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回
2024-09-20 06:17:16
作者: 祁臨酒鬼
程瑜最後還是決定帶上那捧用九十九根棒棒糖組成的糖束,因為追夫攻略上說棒棒糖比花更耐放,也更甜。
聽著像是在鬼扯,但她還是信了。
不過仔細想想,在醫院這種場合求和好像不是很妥當,現在裴昭的情況才是最重要的。
程瑜把糖束放回車後備箱,只是帶著給裴錚買的早餐,朝著住院部走去。
走了還沒兩步,就看到裴錚從門口過來了。
兩人沒有進到樓內,而是坐到了花壇邊上。
程瑜把早餐放到裴錚手裡,問:「裴昭醒了嗎?」
「沒有。」
裴錚低頭,看著紙袋裡還帶著餘溫的麵包,想起她曾經多次提過這家店烤的麵包很好吃,說要給他帶來著,但一直忙著,沒有空去買。
現在,倒是買來了,但他卻不想吃了。因為總覺得這個時機吃下去,再美味的東西,都會變得苦澀。
彼此相顧無言片刻,程瑜試著將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看他沒有躲開,才大著膽子開口:
「對不起。」
她手指往下滑,溜進他的掌心,將他的指骨緊緊扣住。
「以前,是我不對。但在一起後,我沒有再騙過你了。」
她牽起他的手,輕輕晃了晃,「就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裴錚強忍著想把她擁入懷中的衝動,臉色故作冷漠,抽回了自己的手。
程瑜愣住,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隨著他的動作,一併離開了。
她本能地追過去想要抓住,手裡卻被塞了個紙袋子。他不打算吃,又還了回來,藉此攔住她繼續往前的手。
其實成年人之間,很多事情不需要明說,這些簡單的動作已經在委婉地表示著拒絕。
程瑜心裡清楚了裴錚的態度,但還是無法接受自己跟周靳抗爭了那麼久才得來的感情,就這麼無疾而終。
她向來愛恨分明,稜角都是擺到明面上的,要所有人都看得見。在看穿了裴錚想要以柔克剛來化解這件事時,方才的伏低做小,就再也裝不下去了。
程瑜甩開手中被他塞過來的麵包,強行扳著他的肩膀,讓他看向自己。
「你什麼意思,說清楚!」
裴錚從來不知道,違心的話竟是這樣難以開口。
他望著她不甘又惶然的眼神,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口穿過,血淋淋地將她推遠。
「到此為止吧。」
程瑜握著他肩膀的力氣一點點弱下去,最後順著肩頭滑下。
她眨了眨眼,緩解了下通宵沒睡眼睛的乾澀,幾秒後似是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霍地起身。
「為什麼?」
裴錚想了想,說:「我對你的喜歡,從始至終,都是真的。」
「這只能說明你高尚。」程瑜之前的小心思被戳破,在難堪和愧疚的催化下,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就算我一開始別有目的,那你就能保證所有接近你的人都是真心實意的?」
裴錚嗯了聲,「確實不能。」
「那你也該給我個機會……」
「可是,」裴錚重新看向程瑜,「你明知道,在我心裡,你和那些人不一樣。」
程瑜的心瞬間被擊中了,僅剩的矜持搖搖欲墜,到底是沒能把剩下的話問出來。
他說得對,誰都可以騙他,就自己不能。
裴錚起身,「裴昭的事情,是我放鬆了警惕,沒能保護好他,不怪你。但希望你明白,這樣的事,不能發生第二次。」
程瑜那點委屈又憤怒的情緒又被堵了回去。
是啊,裴昭現在還在病床上躺著,自己又有什麼臉面在這裡委屈?如果不是因為她,他根本不會遭遇這種事。
「好。」程瑜機械地點著頭,「好啊。」
她揚起脖頸,看了眼天空。
早上的太陽光線稀薄,穿透雲層,落進眼裡不算刺眼。她想,要是刺眼的話,那流下的淚就能推脫給這不近人情的天光。
可她又想,似乎連老天都覺得自己是罪有應得,這樣破碎的時刻,天氣卻好的過分。
怎麼看,都像是在慶祝。
裴錚準備上樓了,臨走前又說了句,「裴昭如果有好轉,我後面會告訴你的,公司那麼忙,就不要來回跑了。」
程瑜撿起地上的麵包袋子,扔到手邊的垃圾桶里,又換上那副刀槍不入的模樣。
「我來看自己的員工,輪得到你管?」
裴錚深深看她一眼,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程瑜轉身得也很快,像是覺得如果比他慢下一秒,就輸了氣勢。
這所醫院年份很久了,鋪的地磚之間縫隙有點大,高跟鞋走兩步就要卡一下跟。
程瑜氣得踢掉鞋子,就那麼赤著腳走到了停車場,腳掌被小石子劃開了好幾道口子,也顧不上低頭看看,只想快點離開這裡。
走到車邊,她拿出那捧由棒棒糖組成的花束,泄憤般也丟進了垃圾桶內。
做完這一切,才倒回到車座里。
司機在前面問:「小姐,我們是回公司嗎?」
這司機曾經是爺爺的專用司機,至今還保留著多年前對她的稱呼。
剛才在裴錚面前,忍住了沒哭,這會兒卻有些忍不住了。
程瑜把頭埋進靠枕里,說:「先回老宅,下午你再過來接我回公司。」
……
林紓找到周靳的時候,他人靠在樹旁,睡著了。
最後就讓人把他帶回了她的住所。
可能是太久沒休息,再加上醉了酒,他睡得異常深沉,連幫他清理身體,也絲毫沒有察覺。
房間的窗簾都拉上了,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光進來。
林紓拿著手動的刮鬍刀,伏在床前,借著這一縷光線,小心而仔細地刮著他的胡茬。
等終於把他清理乾淨,她低頭湊近,近乎痴迷地看著他的臉。
這是個太容易心軟的、不合格的賭徒,如果他的處事風格再狠一些,程瑜根本不可能會有喘息的機會。
是他放縱了她的成長。
或者說,他也是在無意識地放過,那個被困在囚籠里,無人拯救的自己。
林紓的手指從周靳的眉骨,輕輕地滑向他的唇角。
沒關係。
那些你做不了的惡,便由我來執刃。
手機上彈出了一條簡訊,林紓看了一眼,起身出了臥室。
門禁系統里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林紓按下開關,幾分鐘後,有人進到了一樓的茶室里。
林紓不慌不忙地下樓,也到了茶室。
男人把手裡的加密U盤放到桌子上。
「所有的痕跡都在這裡,全部剪出來了。」
林紓倒了杯茶,放在男人面前,溫和地笑著,「辛苦了。」
男人垂著頭,不敢看林紓的眼睛,「不……不辛苦。」
「喝茶。」林紓把U盤收好,語氣寡淡,卻把男人嚇得一抖。
他有些慌亂地拿起杯子,一口灌完。
「回去吧,你母親的手術,我已經安排好了。」
男人連忙起身,「謝謝林小姐。」
「這會兒謝什麼?」林紓看著他,「等真的治好了病,再來謝。畢竟,手術隨時都會發生意外。」
男人心頭一凜,朝林紓鞠了一躬,退出了茶室。
等徹底脫離了林紓的視野,他的步伐才緩了下來。
昨晚那血腥的一幕,讓他對這個說話總是溫聲細語的女人,徹底產生了畏懼。
監控里,在周靳砸完店離開後,她耐心地等著那個男孩進了公寓,才命人進去。
打手進去前,詢問下手的輕重,她就站在公寓門口,臉上沒有一點猶豫,淡淡地吩咐道:
「留一口氣。」
但事實上,十多分鐘前,公寓附近的某個飲品店的監控里,她還偶遇了那個男孩。
男孩想吃冰淇淋,第二個半價,詢問她想不想吃。
她笑著答應了。
兩人簡短地聊了會兒天,他幫她挑了個喜歡的口味,友好地道了別。
等男孩離開,她扔掉已經有些融化的冰淇淋,擦淨了手,讓人帶著麻袋跟過去了。
仿佛剛才的說笑只是過眼雲煙,一點都影響不了她接下來要他半條命的決定。
想到這,男人打了個寒戰,快速上車離開了。
……
周靳睜開眼,一室的黑暗讓他有些辨不清自己身處何方,也看不出來現在到底是什麼時間段。
「醒了?」
這是林紓的聲音,周靳眼睛在黑暗裡摸索了一陣,勉強在床對面的單人沙發里,看到一個人影。
這人影慢慢起來,向他走近。
林紓開了床頭的落地燈,昏黃的燈光將房間點亮,讓周靳得以看清周圍的環境。
這不是他的住處。
他低頭,掀開身上的薄被,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合身的棉質睡衣。
身上也沒有黏膩的感覺,清清爽爽的。
他不由得摸了摸臉,鬍子也被刮過了。
周靳半坐起,眉頭皺著,冷到發白的臉色在這柔和的燈光下,格格不入。
「你給我清理的?」
林紓把水杯遞到他唇邊,避開了這個問題,「先喝口水。」
周靳忽地伸手,把水杯打翻,跳下了床。
但長久沒有進食,身體有些撐不住這樣劇烈的動作,腿腳都是軟的,一下子跪倒在地。
林紓沒有扶他,而是等到他強撐著站起,才將他按回到床上。
他像是覺得自己碰到了什麼髒東西,暴躁地從林紓手裡掙脫,臉色由白轉青,氣憤到說不出話。
林紓也不對他用強,站在床邊,目光低垂,落在他臉上殘留的指印上。
該是女人打的,可敢對他動手的女人,也只那一個。
林紓輕輕舒出一口氣,說:「你剛才避我如蛇蠍的模樣,是不是和程瑜一樣?」
她最是知道哪裡是他的痛點,一腳踩下去,要他的心肝肺都跟著她一起疼。
周靳果然不動了。
他似乎是陷入了自我放逐。
一具遭她厭棄的軀殼而已,那被誰碰了,有什麼所謂?
他想起她最後的那句質問,關於裴昭。
這個名字只是聽周淞提起過,他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哪來的什麼打了他?
可她憎恨的表情又不像是假的。
周靳還沒問出口,但林紓太了解他,平靜地開口:
「我派人做的,雖然不至於死了,但也不遠了。」
周靳震驚地轉頭,看到她已經低下身子,朝他靠了過來。
「但他們都會以為是你做的……」她笑了,「你有太多『前科』,被懷疑也正常。」
「就算真的查到我頭上,憑你我現在的關係,你也沒辦法把自己擇乾淨。」
昏黃的光線下,她的眼睛裡有火光在跳動。
「沒有退路了。」
周靳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張巨大又柔軟的網裡,所有的掙扎與暴走,都被溫柔地吞噬,只剩下難以言喻的窒息。
耳邊的聲音還在循循善誘著:
「她高飛了,留下了你。被拋棄的滋味怎麼樣?不恨她嗎?不想讓她在你面前懺悔嗎?」
周靳眼角漸漸濕潤了,卻沒力氣再遮掩。
「不如……」她吻著他的眼角,「和我合作。」
這次,他沒再抗拒,而是緩慢且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