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2024-09-20 06:17:10 作者: 祁臨酒鬼

  程瑜知道周靳有時候腦迴路很不正常,但聽到他的那個「好」字,還是被驚了一下。

  因為他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一個連自己都想毀了的人……她後退了兩步。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程瑜在這一刻,忽然感受到了這句話的真實語境。

  不能太刺激他,不然還不知道他能做出什麼事來。

  如果他一定要將這口惡氣發泄出來才肯罷休,那就從她這裡發泄好了。

  「你想多了,」程瑜攏了下被風吹亂的頭髮,沉著地編著胡話,「我就是個唯利是圖的人,最在乎的,當然也只有自己。」

  「當初傍上你,就是為了給弘業續上命。後面目的達到了,可不就想把你踹開嗎?」

  周靳神色陰冷下來,難得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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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沒想到你這麼難甩,所以我才找了裴錚。」程瑜目光輕慢,仿佛在看什麼笑話似的,「你不會以為我對他是真心的吧?」

  周靳晃了晃有些醉醺醺的頭,勉強找到她話里的破綻,「你在浴缸里和我對峙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程瑜面不改色,「那不是為了騙過你倆嗎?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能行?」

  路燈的光線不夠亮,她微微靠近周靳,好讓他能看清她眼神里的鄙夷。

  「最開始發現你對他有點在意,所以我就想釣著他玩玩,看能不能甩開你。」

  「但沒想到他這個人吧,用處還挺多。不但能讓我跟崩雲有合作的機會,還能幫我跟陳文友搭上線。」

  「這些……」周靳眼睫輕輕顫動著,「我也可以給你。」

  「不一樣。」程瑜直起身子,正視著他的眼睛,「你給的是魚,可他給我的是漁。」

  周靳腦袋發暈,思維執拗依舊,「我不明白,有什麼區別?我有的……都給你,不就……可以了嗎?」

  程瑜鼻尖縈繞著屬於紅酒特有的醇香,聽著他近乎哀求的剖白,心想,他是真的醉得不輕。

  惡人無意識露出柔軟的肚皮,只會讓人想狠狠紮下去。

  那些過往,永遠不可能一筆勾銷。

  「區別就是……」程瑜眯了眯眼,笑了聲,「我的野心,不允許自己受人擺布。」

  「別說是你或者裴錚了,誰都不行。」

  「我要資源,要人脈,要能四兩撥千斤的手段,更要這往後的疾風與驟雨,都只能由我掀起,而不是被動地從你那裡承受。」

  程瑜這番話,三分真七分假。但勝在語氣拿捏得很好,說出來的效果,就是七分真,三分假。

  周靳聽得心頭一震,感覺今天才認識眼前的人。

  「現在,崩雲的標我拿下了,樂盈的合同簽上了,就連弘業最大股東的位置,我也取代了你,坐上了。」

  程瑜權當看不到周靳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繼續說著:

  「聽明白了嗎?你們兩個,都是我往上爬的墊腳石,誰也沒比誰高貴多少。」

  「你想毀了自己,還是毀了他……」

  程瑜拉開了和周靳之間的距離,嘴角的笑容頗有種小人得志的范兒,「關我屁事?」

  周靳剛被林紓刺激完,又在程瑜這裡受了創,整個人頭痛欲裂,簡直要對女人產生陰影。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根本分不清……

  程瑜看著周靳順著樹幹滑坐在地的身影,覺得他應該是信了,心裡提著的那口氣總算鬆了下來。

  這一番唇槍舌戰耗費了不少時間,想到裴昭還在醫院,程瑜不再理會周靳,迅速跑到另一個路口,攔了輛計程車。

  上車後,又從後視鏡里看到幾個黑影從她剛才和周靳拉扯的地方閃過。

  之前拿鐵鍬打周靳的時候,程瑜就發現好像總有人暗中跟著自己。

  這次還有,說明不是錯覺,等閒下來得調查下,看看到底是誰。

  ……

  裴錚到了公寓,入目是一片狼藉。

  一樓的落地窗全被砸碎了,放的閒置電腦現在橫七豎八散落在地,屏幕已經裂開。

  乾涸的血跡從門口一直延伸到樓梯的台階上,觸目驚心。

  裴錚心揪著,勉強找到能下腳的地方,開始往樓上走。

  到了二樓,情況更慘烈。

  所有的遊樂設備都被砸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酒櫃裡面的酒都被扔了出來,地面上灑滿了紅酒,從娃娃機里掉出來的娃娃也因為浸了紅酒,變得又漲又紅。

  就連空氣里,都充滿了酒香和血腥味。

  血跡只到二樓的樓梯口,地板上的酒漬把剩餘的血跡遮住,這讓裴錚只能看出二樓應該就是裴昭受傷的地方,但無法判斷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因為是兩個男人住,所以也從來沒想過要在家門口裝監控,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要依靠這個不起眼的小東西,才能擁有法律意義上的憑據。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裝呢?!

  裴錚悔恨著,猛地一拳砸到門板上,指骨的疼痛隨著震動而散開,很快就消減。可心裡的那塊石頭卻始終吊在胸口。

  落不下,上不去,就那麼卡著,沉重而壓抑。

  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

  還就不信一點痕跡都沒有,實在不行,就把這區域店鋪的所有監控都去查一遍。

  裴錚準備往樓下走,餘光瞄見酒櫃的角落裡,倒了一隻相對完好的空酒瓶,這個瓶子旁邊還放了半瓶酒。

  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這裡喝了酒。一瓶不夠,又開了半瓶。

  裴錚跨過去,拎起酒瓶,想拿去驗驗指紋,但又在酒瓶下面發現了一枚藍寶石袖扣。

  這是周靳常用的款式。

  所以……是他砸了店面,大搖大擺地在這裡喝了酒,還打了裴昭?

  裴錚強忍著快要收不住的怒火,把空酒瓶歸了位,拿起手機對著那枚袖扣拍了照,然後打了報警電話。

  就算心裡清楚走合法的途徑去動周靳,或許不會有什麼結果,但是無所謂,這也只是做做樣子,給自己一個心安理得黑吃黑的藉口。

  耍陰的,誰他媽不會?

  上次是程瑜,這次是裴昭……

  原本並不想回到周家,也不想與周靳爭家業。可現在裴錚才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

  步步忍讓換來的是什麼?是一次又一次的挑釁!

  既然周靳這麼有恃無恐,那就把他的依仗全給奪了。看沒了周家二少爺的光環,他還能算個什麼?

  養尊處優又囂張跋扈的老虎,就該經歷一次剝皮抽骨,才能明白,什麼樣的人最不能惹。

  這附近就有個警局,警察出警很快。裴錚等了不過十分鐘,就有警車停到了樓下。

  勘察完現場後,警察也對裴錚所指出的證物拍了照,並放進了證物袋中。

  因為還不知道這件事牽扯的是誰,他們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

  「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打你弟弟的人的。」

  裴錚連客氣的笑都懶得擠出,「那就謝謝了。」

  等跟著警察回了警局,做完筆錄出來zaq01ZP5wxezNq3>喝出來,裴錚才又重新趕往醫院。

  上了計程車,電話響起,裴錚低頭看了眼,是派去保護程瑜的人打來的。

  「我們一直跟著程小姐,她這幾次遇到的事情,都能自己解決,我們也就沒有露面。」

  「嗯,知道了。」

  那邊猶豫起來,「我這邊有段錄音,您要不要聽一下?」

  裴錚揉了揉太陽穴,沒想太多,「放。」

  背景音嘈雜,聲音也小,可裴錚還是能聽出來那是程瑜的聲音。

  ——「你不會以為我對他是真心的吧?」

  ——「最開始發現你對他有點在意,所以我就想釣著他玩玩,看能不能甩開你。」

  ……

  裴錚手指僵住了。

  在聽完了整段錄音後,他很久都沒有說話。

  那邊的人小心地問著:「您……還好嗎?」

  裴錚聲音沙啞,「你們越界了。」

  連聲道歉都沒聽完,他就掛了電話。

  車裡播放著低沉舒緩的歌聲,裴錚沉默地聽著,記憶被拉到與程瑜在歡都會所見面的那天。

  他很清楚,她最初的靠近,確實沒安什麼好心。

  所有的試探和利用,都明晃晃地寫在臉上,連偽裝都顯得拙劣。

  零點酒吧的拉扯,她破綻百出的演技和沒心沒肺的表白,都被他看在眼裡,卻不放在心裡。

  但隨著接觸變多,他才明白她的那些故作聰明的小伎倆,也只是為了自保。

  這世上有很多東西,都能敗在人的自制力之下,但也有很多東西,是人無法抵抗的。

  心動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也甘之如飴。

  清醒自持慣了,偶爾也想糊塗瘋魔一次。

  如果她要的就是這些,那就給她。

  裴錚翻出通訊錄,把周淞的電話從黑名單里拉出來,撥了過去。

  ……

  程瑜這邊與周靳拉扯一番,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

  給裴錚發消息問裴昭具體在哪個病房,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打電話過去也沒人接。

  程瑜急得直接找到前台值班的護士,問了才知道裴昭進了ICU,沒有渡過危險期,不允許近身探視。

  「I……CU?」程瑜艱難地念著這幾個字母,滿臉的不可置信,抓著護士的胳膊又問了一遍,「您確定嗎?醫院也會有重名的吧?我……我再跟您說一遍,昭是沉冤昭雪的昭,裴就是……常見的……」

  護士打斷程瑜,「今晚就送來了一個姓裴的病人,他哥哥已經來過了,你不知道嗎?」

  程瑜反應了兩秒,懵懵地轉身,朝著特護病房的方向走了兩步後又快速跑了起來。

  眼淚在奔跑的過程中蓄了一整個眼眶,直到趴在玻璃門上,看到插著吸氧機的裴昭時,才忍不住掉落。

  程瑜用力揉了把眼睛,剛看清裴昭纏了大半個頭的腦袋,下一波的淚水就迫不及待地續上,越擦越多。

  她抬頭,將這奪眶的淚意逼回去,才重新看向裴昭。

  他臉上淤青遍布,幾乎看不出原本的俊秀模樣。

  昏迷著,渾身散發的氣場用四個字總結起來就是——生死不明。

  程瑜在想到這個詞的瞬間,身體一下子脫了力,順著玻璃門跪坐在地上。

  來之前,根本沒想到裴昭會傷成這樣,不然,她一定會當場跟周靳拼命。

  不對,現在拼命也來得及。

  他今天敢這麼對裴昭,那下次說不準,真的會對裴錚做些什麼。

  程瑜的理智被沖得支離破碎,滿腦子都是找周靳報仇。

  然而,才剛出住院部,就撞上了準備上樓的裴錚。

  他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扶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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