放著光,盯著她。「我助你,不過你得應承我,若是你我都出去了,你得隨時將我帶在身邊。」
宋關雎拱手捶禮,「前輩就是不說,宋某也是要求前輩襄助的。」
二人相視一笑,日後的路,兩個人算是攜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