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謀

  皇宮，宋關雎在八皇子的院子裡。

  八皇子依舊舞刀弄槍，宋關雎在一旁拿著書邊走邊念。

  「你就不能念點新鮮的？這本書我都聽出老繭了。」八皇子一把扔了手中的大刀，宮人匆匆上前給他擦汗。八皇子雖說養尊處優，但是到底是成日裡舞刀弄劍的，皮膚並不像其他皇子那麼白皙，反倒是黃中帶黑，活像一個市井小伙子。

  宋關雎嘴角略微上翹，果真是個過目不忘的，看來貴妃娘娘並沒有誇大其詞。

  「如今太子殿下……」

  「你少和我提太子殿下，我還沒同你算帳。」八皇子登時來了火氣，宋關雎看著八皇子等著他的下文。

  「我太子哥哥的死，你怕是脫不了干係吧？」

  一陣風吹來，陡然森冷。

  「就算是有關係，你又如何？」宋關雎倒是想看看，這個八皇子如何對自己有這般深的成見？

  

  那八皇子冷眼瞧著宋關雎，他的身量已經與宋關雎差不多，不多時怕是就要超過宋關雎了。

  「我又如何？他日父皇沒了，我早晚要收拾你！」

  「住口！」

  八皇子的口無遮攔，讓特意過來探視的貴妃娘娘動了怒。

  宋關雎連忙退到一邊，瞧著八皇子一張臉氣鼓鼓的，這麼看來，更黑了。

  「你如今是什麼個心理？莫不是那個人死了，你還要你的老師去陪葬？」紀貴妃冷眼瞧著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這個八皇子，越長大越與自己有了隔閡。

  八皇子瞧了眼宋關雎，滿臉的不高興， 「他每日就在我這念書，算個什麼老師？再說了，他這個人陰柔深沉，太子哥哥的死，少不了他的份。」

  宋關雎獨身立在那裡，她倒是想聽聽這個八皇子，還能有些什麼想法。

  「母妃，是您從小告訴過我，保護自己的前提下，要敬重長輩，愛護兄弟姊妹。你們卻給我找了個老師，為了自己的利益，設計害死了我的兄長。」八皇子心中氣憤，不由得嗓門也大了些。

  貴妃娘娘怒目看著他，太子之事，她心裡是多多少少有些明白的。陛下想要廢太子，那不是一時半會兒的心思了。如今好不容易逮著了機會，自然是不會放過的。至於宋綾羅，她初入朝堂，能知道些什麼？

  「我皇兒倒是仁義，太子之前是如何打壓與你。你怕是忘了？」貴妃娘娘也是被氣的不輕，早知道八皇子會沉不住氣，拿自己的老師出氣，沒曾想，他會如此意氣用事。

  八皇子拿自己母妃沒有辦法，只是狠狠地盯著宋關雎。

  「哼，父皇倒是憑藉一時痛快。除了太子哥哥，只是不知道，東宮那邊，母妃和父皇打算怎麼交代？」八皇子面露譏諷，貴妃娘娘眉頭微皺，這才驚覺，八皇子並不是看不懂宮中諸事，怕是一直埋在心裡的。

  「八皇子覺得，太子死了，最受益的人是誰？」宋關雎忍不住提醒，笑了笑，「八皇子冤枉我設計害了太子，保不齊外人都覺得我身為八皇子的老師，其實背後都是八皇子在指使。」

  「你再敢胡說！」八皇子氣得隨手就拿起旁邊的刀，直指宋關雎。

  「我有沒有胡說八皇子最清楚，八皇子若是覺得我這個老師不夠格，大可去稟明陛下。反正太傅如今沒了太子，你倒正好有了機會。」宋關雎字字與八皇子對著來，氣得八皇子一聲大叫，舉刀的手眼看就要落下，紀貴妃嚇得忘了反應。

  宋關雎直直的盯著刀，眼看刀刃都碰到的宋關雎的鼻尖，生生停下。

  八皇子終究沒有狠得下心，「你為什麼不躲？」

  「龍亦然，你是瘋了嗎？」紀貴妃終究是被惹惱了，「身為皇子，隨意斬殺朝廷命官，你父皇也保不得你！」

  「我若是躲了，保不齊還坐實了害死太子的罪名。若是不躲，就算死了，也還有一個皇子給我陪葬。何樂不為？」宋關雎說的輕飄飄，八皇子被他氣的牙關都咬緊了。

  紀貴妃親自奪下了大刀，一絲猩紅從宋關雎的鼻尖冒出。「宋大人。來人啊，快請御醫。」

  「娘娘，不過小傷。下官稍後回去處理就是。」宋關雎制止了跑去請御醫的宮女，貴妃娘娘看著宋關雎鼻頭上被劃的那塊口子。

  「宋大人……」

  「今日是我與八皇子師徒討教，出了岔子，不是什麼大問題，貴妃娘娘請了御醫，未免太過大驚小怪。」宋關雎的意思，貴妃娘娘很明白。

  「可是你這傷……」

  「無妨，一會就好，今日下官就先行告退。娘娘，略加約束一下宮裡的人。」宋關雎的意思很明顯，八皇子拿刀砍師，這件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也就看下人怎麼傳了。

  「如此，委屈宋大人了。」紀貴妃心理有愧，但是八皇子畢竟是她的孩子。天大的事，她還是得為八皇子考慮到。

  宋關雎笑了笑，在這月華宮，她似乎總愛聽到這話。

  「還不給你老師賠禮道歉。」貴妃娘娘一把扯過八皇子，八皇子卻把臉扭到一邊。

  宋關雎看著貴妃娘娘無可奈何的模樣，心下似乎有些明白。這個八皇子，已經被寵壞了。這個貴妃娘娘，也無計可施。

  方才八皇子明白的問了，皇上和貴妃娘娘如何向皇后交代？這前朝與後宮，聯繫當真不是一點點。

  「聽說了嗎？恭王爺被貶了，說是皇后娘娘大發雷霆，險些殺了恭王。若不是皇上力保，怕是整個恭王府都得跟著遭殃！」宋關雎還沒有走出月華宮，就聽見外頭守門的宮人在議論。

  「聽說了，唉！你說太子也是奇了，分明繼承皇位是理所應當的。怎麼就偏偏等不及去造反呢？如今審都沒審，人就沒了。」

  「噓，小聲些。我聽說啊，太子這事是有蹊蹺的。太子一去永南就被軟禁了，最後不知道怎麼就著了火。燒的面目全非，只看到一塊兵符在身上。恭王爺，多半和這事脫不了干係。」

  宋關雎「咳咳」乾咳了兩聲，小聲議論的兩人連忙閉嘴。

  「二位公公當差的時候還是注意些，畢竟是月華宮的門面，別的給娘娘招惹事端。」宋關雎面無表情，兩人嚇得連忙下跪。

  「奴才知錯了！」

  宋關雎看了肯兩人，「二位公公不必如此，方才的話，宋某權當沒有聽見。」

  「謝大人」「謝大人！」

  宋關雎捂著出血的鼻子，獨自往宮門口走。恭王爺被貶，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太子之事，總得有一個人要代替皇上承受皇后的怒火。

  太子偷拿兵符造反一事，雖說形同造反，但是畢竟還沒有帶回京都就沒了人，恭王爺難辭其咎。偏偏那火是她宋關雎放出來的，放的機緣巧合，恭王爺最多也就只能判一個失職之罪。

  宋綾羅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也成了皇上設計太子的幫凶之一，要說八皇子方才的怒氣也沒得發錯。

  第二日，宋關雎特意化了妝，將刀口抹得小了些，希望看起來不那麼瘮人。上朝的一路上，卻仍舊遇到了不少同僚的詢問。就是在上朝的時候，皇上也有意無意在看她的鼻子。

  「八皇子弄的？」今日，陛下特意留下了宋關雎，月華宮裡的事，當天就傳到他耳朵里了。宋關雎的表現，皇上心裡也很清楚。

  「陛下當真是無所不知。」宋關雎並不想過多提及這個小傷口，「殿下昨日和臣略有分歧，想來依著殿下聰慧，今日便會想明白的。」

  皇上靜靜地看著宋關雎，他實在是沒有男兒血性。但勝在夠聰明，性子好，正好可以磨一磨八皇子的烈性。

  「你覺得八皇子如何？」

  宋關雎心頭咯噔一下，莫不是陛下？

  「八皇子如今還小，心性並不成熟。往日裡，怕是受了不少的錯誤引導。臣還需要些時日幫助八皇子調整。」宋關雎並不直接回答皇上的話，陛下如今最看重的就是這個八皇子。若是拂了陛下的意未免惹得他不高興，但若是直接順了陛下的意，八皇子行事的確太過魯莽。這種違心的話，宋關雎又實在說不來。

  皇上思量了許久，「你倒是個實誠的。若是在教導八皇子的問題上，有什麼阻撓，大可與朕一議。」皇上心裡也清楚，八皇子天資過人，秉性純良。但是性子驕縱，這的確是一大問題。

  宋關雎聽了皇上這話，連忙下跪。

  「微臣多謝陛下，既然陛下開了金口，下官就不客氣了。」

  「喔？」皇上倒是好奇，莫不是這個宋關雎，就在這等著呢？「說來聽聽？」

  「微臣想求陛下一事。」宋關雎頓了頓，「陛下這些日子可否少往月華宮走動？」

  「大膽！」皇上還沒說話，一旁的公公就直接呵斥了宋關雎的話，「宋大人一屆朝臣，可不敢妄論後宮！」

  宋關雎並不說話，倒是皇上先開了口。

  「理由。」皇上心中自然也是不高興的，一個朝臣，膽敢左右他在後宮的走動。若是理由不夠充分，他有的是理由把這個宋關雎給廢了。

  「回陛下，八皇子一路順遂，少有波折。就是他的親王之位，怕是也來的……」宋關雎看了眼皇上，把心裡明知道八皇子的親王之位，多半是陛下施恩得來的話給咽了下去，「八皇子需要的是磨鍊，人情世態，人心複雜。陛下還是該讓八皇子看一看。」

  皇上久不說話，他心裡很清楚，宋關雎沒有說錯。

  「你實在是太聰明，簡直就像是從來就在我朝堂之上。」

  宋關雎的頭更低了，皇上這話陰晴不定，君心難測！

  「微臣不敢，微臣時常在八皇子身邊走動。總歸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既然要把八皇子往正路上引，總該把身邊那些不乾淨的玩意兒給清楚了才是。」

  皇上冷眼看著，宋關雎也猜不透皇上的心意。

  「約莫要多長時間？」

  「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