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郎君
2024-09-20 06:39:44
作者: 看人間
宋關雎接到聖旨,被帶出天牢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情都開始明朗了。
如果說她一開始入朝為官,為的是自己的生計,那麼事到如今,她為的就是朝楚這個國家,或者說,是為了那個信任她的君王。
宋關雎的要求並不高,她為皇上盡心盡力,費盡心機,如果皇上再對她毫不領情,那麼她也沒得必要鞠躬盡瘁,倒不如像一些老臣一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能躲則躲,了此殘生。
只是這一次,宋關雎覺得她的苦心得到了陛下的認同,這讓她覺得為官,有了意義:行忠君之事,護百姓安穩。
「宋大人,倒是好心情。」黑奴出現得特別不合時宜,擾了宋關雎剛剛放晴的情緒。
宋關雎眼裡的厭惡,黑奴盡收眼底。
「怎麼?覺得被重用了?心情如此之好?」黑奴的到來阻礙了宋關雎前進的腳步,」你可知道,江城,可是皇后娘娘的家鄉。」
黑奴的言下之意,那裡是他的地盤。她宋關雎此去江城,只是一件苦差事。
宋關雎靜靜看著黑奴,」當年是我多事,若是不贈你那一碗水,如今我怕是也不會接到這份苦差。」
黑奴的眼睛收緊,右手捏緊了拐杖,一陣狂風大作,吹起了他空蕩蕩的左手袖管。
「蕭玉和告訴你的?」黑奴並沒有懷疑到皇后,在他看來,知道他欠下一分恩情的,只有蕭鼎,如今蕭鼎已經死了,能知道他劫數所在的,也只有蕭玉和了。
宋關雎只冷眼瞧了瞧,」與你無關!」
宋關雎並不想與他多說,頂著大風直接與他空蕩蕩的袖管擦肩而過。
「那他可有告訴你,他為何娶你?」
黑奴憤怒,他活了幾十年,從未動心,躲過數次男女情事,這唯一一次,卻是遭人厭棄,如此也罷,他不能得,自然也不能讓她也爽快了。
宋關雎瞧著黑奴,二人說的話,一來二往,她也明白了個大概。
蕭玉和,他大概也是知道朱含禮的劫數一事吧?所以,他的特意接近,大概也就是為此。
「黑奴,既然你當初已經改天換命了,你就不該再妄想由你替而代之。」宋關雎並不想與黑奴探討那個話題,她與蕭玉和之間,自是他們兩人自己的事,容不得第三人來插手。
黑奴大笑出聲,看著宋關雎,像是在看一個笑話。
「你怎知我沒有想過放手?宋關雎,你可聽過兔死狗烹?如果我今日就散了一生修為、一眾門人,第二天等待我的,就是無妄之災。」
宋關雎眉頭緊鎖,黑奴將她好是一番打量,」宋關雎,我最後問你一次,可願意入我門下?」
宋關雎並沒有回答,不遠處,蕭玉和已經來接。
「宋大人!」蕭玉和一身官袍未換,額頭微汗,臉上笑意淺淺。
宋關雎並不覺得天牢外頭是個什麼好地方,這二人不約而同,想來也是可笑。
宋關雎依舊不願理會蕭玉和,前一日府中那女子是一回事,今日想明白他當日迎娶的緣由,又是一回事。這樁樁件件的事兒,前前後後加起來,宋關雎只覺得是自己當初識人不清。
不,應該是自己當初對嫁娶這事本就不曾關注,當初本是屬意太子的,只是明知太子心不在自己,便不曾強求。
再說與蕭玉和的親事,也是自己為救恭王貼上去的,確實也怪罪不得別人。
只是宋關雎想起她與蕭玉和的種種恩愛,卻又難免不是滋味,如今這份兒女情事已然變得不再單純。
宋關雎並不再願意在此處多待,都未曾與蕭玉和說句話,便徑直走了。
蕭玉和見宋關雎還在生氣,但又著實是想不出她究竟是在氣個什麼?
「門主,別來無恙。」蕭玉和心系宋關雎,但是畢竟有這個對手在此,無論如何,也不能失了分寸。
黑奴只冷冷瞧了眼他,」蕭大人如今倒是意氣風發,想來蕭家又要恢復盛況了。」
黑奴看不慣蕭玉和,縱使當年蕭鼎曾為他療傷,但是若不是蕭鼎從中相助,他又怎麼會成為這副模樣?
「門主,雖然當年你救了我爺爺,但是作為回報,我爺爺將一身醫術都傳了皇后。再說對你下藥一事,他畢竟又救了你一命。事事相抵,到頭來,你還欠了我爺爺一條命,也欠了我蕭家百十口人的命。」蕭玉和說這些話,都帶著淡淡的笑意,當年蕭家滿門風光,於宮廷襄助皇室,於民間濟世救人,行善積德。卻是躲不過朱含禮一時氣憤,落得滿門盡滅。
若不是娘親帶著他逃回清河老家,怕是他們也隨著那幾十口人一同赴黃泉了。
黑奴冷冷哼了聲,」你不是我的對手……」
「我夫人是。」蕭玉和毫不遲疑,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笑,眼裡微微帶著自豪。
黑奴憤恨地看著他,」你就是為了打敗我,所以才娶了她?」
蕭玉和笑意更深,」世人都說朱半仙生就一張冷臉,終年無情緒。卻不想,他會為了我家娘子憤怒至此,想來,你是大限將至……」
「蕭玉和,後會有期。」黑奴頭也不回地走了,眼裡帶著得逞的笑意,蕭玉和你以為你真的守得住她?
拐角處,穿著一身囚服的宋關雎就站在那裡,眼角莫名濕潤,有時候心裡明白是一回事,聽到他親口承認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宋關雎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滿目淚水生生憋了回去,轉身離開。
黑奴看著離開的那抹身影,若有所思,世間人情就是這樣,欠了得總歸是要還的,當年她的碗水之恩,讓他深陷其中。
如今只要他控制得了宋關雎,讓她不與自己作對,那麼,皇宮裡的那位,也只能等著氣數竭盡了。
宋府,春紅自領了蕭玉和入府,宋關雎臉色生冷。
「如何現在來了人,你都不報我了?」
宋關雎剛剛換下囚服,就瞧著春紅臉色緋紅地帶著那人進來。
「大人,是蕭大人來了。」春紅自知越了規矩,她心中喜愛蕭玉和,想著他與大人一向關係交好,倒是忘了報。
「蕭大人來,蕭大人可是你的主子?」
宋關雎難得這般厲色地與春紅說話,春紅連忙下跪,」大人恕罪,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蕭玉和見著眼前這一幕,顯而易見宋關雎這是在給自己甩臉子,是還在置氣的。
「宋大人,這事委實不是春紅管家的錯,大人若實在要怪,大可責備下官。」蕭玉和不願宋關雎將怒火遷於他人,也深知夫人生了氣得細心哄哄,便耐著性子恭著身伏小做低。
宋關雎並不瞧蕭玉和一眼,兀自拿了本書,幽幽翻著頁。
「蕭大人可莫壞了規矩,如今本官與蕭大人平起平坐,你這一聲下官,本官可擔不得。」宋關雎這模樣神情,分明是與蕭玉和劃清界限。
蕭玉和聽著這話心裡著實委屈,」春紅管家,不如你先下去?」
春紅瞧了瞧宋關雎,見她並不說話,便也不理蕭玉和,獨自跪著。
「宋大人,可能讓春紅管家先下去?」蕭玉和知道春紅在等自家主子發話,想著把春紅先打發下去了,他也好與宋關雎談話。
宋關雎並不說話,二人僵持著,春紅也只好跪著。
蕭玉和倒是不知道,一個女子,還能有這般大的脾氣。
「宋大人,我可是領了皇命前來,閒雜人等需得迴避。」蕭玉和見討好這法子行不通,便只能搬出皇上來,果真,一聽說皇上,宋關雎就放下了手裡的書。
「你先下去吧。」
「謝大人,謝大人。」春紅連忙起身,許是跪得久了,腿都有些發麻,起身一急,險些摔倒,蕭玉和正好站在一旁,連忙扶起。
春紅的臉上,瞬間一陣火燒雲,一直紅到了耳根,嬌羞地低下頭,」多謝蕭大人。」
「春紅管家好走。」蕭玉和這才注意到春紅臉上的紅暈,側眼一看,果真瞧見了耳朵上的眼子,竟也是個女扮男裝的,難怪會這般羞澀。
果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想到這,不由得又看向宋關雎,卻見她冷著一張臉,冷著一雙眼,就那樣瞧著……
蕭玉和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鬆了手,春紅捂著臉跑出去。
宋關雎淡淡地收回目光,蕭玉和腦海里迴蕩著方才宋關雎的神情,心中莫名有些慌了神。
「宋,娘子……」
「蕭大人,有事說事。」
蕭玉和喉頭有些哽,宋關雎突如其來的冷漠,弄得他實在難以招架。
「娘子,你為何生我的氣?總得給我說個由頭吧?」蕭玉和滿目委屈,平日的宋關雎看來睿智又冷靜,如何到了他身上,就受到了這等待遇?
宋關雎並不說話,靜等他的下文。
蕭玉和重重嘆了口氣,有些無奈,也有些不耐,」就是犯人判刑你也得給個罪名,你就是再生氣也得給我個理由吧?莫名就這樣不理人,就是要我哄你也無從下手啊!」
宋關雎終於再次看向他,」明日我會在城門口等你出發,蕭大人若是沒得商議的,就請回吧。」
聽見宋關雎下了逐客令,蕭玉和急得三兩步併到她面前,」綾羅,你……」
「滾!」
宋關雎一聲大呵,驚得蕭玉和停住了步伐,臉上也沒有表情,只胸口起伏劇烈,猛一甩袖,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