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

  程瑜看向陳絮，直到把她看得再度低下了頭，猜著她應該是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不過是一個心思都寫在臉上的小女孩而已，就算不是她，也會是別人。況且周靳遲早有一天會發現，總是瞞不住的。

  如果真的計較下去，那和陳家的生意還怎麼做？

  程瑜終於開了口：「我原諒你了。」

  陳絮哭聲停住，先看了看程瑜的表情，確定她說的是真話後，又怯怯地看向了陳文友。

  「看我幹什麼？你啞巴了？」陳文友沒好氣的瞪了陳絮一眼。

  「謝謝程瑜姐姐。」陳絮又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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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瑜抽出幾張紙巾，替陳絮擦了臉上的淚痕，「這場鬧劇就到這兒吧。」

  陳文友不發話，陳絮還是不敢吱聲。

  「陳爺爺，」程瑜無奈地笑了聲，「您大老遠來這一趟……」

  陳文友起身，擺了擺手，「你不用有負擔，小輩犯了錯，是我這老的沒教育好，該過來的。」

  「要出院了是吧？那你先忙，我這就帶小丫頭回去反省了。」

  「好的，我送您。就是您也別太……」

  「哼，換做陳禮，我直接打斷腿，她不過是被訓了幾句，有什麼可委屈的？你不用替她說話。」

  等人都離開後，裴錚才從病房外面進來了，手裡拎了幾盒藥。

  程瑜把收拾好的東西塞他懷裡，「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在的話，陳老不就更覺得自己臉上沒光了？」裴錚牽起她的手，「送你回公司。」

  ……

  這麼多天過去了，盤山賽道上那一晚發生的所有事情，像是被抹消了一樣，一點兒風聲都沒放出來。

  周靳也沒有再來找過麻煩。

  雖然不知道是誰的手筆，但程瑜覺得這樣也挺好，如果她那個樣子的照片被放到網上，鑑於如今自己的位置，肯定會對公司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

  至於周靳，這次過後，和他之間那層表面上的和氣，算是被打破了。

  雖然不知道他接下來準備怎麼對付自己，可經過這一遭，她反而有種終於可以大口呼吸的輕鬆感。

  以前是自己單槍匹馬面對他的疾風與驟雨，現在有了裴錚，知道他會在身後接著自己，就沒有那麼怕了。

  就算硬剛下去，也沒關係。

  手腳健在，腦子也沒失靈，那還有什麼事情是幹不成的？大不了就是從頭來過。

  程瑜想通了後，自進了公司大門，走的每一步都是輕快的。

  魏觀和趙雍來得很快，程瑜才剛在辦公室坐定，就聽到倆人吵吵鬧鬧地過來了。

  因為手機壞了，那晚也沒能收到他們的消息，工作上的內容都是在醫院換過手機後才回復的。

  他們對她生病的原因也並不清楚，只當是普通的感冒發燒。

  魏觀簡單問過程瑜的身體狀況，就趕緊切入重點，「新品宣發的日期，我和市場部以及營銷部商量好了，定在這周三，也就是後天。」

  「好，你後續跟進的時候，記得讓營銷部利用直播預熱一下，一直持續到下周一《鳳鳴島》正式公測。」

  「趙雍，你別忘了自己還是個副總。我這兩天還得再去巡廠，你明天安排直播團隊的人去給裴昭他們三個主播培訓《鳳鳴島》相關內容，預熱當天就要開始推廣。」

  趙雍做了個收到的手勢，「放心吧。」

  「還有……」趙雍猶豫著，還是問了：「程禹方他們已經回國了，昨天你弟弟程樂給我打電話說，這周末要去祭拜奶奶，你去嗎？」

  「當然要去，但會和他們分開。」程瑜抬頭，「你們還有事嗎？」

  「沒了，那你先忙。」

  「好。」

  因為還惦記著上次領航指出的財務問題，程瑜等這兩人離開後，就立刻把財務部的人全叫來了。

  八個人圍坐在辦公桌前，程瑜特意關緊了門。

  「上次我已經讓你們著手去查了，結果怎麼樣？」

  財務部經理心虛道：「我們審核完，嗯……確實發現了一些……」

  程瑜手指在桌面重重叩了下，「說重點，別磨蹭。」

  經理頭上沁出了冷汗，當初簽合同的時候，因為是周家促成的合作，所以在審核資金來源方面，大意了點，這才導致了現在的問題。

  但不能承認，一旦承認，很有可能要去蹲大牢了。幸好來之前已經和其他人達成了共識，就一口咬定，都不知情。

  「程總，」經理鎮定下來，「那幾筆訂單是您親自和經銷商對接的，我們都是聽您的意思才把合同給過了。」

  程瑜氣笑了，「你當財務真是可惜了，這麼會甩鍋，怎麼不去當廚子？」

  「是我對接的沒錯，但你們是廢物嗎？領著我的工資，現在出了事只想把自己撇乾淨？」

  「我雖然不如你們專業，但腦子裡裝的也不是漿糊，少拿什麼聽我的意思來轉移你們上班摸魚的事實。」

  「就現在，每一筆都給我說清楚！」

  眾人聽得心頭一跳，眼看想要跑路糊弄過去的計劃行不通了，只好硬著頭皮把這幾天加班加點找出來的漏洞一一向程瑜說明。

  這兩年來，凡是和周家相關的訂單，表面上沒什麼問題，但往深了追究，盤根錯節。

  說好聽點是資金流轉，說通俗點就是——洗錢。

  程瑜聽著，心裡拔涼。果然專業的事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做，如果不是領航來做了一番盡調，就憑自己手裡這法務團隊，恐怕永遠也發現不了這些事。

  那弘業將會在不知不覺中成為萬川灰色收入的清洗機器。

  這麼想來，陳文友大概率也是知情的，那他為什麼還要裝著讓自己的團隊再過來一次……

  程瑜凝神思考著，慢慢摸索出了一點頭緒。

  領航有職業素養，即便查出了點什麼，也不會輕易向別人全盤托出，所以陳文友還想繼續投資的原因只有一個。

  上次領航過來不是他授意的，他對弘業的洗錢風險不知情，還以為是普通的財務問題。

  如果自己這邊動作再慢點，等他的團隊過來，不動聲色地查下去，關鍵性的證據就會落到他手中，那之後的局面會很被動，弘業幾乎就是他砧板上的魚肉。

  他要什麼，她就得給什麼。

  想到這一層，程瑜感到後背直發寒。跟這些生意場上的老滑頭相比，自己還是太嫩了。

  雖然不知道提前讓領航過來給她查漏洞的人是誰，但這個舉動無疑是幫了她一個大忙，讓她不至於在危險來臨之前毫無還手之力。

  「現在就整理。」程瑜看向桌子上的一圈人，儘量維持著冷靜，「把證據搜集好，我們主動投案，配合調查。」

  此話一落，眾人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經理戰戰兢兢地問：「真投案？那我們的新品會受影響的吧？」

  「不投案難道等著警察和金融監督機構找上門來嗎？」程瑜猛地起身，頭暈了一下，按住桌子邊緣。

  「一分鐘都不能等！不管這些材料能不能撼動周家，但必須得讓相關部門知道，我們是無辜的。」

  其他人終於不再「垂死掙扎」，四下散開整理材料去了。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程瑜才松下的那口氣又提了上來，還好競標前周家把所有的合約都取消了，不然解約還得有一陣的糾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現在弘業和萬川唯一的關聯，就只剩下那40%的股份了。

  如果這些證據能逼著周家拋股，那她就可以徹底掙開周靳了。

  ……

  晚上程瑜去韓江的拳擊館跟著練了倆小時後，被裴錚接回了家。

  裴錚打開客廳的燈，問：「累不累？」

  程瑜臉上運動過後的紅暈還未退完，「不累，韓江打拳的時候真帥。」

  裴錚失笑，「我打周靳的時候也很帥，你怎麼不誇誇我？」

  程瑜一本正經道：「你不打他的時候也帥。」

  「今天嘴怎麼這麼甜？」裴錚回身，看到程瑜連拖鞋都沒換上，光著腳跑到窗邊，抱起一團黑影。

  她驚喜地看向他，問：「你把兜兜接過來了？」

  「前一陣兒一直是打掃的阿姨在照顧，我想著它在這裡還能陪陪你，今天下午就回去了一趟。」

  「真好。」程瑜抱了會兒後，去把角落裡才放好還沒來得及整理的貓的零食、罐頭和玩具收拾了一下，整齊地碼在小柜子里。

  她蹲在地上，撥弄著貓窩上的小毛球，問：「你這周日有沒有空啊？」

  裴錚把拖鞋拿過去，幫她換上，「怎麼了？」

  「我這周日要去祭奠奶奶，你……想去嗎？」

  「好，我陪你一起。」裴錚說完，聽到手機響了，是陳庭深打來的。

  他接下，進了書房，關上了門。

  「今天陳絮被我爸帶走，我才知道程瑜的事，唉，真是抱歉。」

  「陳絮已經道過歉了，程瑜也沒打算怎麼著她，這件事裡她犯的錯就翻篇兒吧。」裴錚說完，又補充道：「這是最後一次。」

  陳庭深嘆著氣，「聽說是巡演取消了，她才回的山莊，哪知道就這麼巧？」

  「你有事就說事，」裴錚揉了揉太陽穴，「我不想再提她了。」

  「好好，最新消息，潞城那塊地，雖然周家看中的核心區域沒什麼事，但是周邊的規劃全停掉了。」

  「上面通知的是功能區要重新劃分，但誰看不出來這是在威脅周家呢？這手段，柔中帶剛，滴水不漏啊！」

  裴錚安靜聽著，猜到是林紓出手了。

  地段的優劣，不僅取決於自身的位置，也要依靠周邊的基礎設施，現在她卡掉了周邊的規劃，間接上就等同於扼住了周家的咽喉。

  一塊失了勢的昂貴地皮，還能有什麼用？

  既不在明面上與周家交惡，但也牽制著周家無法將這個項目進行下去。

  陳庭深的那句話說得不錯，確實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