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姨，你回來了

  我換鞋的動作頓住，看到玄關處小赫靜靜看著我的眼神，一度讓我有種恍惚不真實感，心裡便也更加警惕。

  更為難得的是，他居然跟我先一步主動開口，他說：「恩姨，你回來了。」

  

  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從來都話少，也從不主動跟我打招呼，我一度以為他是不是有些自閉，但是後來發現他正常交流是沒有問題的。

  或許可能是趙晉和他前妻離婚的事在他心裡產生了一些影響，畢竟，這個年紀，正是似懂非懂的時候。

  趙晉聽到聲音也到了玄關，脫了平日裡板正的西服，領口的襯衫扣子鬆了幾顆，面上神色舒緩，「回來了，快進來，小赫有話跟你說。」

  他話里的明示太特意。

  我放了包換了鞋，往裡走。

  小赫沒有多大反應，側身靠了靠，給我讓了路。

  趙晉拉住我，他的手掌寬大又暖和，話語之間同樣帶著暖意，「小赫特意等著你回來，你過來，我們坐下說。」

  我疑惑，問，「等我？」

  趙晉回身朝著趙小赫招了下手，「過來。」

  然後他才又看向我，說：「小赫要跟你道歉。」

  道歉？

  我微愣，回頭去看小赫。

  他微微垂著頭，劉海快要遮住他的雙眼。

  他好似感知到了我的視線，慢慢抬步走近我，在我身旁站住後小聲說：「恩姨，對不起，我那天是不小心撞上你，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別生我的氣，還有……還有那個欄杆……」

  我立時一驚，他卻在這個時候頓住了。

  我握緊拳頭，他看向趙晉。

  趙晉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說：「孩子膽子小，不敢說出口，我來說吧，小恩，那欄杆確實是他弄壞的，但他不是故意的，就是抗滑板車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撞到撞壞了，怕被我們罵就瞞著一直沒說，我問了後他才說的，我也批評過他了，哭到現在了，這事就是純屬巧合。」

  趙晉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小恩，你也別再多想了。」

  我正在消化趙晉的解釋，小赫卻又一次主動開口，「恩姨，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了。」

  他低著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聲音很悶，甚至帶著哭腔。

  這是第一次，我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樣子，還有哭泣。

  我對他笑了下，說：「沒事，我沒生氣，快去睡吧，明天還要上學了。」

  他點了點頭，乖乖聽話轉身上了樓。

  我側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腦子裡突然出現了沫沫的身影。

  她離開我的時候也是小小的模樣，一直憋著淚水，努力忍著不哭，大概是怕我擔心，反過來一直說媽媽別哭。

  一晃幾年過去，她不知道長高了多少，聽聞我前夫後娶，沫沫也成了別人的繼女，也有可能會和小赫一樣，有弟弟或者妹妹。如果她的後媽也像我一樣猜忌她，那她實在是過得又難又可憐。

  換位思考，雖然小赫比別的小孩子都要高些，但是畢竟只有十一歲。

  十一歲的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心眼呢？

  或許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吧。

  周一的早盤並不好看，到下午收盤為止，辦公室里一片沉寂。

  趙晉的電話大概是看準了打的，就在收盤後的下一秒。

  「趙副行長，這個點打電話過來是想問什麼？」我靠進搖椅里，腰肢酸疼，一手接電話一手揉太陽穴。

  他配合我，「自然是想問問小恩經理今天掙了多少。」

  我輕嘆，「別挖苦我了。」

  他接道，「累了？」

  「嗯。」

  他柔聲，壓低聲音在電話里說晚上回家幫我好好揉一揉腰，很是曖昧的口氣，說完才又提了句正事，「記得晚上我和小赫給你一起過生日。」

  我頓住話頭，突然想起上一次給小赫過生日的場景。

  當時我剛懷孕，孕反有些重，但是想著是小赫的生日，還是特意挑了法式的餐廳和禮物，沒想到，用餐到一半，他突然跟我說蘑菇湯里有蟑螂，甚至拿起來給我看。我當場狂吐，甚至以後的一段時間都不敢再喝湯。

  現在想想，他好像從我懷孕開始，就變得越來越針對我。

  「好。」我低聲答應，掛電話前，我跟他說我自己訂餐廳。

  訂完餐廳我把地址發給趙晉，出發前我拿了抽屜里備了好久的監控。

  在買這個監控前我其實還在家裡發現過其他一些事情，比如，我的鞋子裡莫名其妙進了圖釘，洗面奶里突然摻了水，當時沒有想太多，現在想想，我應該去檢驗一下，摻的到底是不是水。

  但是後來我想，那麼明顯，怕是裝了也是白裝。

  更何況，讓趙晉知道他會怎麼想？他大概會覺得我不信任他和小赫的同時還不懂得怎麼尊重他們。

  我特意訂了包間，在他們到之前安裝好了監控。

  沒過多久，趙晉帶著小赫過來。

  我正在電話會議，討論今日白天盤面的進出情況和明天的方向，看到他們進來，關了免提，「我的意見？我的意見是對方大概提前知道了我們的策略。成，明天我約『豐信』證券的老總見個面，去他那裡探探口風……」

  趙晉自顧脫了外套，一邊卷襯衫袖口一邊給小赫倒水，順勢幫我一起添了。

  小赫今天穿了校服，頭髮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剪了，劉海有些長了，快要遮住眼角。

  趙晉抬了抬餐單問我點餐了沒，我示意他讓小赫點，然後匆匆結束了電話。

  趙晉把餐單給小赫，間隙抬頭漫不經心問：「『豐信』的老金？」

  我目光掠過小赫，「是，應該也是你們銀行的老熟人了吧？」

  趙晉點頭，笑而不答。

  他在銀行對接，見過形形色色缺錢或者有錢的人。大概是因為見得多了，所以經常叮囑我，少走險棋，一步踏空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

  小赫低頭看菜單，不言語，我主動相問，「小赫，想吃什麼？」

  他把餐單推給我，小手又白又長，「都可以。」

  我起身，坐到他身旁，一邊翻一邊問他，他個個都說可以。

  正好趙晉電話響起，出門打電話，包廂里剩下我和小赫兩個人。

  他突然開口，淡淡問我，「恩姨，上次我生日吃的蘑菇湯還有嗎？」

  我頓時一陣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