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
2024-09-20 06:19:34
作者: 酒瓶子殿下
「你說什麼?申屠衡去了懷樓?你可看清楚了?」
程煜拍案而起,震得桌几上茶盞翻落,倒是趙六爻眼疾手快,探手將玉盞接住,卻燙得他兩手來回倒換了幾下,又趕緊將茶盞扔回了桌上。
趙六爻雙手捂著自己的耳朵給被燙的雙手降溫,卻不忘回話:「主子,是真的,屬下親眼看著申屠衡進的南院,齊王殿下和幾名官員在門口迎接,真真的,絕對不會看錯。」
程煜臉色陰鬱,冷聲質問:「本宮說了把申屠衡堵在城外,不許他回城赴宴,你們是怎麼做事的?」
「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幾個城門外都有兄弟盯著,關閉城門前,確實沒見申屠衡入城。難不成,他之後又叫開了城門?」
「不可能,若非緊急軍報和皇帝聖諭,就算守門兵再懈怠也不敢在閉門後私自打開城門,那是掉頭的罪過。」
這下趙六爻也徹底懵了,「難道申屠衡是翻城牆進來的?」
程煜冷哼一聲,坐回軟榻之上,冷言瞪著趙六爻道:「你輕功最好,你去翻個城牆還能不驚動守城兵讓本宮瞧瞧。」
趙六爻吃癟,「屬下翻城牆倒是可以,不驚動守城兵有點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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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申屠衡便更做不到了,他是馬上的武將,平地的功夫定是不及你,若你都做不到,他更不行。」
「主子,那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咱們也去赴宴!」說完,程煜高聲喚道:「來人,給本宮更衣!」
寢殿門被推開,有內侍太監進殿,而趙六爻早已隱身不見蹤影。
說起來,此時的申屠衡確實沒有進城,他和常安看著橫在管道上的大樹納悶兒了很久,這齣城時還順順利利,怎麼回城路上一路坎坷?
先是遇到一幫乞丐纏著他們討要錢糧,沒走出多遠又遇到一夥打架的擋了路,好不容易散了熱鬧,又是落石又是擋道的大樹……
眼下天已大黑,城門早已關閉,申屠衡騎在馬背上瞧了瞧常安,十分不可思議地問:「常安哥,你說咱們是不是衝撞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這一路上多災多難的,有點不尋常啊!」
常安下馬查看,發現斷樹是被人為鋸斷的,於是搖頭嘆道:「確實不尋常,不過咱們是衝撞的是活人。」
「活人?」申屠衡琢磨了一會兒,突然驚聲道:「遭了,晚上還有齊王殿下的接風宴……」
常安搬鞍認蹬飛身上馬,拍了拍申屠衡的肩膀,笑道:「先顧好你自己吧!清淺小姐還在城內,見你久不歸家,她一定有法子應對。咱們先找地方熬過這一夜,明日一早趁著天不亮早早入城便是。」
「要回大營嗎?」
「不能回!我想小姐一定會假扮你去赴宴,到時候城裡一個申屠衡,城外軍營還有一個申屠衡,豈不是穿幫了?現在敵暗我明,不知是誰在耍手段,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所以我們要小心些,明日回城時你要把臉擋上,切不可被別人發現申屠衡一夜未歸。」
……
不出常安所料,赴宴那位「申屠衡」確實是清淺所扮。
原本她想踏踏實實做回申屠清淺,不管那些朝堂之事,可是眼看就到了赴宴的時辰,弟弟卻不見蹤影,想來必定是出了事。
好在安排常安在側保護,清淺並不擔心申屠衡的安全問題,只是她也不清楚,是什麼事絆住了弟弟的腳,若是弟弟的身份被識破了,軍營里肯定炸了鍋,既然沒有異常,那身份之事並未暴露。
清淺一身紅衣常服赴宴,齊王與他的一眾黨羽熱情迎接。
齊王真是好大的手筆,今晚將整座懷樓包下,歌姬舞女、琴瑟管樂、珍饈美味,熱鬧得仿佛在舉辦什麼慶典。
「淳義賢弟,對本王的安排可還滿意?」
齊王說著,將清淺引進懷樓大門。
清淺站在大堂中央環視著一片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景象,忽然攥了攥拳頭。
「齊王殿下,這要花費不少銀兩吧?」
齊王並未聽出清淺話中的微怒,反而炫耀道:「嗐!不過區區幾百兩銀子而已,只要淳義賢弟滿意、高興,那便不值一提!千萬別心疼銀子!」
清淺搖頭笑了笑,語氣不明地喃喃道:「幾百兩銀子……」
齊王以為清淺在問具體數字,便隨口答道:「八百兩而已。」
清淺抬頭看著齊王洋洋得意的模樣,唇角勾出諷刺的笑,然後笑著問道:「殿下可知西北軍去年的軍餉被兵部剋扣了多少?」
話題轉換得太快,齊王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頭看了一眼額頭已經開始冒冷汗的兵部侍郎,然後問清淺:「淳義賢弟此話何意?」
清淺搖頭,「沒什麼,就是覺得一頓接風宴而已,就要齊王殿下破費八百兩銀子,臣下心中屬實過意不去。」
聞言,齊王哈哈大笑,剛才那位冒冷汗的兵部侍郎聞言鬆了一口,擦擦額角的汗,笑著拍馬屁道:「申屠將軍有所不知,八百兩還只是包場的錢,額外的花銷千金也不止,可見齊王殿下對將軍的一片敬佩之心,將軍今晚必要吃好喝好才對得起殿下的一番真心。」
清淺瞪了一眼說話的兵部侍郎,這一眼冷肅又透著殺氣,嚇得那位侍郎咽了咽口水,沒敢再插話。
可也只是一瞬而已,清淺收回目光,忽然抱拳向齊王施禮道:「臣下何德何能受殿下如此盛情,實在受之有愧。」
「淳義賢弟別再說這些見外的話,走走走,三樓雅間,我們入席。」
齊王說著,十分殷勤地向樓梯口擺了個「請」的手勢,清淺連忙道:「殿下先請。」
一行人來到三樓最大的一間屋子,帘子一挑,齊王最先進門,清淺緊隨其後,然而剛一進門,便見一位花白鬍鬚的中年男人坐在候客的外間屋中,見眾人進門,他也放下茶碗站起身來。
「舅父,申屠小侯爺到了。」
齊王對那人招呼一聲,便轉身為清淺介紹:「淳義賢弟,這位是本王的舅父,即使未曾謀面,你也一定有所耳聞吧。」
清淺一愣,看了看眼前的已過知命之年的男人,問了一聲:「難道是高國舅?」
高國舅滿臉笑容,十分謙卑的躬身道:「正是高銳,申屠將軍,幸會幸會。」
清淺見此卻並未還禮,只是看著齊王笑了笑,「想不到高國舅也會來為衡接風洗塵,真是料想不到。」
聞聽此言,高國舅臉上的笑容一僵,「申屠將軍此話何意,你我初次見面,難道對高某有何不滿之處?」
「不敢不敢。」清淺笑笑,抱了抱拳,「只是家父在世時曾與令弟有過些小誤會,以為高國舅會耿耿於懷,今日一看,是衡心胸狹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今日高國舅能來為衡接風,不勝感動。」
小誤會?高銳暗暗咬牙,他弟弟高兼的一雙腿都沒了,申屠衡竟然輕描淡寫的說是小誤會。
齊王一聽便明白二人在打什麼啞謎,多年前,皇帝初登基之時,曾經委任高貴妃的小弟高兼為西北監軍,去看著申屠陽,順便提攜一下高貴妃的娘家地位,一舉兩得。
可西北軍眾將士對皇帝此舉大有不滿,便在一場戰役中,故意將這位「監軍」獨自丟在了西懷軍的包圍圈中,雖然申屠陽得知此事後親自率軍將人搶奪回來,可這位小國舅爺還是被西懷軍斫去了雙腿。
最後,高兼勉強保住一命,回到京城後,因為國舅高銳和高貴妃的手段受封了縣公的封號,但高氏一族與西北軍和申屠家的這道梁子算結下了。
是小舅的雙腿重要,還是得到至尊寶座重要,在齊王這裡根本不用衡量,於是連忙笑著打圓場:「小侯爺說的是當年小舅受傷一事吧?這哪裡有誤會……」
說到這裡,齊王給高國舅使了個眼色,高國舅心領神會,於是壓住心頭的怨恨,立馬笑著接話道:「提起此事,當年若不是侯爺出手相救,恐怕舍弟的命就沒了,每每提及此事,貴妃娘娘總說,應該多謝申屠家的救命之恩才是,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老夫至今也是歉疚得很……」
齊王連忙幫腔:「哈哈哈,就是如此!這哪裡是誤會,分明是救命之恩。既然話已說開,那便是心無芥蒂,甚好甚好!來來來!入席入席!」
呵呵!話說得真漂亮,也不知是誰當年抱著皇帝的腿痛哭,非求著皇帝賜死申屠陽來給他們家的弟弟抵償雙腿。
看著二人一唱一和,清淺並沒有拆穿,隨著落了座,齊王率先舉杯敬了清淺三杯,然後便是高國舅。
雅間之中,一桌三人,從這間屋子向樓下望去,倒是能將大堂中的每個宴桌、每個赴宴之人看得清楚,可是清淺依然覺得今日的安排頗有蹊蹺。
為何單設雅間?想來一定是方便說些什麼。
果不其然,酒過三巡,齊王殿下不再東拉西扯,而是直接將話題引到了皇帝為申屠清淺賜婚一事上來。
「淳義賢弟,父皇打算為申屠小姐賜婚一事你可知曉?」
清淺點頭,「是,臣下已從家母口中得知。」
「有件事說出來不怕賢弟笑話,其實本王對申屠小姐一向頗有好感,這麼說太冒昧了,不過也是實話,所以想先問問賢弟的意思,若是申屠小姐成為齊王妃,可會覺得委屈?」
好感?清淺可不記得之前與這位齊王殿下見過面,好感從何而來,還不是為了自己背後的家族勢力和兵權嘛!
想不到這齊王還是個單刀直入的性子,這麼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清淺心裡冷笑,面上卻恭敬道:「此事臣下並不知曉詳情,臣下只怕家姐高攀不起齊王府。」
聞聽此言,齊王連忙道:「什麼高攀,侯府乃勛貴之家,從來都是程氏皇族的左膀右臂,聽說當年你的祖父申屠璋還曾救過先祖帝的命,二位長輩也因此結義,雖然沒擺香爐、拜關公,可申屠氏對於程氏皇族來說從來都不是外人,若是真能喜結姻親,那便是親上加親,哪有什麼高攀低就之說。」
清淺臉上賠笑,故意戲謔道:「結義之事臣下倒是略有耳聞,不過祖父說先祖帝為君,祖父為臣,君臣結義是先祖帝的寬厚仁義,申屠子嗣只可承情不可當真,否則便是大不敬。」
「哈哈哈!申屠侯府太拘謹守禮了,不必如此古板。」
「殿下說的是,不過這樣算來,臣下與家姐反倒比殿下高了一個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