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鼎論
2024-09-20 06:41:34
作者: 看人間
紀貴妃之後,再無人能探看宋關雎。
蕭鼎根據牢房頂部透過來的光線,一天天的記載著時間,宋關雎也看懂了那些計數法,一划代表一個黑白的輪迴,也就是一日的時間。
宋關雎看著那些符號,不由得嘆息「都七日了,也不知道江州局勢如何?」
「莫管了,莫管了,靜心打坐,如今你是沒得法子的。只有等局勢大定,你怕是才有機會出去。」
蕭鼎近日來,日日教宋關雎鍛鍊身體,一個動作往往要保持一炷香的時間,初做的時候,雖然有些痛苦,但堅持久了,似乎每日做下來,都會覺得神清氣爽,舒適得很。就連腦子,都會清醒許多。
想來蕭鼎這個神醫的名頭,也不是白白得來的。
「出去?先生倒是比我還看得開,如今這外頭,怕是再沒有人替我遊走了。」
宋關雎是真的把蕭玉和放進心裡了的,每每思及,這心裡都著實難受。
蕭鼎看著宋關雎,「我以前不相信命,但是越活得久,越是深有體會:命中注定。你天命如此,會受此等波折煎熬,也是正常。」
宋關雎笑了笑,「可惜沒有酒,該敬先生一杯。天降大任於斯人,苦心志,勞筋骨,先生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小娃娃聰明,你啊,若是當真生在男女平等的年歲里,怕是無人能及。」蕭鼎嘆了口氣,「可惜了,皇帝是越老越糊塗啊!」
蕭鼎說來說去,又開始嘆息,眼瞧著外頭的光線又開始慢慢消失,這個地牢又恢復了黑暗,這一日,又要過去了。
「先生,世人都說先生是被當年的國師朱含禮,報復滅門,可是真的?」
宋關雎終於還是問出口了,蕭鼎身上,實在是充滿了疑問,他為什麼還活著?又為什麼會斷了兩條腿?蕭家,蕭玉和,到底知不知道蕭鼎的存在?而蕭鼎,又到底知不知道蕭玉和?
還有,那兩個最有作用的令牌,在誰的手上?
蕭鼎沉默了許久,「朱含禮……他怕是,再也不會原諒你了罷」
宋關雎皺了眉頭,朱含禮不會原諒他?
「我當年受他恩惠,卻陷他於絕境,如今淪落至此,也是報應。」
看來當年之事,正史記載,當真有偏頗。
「我觀野史,有人說,當年朱含禮欲施新政,可是還沒有推行,國師府就遭受漫天大火,連帶著他也消失了。就此之後,朝中再無人敢提新政之事。」
宋關雎酷愛讀書,好的壞的,都喜歡看,所以總能從別人的隻言片語中,就猜了個大概。
「是啊,那場大火,我出了不少的力,若不是他的信任,我將他灌醉迷暈,他也不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說來,我蕭家斷後,也是應該!」蕭鼎這些年,看來也是有頗多的體會。
宋關雎並不插話,多年不與人交流,蕭鼎偶有怪異,形似自言自語,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說下去。
蕭家斷後,看來蕭鼎是一早就知道,蕭玉和不是他的孫子。他們那一輩的牽扯,實在是太多了。
「我告訴你,蕭家滅門,是那位……」蕭鼎指了指頭頂,宋關雎卻是一盆涼水,灌倒底,手腳一陣冰涼。看著蕭鼎面上帶笑,說出這話,若不是他前幾日的正常,宋關雎真會認為他是個瘋子,滿門盡滅,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我啊,這輩子救人不少,卻偏偏害了最不該害的那個人,該!該!該!」
蕭鼎依然笑著,長長的鬍鬚不停地抖動,宋關雎看著,心裡一陣陣複雜。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樣的蕭鼎,她心頭泛酸,不由得心生同情。
蕭鼎一生,只有一個兒子,他的那個兒子生來就是雙腿殘疾,偏偏醫者難自醫。後頭就是結了親,也沒有給蕭家留下後人。
「先生,若是往事傷心,先生大可不必多提。」
「不不不,不傷心,小丫頭,朱含禮如今,是何局勢了?」
宋關雎幽幽嘆了口氣,「我看他,大勢已控,若是此次江州寧遠順利成行,怕是皇家最優秀的兩位皇子,都會死於非命。」
「哈,哈哈,哈哈哈……」蕭鼎喜大笑,這會子聽了這話更是笑得大聲。「寧遠小兒,都長大了?可堪重任,可堪重任!」
「先生可知,朱含禮一黨,意欲何為?」宋關雎並不知道,蕭鼎是從何來的高興快意?
一旦朱含禮控制局勢,土地分割,權力分散,皇權下放,這個國家將如何控制?
等待百姓的,就是群龍無首,一盤散沙,說不定,隨時都有各自為王,分崩離析的後果。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佛陀門存在的意義?」
宋關雎點點頭,「分割土地,男女平等」
「我一開始也覺得他是錯誤的,這世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裡能分給百姓?男女力量生就不對等,又哪裡能平等?」蕭鼎的想法,正是宋關雎的想法,土地歸帝王,男尊女卑,這是朝楚多年來一直遵從的,怎麼可能說改就改?
「可是小丫頭,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憑什麼有的人生來就高人一等?憑什麼有些人,一生努力,卻得不到半點公平對待?憑什麼男人就是可以從政?女人就是只能待在閨閣,相夫教子?」
蕭鼎咄咄逼問,宋關雎被問的啞口無言。
「至少科舉之制……尚且公平」宋關雎說的沒有底氣,至少她是通過科舉,改變了自己命運。不必依附於男人,可以灑脫的放手。
「不,科舉也不公平,首先,女人是不能參考的。其次,真正底下的人,也是沒有機會參考的,因為他們尚且,食不果腹,又哪裡有機會與時間,去讀書識字?」蕭鼎的話,醍醐灌頂,宋關雎一時間深受震動。
「宋大人能夠入仕,想來家勢不差,只是不知,是何許人家?」
蕭鼎突然提問,宋關雎竟是不知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
「先生說的對,我若是生在貧苦人家,溫飽尚且不能解決,哪裡又能讀書識字,走上仕途?」
宋關雎有心隱瞞,總覺得恭王,在其中怕是不可或缺的一個角色。
蕭鼎的言論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宋關雎委實惶恐。
「先生,為何會被關在這裡?」
蕭鼎一代神醫,按理來說受人尊敬,那位,究竟為何會將他囚禁於此?莫不是因為蕭盛?
可當初皇上畢竟放了蕭盛一馬,若是當真滅門,蕭盛是絕無生還機會的,宋關雎是越想,越糊塗。
「為何會被關在這裡?此話,說來就長了,終歸一句話:一日坐上高位,就會沉浸其中,恨不能生生世世都霸占著那個位置。」
蕭鼎這話說的輕飄飄,但是裡面卻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宋關雎難以置信。
「先生的意思是?」
蕭鼎又在笑,笑聲有些悲涼。「想要生生世世,談何容易?他就這樣拘著我,成日裡要我,給他想長生不老的法子,這世上,哪有長生不老之法?我被他截了雙腿,扔進這潮濕之地,等死,卻又死不了。」
一切都說得通了,皇上對太子和八皇子都沒有明確的態度,不廢太子,卻也給八皇子似有若無的希望,讓二人始終心存隔閡。
原來,皇上打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讓位,他一心尋求長生不老,就為了可以永遠坐著那個位置。
宋關雎開始笑,如此說來,自己所效忠的,竟是個自私自利的人,虎毒尚且不食子,那個人,竟然把自己的兒子也當個棋子在用。
「那,當年的逍遙侯和恭王爺……」
宋關雎其實是想知道,恭王到底是什麼態度?他可知道皇上的心思?
「他們倆?都是那個人的左膀右臂,如果沒有死,應該也不會多好過。」
宋關雎眉頭緊皺,皇上想要長生不老,永遠當皇帝,皇后和貴妃都被他利用,相互都視對方為仇敵。
就連朝臣,他也玩弄於股掌,一心一意擺弄著自己的權勢,這個皇上,當真是好心思啊!
「王妃娘娘,下頭,您是不能進去的。」
入口處傳來了聲音,王妃?姑姑來了?
宋關雎有些緊張,也不知道姑姑恢復的如何了?那日大火,煙霧繚繞,她暈了那般久。
「我要見宋大人!」當真是恭王妃的聲音。
「王妃,宋大人已經被關到了最下頭,沒有陛下的令,無人可進。」
「混帳東西!」
「娘娘恕罪!」
宋關雎的眼睛微微眯起,這最下頭,必須要皇上的令才能進,那日貴妃娘娘不是進來了的?
這貴妃娘娘,莫不是皇上的人?可是她又怎麼會不知道皇上的心思,還一心妄想皇上會傳位八皇子?
外頭又恢復了安靜,許是已經走了。宋關雎其實很想見見姑姑,她這些年在外頭,實在是累,尤其是經歷了與蕭盛之間那些事兒,如今心如死水,著實不堪。
「你與恭王妃還有交集?」蕭鼎問及
宋關雎嘆了口氣,「她是我姑姑」
「什麼?!」蕭鼎突然激動起來,緊緊抓住牢房木頭。「你是恭王的外女?」
宋關雎暗自懊惱,一時間說漏了嘴。真真是,氣煞人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