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寺

  跟著皇后，宋綾羅一臉不情願，卻又不得不小心謹慎的跟著。

  眼看著快到佛陀寺了，宋綾羅越發想要逃走。只是腳步還沒有邁開，就被黑奴扯住了衣袖。衣服料子不好，稍加用力，就「卟」地一聲，給裂開了。

  皇后娘娘和她身邊的嬤嬤齊齊轉身，宋綾羅一臉苦相，「娘娘，小，小宋子……」小宋子都快哭了，露出半截手臂，黝黑乾瘦。一股冷風颳來，小宋子不自覺的扯衣袖去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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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怕得罪了皇后，那模樣，好不窘迫。

  黑奴看著猥瑣的小宋子，心裡到越發放心了些。此番看下來，這人與宋狀元著實有太大的差別。一個人模樣再是裝扮，但是氣質和細小的動作怕是裝不了。

  小宋子卻在心裡暗自慶幸，虧了蕭玉和臨走，給她熬了份藥。喝了那東西，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渾身就和火燒一樣。隔日裡醒來膚色就變得黝黑乾癟了。

  黑奴這一扯，顯然是故意的。黑奴這人聰明又謹慎，他心裡有懷疑，便會不著痕跡的去印證。這會子扯小宋子的衣服，無非是想著一個人的臉再能裝扮，這身上卻不一定裝扮得下來。

  當初宋綾羅女扮男裝成了宋關雎，可不就是這樣？

  想到此，黑奴都不免心有不甘。若不是宋綾羅女扮男裝這事是太子做主，他絕不會讓她消失得那般輕鬆，也不會讓恭王府那般輕易逃脫。

  「娘娘，奴才……奴才低賤，入了佛門，怕是污了聖地。奴才，奴才就在這山腳候著娘娘吧……」小宋子支支吾吾，一句話總算是說完了。

  他越想要逃，皇后到越是來了興趣。瞧了眼黑奴，他點了點頭。

  「你為什麼不願意在皇上身邊做事？」皇后問的直接。

  小宋子眼睛一轉，「回娘娘，宮中生活乏味，奴才實在是不願意……」

  「說實話！」皇后娘娘的聲音不大，但是莫名透著一股子狠勁兒……

  小宋子嚇得沒了聲音，許久才顫著聲音道。「回娘娘，奴才昨兒瞧著陛下沖娘娘下跪，天下大違，陰陽顛倒。奴才，奴才不想死啊！」小宋子眼淚鼻涕一把把的流，在皇后等人看來，這幾句話似乎是用了他所有的力氣。

  小宋子說的是實話，誰能想到天下之主，高高在上的皇帝，會衝著皇后下跪呢？皇后嘴角冷笑，只是，再高高在上又如何？他皇上終究也不過就是個人，是人，總會怕死怕痛，會有弱點……當初，若不是朱含禮捨命輔佐，哪裡有如今的皇帝在上？若不是她朱含丹在，這朝楚，怕是早就改姓朱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說出來，說不定活不過片刻？」皇后娘娘聲音更加低沉陰冷。

  小宋子心一橫，「皇后娘娘，奴才說謊是死，說實話也是死！左右橫豎一死，對於奴才來說哪裡有選擇的餘地？」

  此時此刻，小宋子也的確是在賭，賭贏了，說不準她就能待在東宮，若是賭輸了……

  她也想好了，若是當真要死，那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皇后娘娘沉默了許久，「你可有興趣？」

  這話皇后問的是她身邊的黑奴，小宋子額頭上的汗都滴滴往下落。那黑奴緊緊盯著小宋子，沒有錯過他的每一個表情。

  小宋子半真半假的緊張，跪在地上肩膀聳動，手又緊緊捏成了拳頭。

  「想活下去嗎？」黑奴冷冷開了口。

  「想，想活！」宋綾羅點頭如蒜，生怕他們不能理解自己的急切。

  「跟著我，怎麼樣？」黑奴喜歡這個人，惜命，又膽小。沒有骨氣，但是又極聰明。最主要的是，他不確定的東西，與其流落在外頭擔心不已，不如搜羅在自己身邊，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小宋子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黑奴會要求她跟著他。

  嘴角抽搐，久久沒有回答。

  「怎麼？跟在本宮的謀士身邊，你還覺得不值得？」皇后娘娘挑眉，小宋子露出都快要哭了的表情。

  「娘娘，不是小宋子覺得不值得。奴才這才打宮裡逃出來，一眨眼又要跟著您回去。奴才，奴才擔心遇著乾爹，奴才這條小命還是保不住。娘娘若是真想饒了奴才，不如由著奴才自生自滅罷。」小宋子有些不識好歹，把皇后娘娘惹得不快。

  「不過一個下賤東西，要求倒是多得很。本宮宮裡的人也多得是，這種東西帶回去，別得污了本宮的院子。」皇后娘娘動了怒，瞪了眼小宋子，又轉而看向黑奴。「這玩意兒，你帶回去有什麼用？」

  宋綾羅跪在地上，一陣大風吹過，忽的吹起了她胡亂披散的頭髮。

  黑奴一眼就瞧見了她的耳朵，真是她！她沒有死！

  「好，很好！」黑奴嘴角似乎帶著笑，但是說出來的話，又森冷的很。「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個玩意兒！」

  黑奴幾不可聞的深吸一口氣，哆哆嗦嗦，從胸前拿了塊黑色的玉石出來。

  小宋子一頭霧水，皇后娘娘卻驚詫不已，「黑奴，你要幹嘛？」

  黑奴並沒有理會皇后，那塊黑玉石黑得發亮，遞在小宋子面前。黑奴的右手指甲很長，但是很乾淨。手上沒有皮膚，都是皺皺縮縮的肉。看起來粉紅一片，瘮人心脾。

  那手上，是很明顯的燒傷。

  「我收你為徒，從今往後，宮裡再沒人敢動你！」黑奴又把黑玉石遞了遞，那雙鷹一樣的眼睛，裡面都是不容拒絕。

  小宋子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她的想像，這個黑奴，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人？如果是，當初他都可以改天換命？如今這番行為，怕是別有深意？

  「黑奴，當初我要你收太子你都不願意！還當你要選個什麼樣的徒弟？如今你竟要收這麼個東西？」皇后情緒有些激動，看樣子，當初她和黑奴因為收徒這事，有過爭執。

  黑奴斜眼看了看皇后，「我這一生，為你們娘倆付出的還少嗎？當初是你那個東西不爭氣，定要意氣用事跑去永南，能怪誰？」

  黑奴聲音森冷，倒是寒冷刺骨。

  皇后娘娘氣得指著小宋子，「他這麼個半路跑出來的玩意兒，你就這麼草率的定了？」

  「好好！你就在這收你的好徒弟吧，本宮就不奉陪了！」皇后娘娘甩袖，轉身便走。

  她身邊的嬤嬤連忙跟上，「皇后娘娘，您消消氣。」

  黑奴並沒有理會皇后，倒是一直專注的看著小宋子。

  小宋子看著那塊一晃一晃的黑玉石，上頭近乎還刻著一條張牙舞抓的龍。小宋子這心裡的疑惑更深了，這龍……他為什麼可以用？

  「嘶……」那塊黑玉石突然冒出來一根細長的線，捆住了小宋子的喉嚨。

  「你是要接我的黑玉石？還是我要你的腦袋？」話音剛落，小宋子就嚇得渾身一抖。

  「我，我接！我接！」小宋子一把抓住黑玉石，那條細線很快就鬆了下來順勢纏繞在他的左手上，看起來就像是一根手鍊。

  「這塊黑曜石，隨我多年。此石可消災除禍，隨身攜帶，對你最好。今日贈予你，也就是你我師徒名份定下了。」黑奴語氣生硬，但莫名有一點顫抖。早有天象，預示了他的劫數會是一個帶有貓耳的人。近年來，雖然他的掌紋被燒，看不出命數如何。但是既然這個人出現了，那麼就是成王敗寇的時候了。

  小宋子此時此刻還沒有回過神來，黑奴一把將他抓起來。

  「往後，你跪天跪地跪師傅，其餘任何人，你都不必再跪！」黑奴這話說的很平靜，但是聽在小宋子的耳朵里，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黑奴這個意思，其他人……莫不是還包括了皇上和皇后？

  小宋子實在是不敢問出口，她的膝蓋從來就沒那麼金貴，跪一跪，也無礙。

  黑奴拄著他那根黑色的棍子，往佛陀寺走。

  小宋子亦步亦趨的跟上，她擔心她要是不跟，那根在她手上的黑曜石，會不會直接把她的手給截了？

  佛陀寺距離皇宮偏遠，足足走到快要天黑，小宋子一行人才抵達。

  寺廟的香火，都是初一十五才旺。今日二十，寺廟門口清淨得很。

  只兩個灑掃和尚在門口，掃著地上的落葉。

  黑奴看起來極為虔誠，方踏入佛陀寺的台階就把拐杖給了小宋子，自己三步一叩首，緩緩踏入了寺廟。

  小宋子接過拐杖就聞到了一股檀香，不由得打量了一番，莫不是這根棍子是檀香木做的？這樣分量的檀香木，也是世間少見了。

  轉念一想，卻又不對。這根棍子，到底輕，沒得這種木頭該有的重量。

  還沒有琢磨過來，就瞧見黑奴都進了廟。

  小宋子連忙提了衣裳往廟裡跑，入了廟，才見著所有的僧人都已經坐定。皇后跪在上首，就在她的旁邊擺放了空蒲團。

  小宋子眼瞧著黑奴徑直在皇后身邊跪下，頓時四周梵音四起。

  佛陀寺比不得少林國寺，但是香火鼎盛的程度，絕對比少林有過。

  這個寺廟對於朝楚來說，舉足輕重。但是在這裡，黑奴可以和皇后平起平坐。寺廟方丈對待黑奴恭敬有禮，就是皇后，也得退後。

  小宋子心裡的震驚越來越大，這些事，都超乎了她的認知。自古君王為大，帝後次之。但是在這裡，這個一身黑衣的黑奴，似乎成了「皇帝」。

  佛陀寺以往她也隨恭王妃來過，但是都是隨著老百姓在初一十五的時候來上香。平日裡，這佛陀寺的狀況，還著實沒有關注。

  佛陀寺前院本就頗大，過了前院，入了門，後院更是一望無際，恍若占了整座山頭。

  這規模宏大的場面，怕是與皇宮相比，也不差分毫。

  小宋子的心肝一陣一陣得發顫，她今天隨著黑奴他們來了這佛陀寺，又看到了這麼多事，這讓她又驚又喜，喜的是黑奴一眼看中了她，就毫無隱瞞。驚的是，黑奴竟然有這麼大的權勢。

  這樣一番驚和喜下來，她就不得不害怕了……

  黑奴一路帶著宋綾羅，這麼多年，黑奴把一切都算計在手裡，忽然發現命中劫數出現了，他倒是來了興趣。不妨看看，這個所謂的劫數，會把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