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適時而止

  「分手嗎……」

  信息發出去的那瞬間，他慌了。

  要是現在有人問談謹害怕嗎，有錯嗎。

  不，他一點也不怕施燃回復他說「那就分手吧」。

  不怕一起經歷的種種最終在心靈晦暗處積塵蒙灰，他擔憂的是……自己。

  自己這個連發個分手簡訊都還在猶豫不定的傢伙。

  儘管一直以來談謹一直在告訴自己，之所以會和施燃在一起，不過是因為他他帶著自己認識了新世界。讓自己知道，男人與男人之間也能享受到不一樣的快樂。但也僅僅是這樣了，哪天自己有了伴侶，他就得和他分道揚鑣了。

  

  既然這個時機已經到來了，而且最近施燃也那麼欠揍，自己也可以以此為藉口趁機提出分手，但沒想到自己反倒……猶豫了。

  沒錯，談謹自己並不想真正和施燃分手。

  他是第一個自己願意親近的 gay。

  他是第一個自己承認人好又厲害的 gay。

  他是第一個讓自己覺得不是所有 gay 都很渣的 gay。

  他是第一個也將是唯一一個自己願意「坦誠相待」的 gay。

  施燃對於談謹，是無數個第一次的創造者，最重要的是……他是第一個讓談謹感覺如此好的 gay。

  談謹愿意像個連體嬰似的，吃飯跟他一起，走哪也都跟他一起，他也是唯一一個談謹愿意同床共枕、交頸而眠的男人。

  老子在為這段感情感到遺憾。

  談謹這樣告訴自己，但昨晚發生的事讓他拋掉了內心的猶豫……他不需要一個男的來為自己這樣爭風吃醋。

  施燃管得太寬了，他不按約定來，還把彼此當作了彼此的所有物，這是談謹無法接受的事，因為一直以來……他並沒有認為自己該成為誰的所有物。

  這一切驅使著談謹在傍晚時回到了宿舍……為了得到一個確切的答覆。

  咿呀。

  談謹打開房門進入房間，他朝房間裡看去，卻沒有見到那人，他重重吐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如釋重負還是怎樣，可以肯定的是……他似乎是鬆了口氣。

  「老子瘋了麼？」談謹搖了搖頭。

  「就是，你小子瘋了麼？對著門說話。」

  就在此時，本以為不在的傢伙卻突然從背後說了句話，談謹轉過身，施燃全身上下只穿了條短褲，上半身還纏著條浴巾，頭髮還依稀滴著水，應當是剛洗完澡回來，談謹 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他什麼意思？

  談謹問自己，因為對方的舉止正讓他蒙的不行……施燃正笑著，俊美的臉上滿是輕鬆，朝自己看過來的琥珀色眼睛裡也沒有自己以為的生氣吃醋或者其他的什麼，眼前這雙眼睛中有的只是平靜……正常得有點不對勁。

  「你還要擋在門口多久？」施燃這麼一問，談謹立馬自動挪了挪身走開，他看著那人率先走進了房間並掛好浴巾，然後坐到了放有很多本厚厚書籍的日式桌子前面。

  談謹關好房門後也跟著進來了，雙眼看向對方，慢慢說道：「我需要一個答案。」

  施燃抬頭看向談謹，兩人的視線交集到了一起，施燃笑了笑。

  「這就是我的答案。」施燃兩手攤開，似乎想讓他環視房間，談謹皺了皺眉頭，房間裡的一切和他早上離開時一模一樣，他忍不住想開口詢問，但心裡的某個想法卻讓他止住了。和原來一樣沒有什麼不一樣。

  「你想這樣麼？」儘管心裡不太確定，但談謹還是雙手抱胸，直截了當地問道，施燃聳了聳肩，眼睛卻只看著電腦的屏幕，另一隻手朝著書本伸了出去，一副要做作業的樣子，與此同時他像是在談論天氣般隨意地說道：「就這樣唄，你自己都這麼說了那正好……」施燃再次抬起了頭，「老子就……把你當成一個可以一起睡的室友。」

  談謹聽著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認為兩個人上床不代表任何事情的人，此刻對方正拿著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回敬自己。

  沒錯，談謹是說過，上床不代表什麼，但輪到施燃這麼說了，談謹反倒覺得……這樣說不對。

  「這樣相處起來就簡單多了。」施燃說了這些後就轉過頭去繼續做自己的作業了。談謹這個告訴自己說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僅限在床上的人，反倒自己沉默了，他努力抑制著內心深處突然湧起的不知名的憤怒。

  生他的氣，卻不知因何而氣，談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施燃身上期待著些什麼。

  談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著些什麼，期待著施燃會像昨天那樣生氣，會像昨天那麼說，或者會像昨天那樣不講理嗎，他不知道，他知道此時此刻發生的一切……讓自己心裡難受得很。

  「額，這樣想最好。」然而，談謹此刻能說的也只有這些了，他一把躺到床上，拿起手機打開自從昨晚就一直沒看的 Line，菲菲發的消息蜂擁進來，都在詢問著到底怎麼了，因為什麼事生氣了嗎才不回信息，之後就開始……撒嬌了。

  然而最初那種甜蜜曖昧的感覺……已經不像原來那樣有吸引力了。

  「談謹……」

  「……」

  「談謹」

  「……」

  嘿！

  「啊，菲菲你說什麼？」

  談謹不知道自己心都飛到哪去了，他只知道，手臂上那柔軟的觸感讓自己渾身一顫，立即從神遊中清醒了過來，他立馬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正全心看著自己的人……卻完全聽不進去眼前這個女生說的話。

  「談謹 怎麼了嗎？」

  「沒……沒什麼。」

  談謹立馬說沒事，儘管心裡還很亂，談謹並不是嫌菲菲煩，他氣的是自己，有機會和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一起出來玩，自己卻還在那想些神經病的事情。

  今天課下得早，下課鈴一響還處在考核階段的 談謹就立馬趕到女孩的學校里刷好感來了，以彌補昨天自己消失一整天，一個電話都不打，信息也不回，電話也不接的錯，他甚至還為自己找了個藉口說，昨天不小心把手機丟了，今天才找到。

  在這之後，談謹又開始以賠罪為由要請女孩吃飯，以增加進一步接觸的機會。所以此刻，他倆才會坐在這個離菲菲宿舍不遠的小店裡一起吃著晚飯。

  男人天生會欺騙，天生懂得甜言蜜語，談謹 知道自己也是這樣。

  他會對那些第三性別的人極盡粗暴無禮，但他也可以對一個女生溫柔至極。

  「怎麼可能沒什麼……那剛剛我們聊了什麼？」

  「額……宿舍後面的貓……」

  「錯！」

  「剛上線的電影？」

  「也不對。」

  「巷子裡忽閃忽滅的燈？」

  「也不對，談謹。」

  到底聊的是什麼！

  猜謎似的一問一答讓小姑娘嘴角含笑，然後抑制不住地笑出聲音來。

  「我們聊著椰汁甜品呢。」

  哈？怎麼會聊到這個？

  談謹問自己，因為他記得很清楚他倆並沒有聊到這件事，這也就意味著，在菲菲還沒講到甜品之前自己就已經走神了。他這副有點丟人的樣子反倒讓 菲菲又笑了起來。

  「喂，是不是想著哪裡的美女呀？」談謹聽著皺了皺眉頭，有關前任的記憶瞬間甦醒過來，面前這個貨真價實的女生正笑得很甜美，但說出來的話卻已表明她已經有點不滿意了。

  「沒有，菲菲 怎麼會這麼想？」

  「額……就隨便問問而已。」

  但她心裡其實也是想知道的。

  談謹對自己說道，因為他覺得女生是很可愛的生物，但同時也是最為複雜的生物，他不知道女生是不是天生無法把心裡真正的想法直接表達出來還是怎樣，談謹也不知道，對方這麼一句隨便問問的背後，自己是必須得回答還是她其實並沒有真的想知道。

  「那我說啦，我只是想念家裡的狗算了，我媽媽剛剛打電話過來說，它昨天剛去世了。」

  不好意思啊荔枝，老子不是故意詛咒你的。

  談謹在心裡默默對著媽媽的寶貝狗說著抱歉，但他十分有把握這樣的理由……肯定成效斐然，特別是對象是一個小女生。

  「你說的是真的嗎！哎，好遺憾啊，它幾歲了，是生了什麼病才去世的嗎？」

  「不好意思啊 菲菲，我不想再聊這件事了，它從初一一直陪伴我到現在。」談謹邊說邊長長嘆了口氣，菲菲 立馬點了點頭，心裡可能正想著 談謹 這傢伙肯定很傷心，但事實可不是這樣……謊說的太多，到時就記不得自己到底說過些什麼了。

  看著談謹這個樣子，菲菲不由得伸出右手在他的手臂上撫摸了幾下以示安慰，但對於接受著安慰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個好機會。

  「菲菲的手真滑。」談謹立馬抓過菲菲的手並輕輕握住了，菲菲並沒有多加掙扎，她羞澀地笑著低下了頭。

  跟施燃那小子大得像把蒲扇似的手可不一樣。

  然而，此刻談謹想著的反倒是另外某個人。

  「取笑我是吧？」

  「沒有啊，想繼續握著。」談謹面癱著臉說道，菲菲笑了起來並搖了搖頭。

  「手哪裡滑了？我可是每天洗衣服、洗碗的，手粗的要死。」

  要這樣算的話，施燃的手可不得是砂紙那樣了。

  談謹差點將自己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他不是不滿眼前這個小美女，他不過是想到了自己的室友，那傢伙的手不僅大，也不像女生的手那樣滑滑的軟軟的讓人想握住不放，但那雙手他很喜歡。

  老子想施燃那小子幹嘛！

  談謹用力甩了甩頭，他似乎過多地拿眼前這個女孩去和另一個男人做對比了。

  「話說回來，下周談謹你有空嗎？」

  「下周？」談謹抬頭看向眼前這個正滿臉羞澀、急切等待著自己回復的女孩。

  「下周我生日。」

  「真的嗎？」

  「騙你幹嗎？真的是我的生日，19歲生日喲。」女孩笑容燦爛地說道，談謹不由得在心裡想自己應當給對方買個什麼生日禮物好，因為兩人才認識一個多星期，還沒辦法猜出她到底喜歡什麼，會不會喜歡自己買給她的禮物。

  「那打算在哪慶祝生日呀？」

  談謹剛問出口，菲菲就長長呼出一口氣。

  「這個，我還不知道在哪慶祝比較好，大家都沒有空，這周我也回不了家，爸媽也沒空來找我，只能自己一個人淒涼地過生日了，所以啊，談謹你要是能來和我一起吃頓飯就太好了。」

  這是給老子機會麼？

  知道了生日那天只有他和菲菲兩個人，談謹立刻笑了起來，因為這樣的話……讓人遐想聯翩。

  「嚯，被朋友拋棄了，真可憐啊。」

  「切，這麼說你也沒空咯。」菲菲嗆了回來，談謹看著她那樣不由得笑了出來，對方使的這個小姑娘性子讓他喜歡的不得了，他開口說道：「菲菲的生日我沒空也得有空對不對？」

  「那就是說你會來咯。」小姑娘眼睛瞥向他，談謹笑得更歡了。

  「拉鉤。」

  為了獲得小姑娘的歡心，談謹甚至沒心思去想下周有什麼重要的日子，他……和誰事先已經約定好了。

  儘管施燃已經接受了他倆之間的約定，談謹自己也感覺到兩人之間某些東西已經發生了變化……

  從那天約定好之後，他倆還和以前一樣聊天，但一起出去的次數少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上床也真的只是上床了。

  這樣也不錯，不管怎樣，談謹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道，與此同時……

  手機信息通知聲響起，談謹手忙腳亂地到處找手機，女孩正發消息找自己呢，談謹皺了皺眉頭，趕緊回復了信息。

  就在此時，施燃也回來了，他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你小子可真厲害。」好端端的施燃就突然開口說話了，談謹將注意力朝手機屏幕上挪開，看向了他。

  「老子哪厲害了？」

  「你小子一邊和我，一邊……額，算了，不關老子的事。」但話還沒說完，施燃就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止住不說了。正忙著回復消息的談謹回過身看向他，笑笑不說話。

  「呵，你小子不就是想說老子很賤嗎？」

  「……」

  儘管施燃沒有回答，但談謹像個沒事人似的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你小子也知道老子正追菲菲呢，說起來也是怪，你小子了解老子每一件事，菲菲反倒對老子一無所知呢。」

  沒錯，正追著的這個女孩對自己一無所知，性格、愛好、過往……反倒是這個室友卻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有些事連寧穆這個相處了好幾年的老友都還不知道呢。

  兩人之間的對話似乎即將就此終結，要不是菲菲在那提醒著不久後的約定，然而這事卻讓談謹無法開口。

  「施燃，這周五的約……」

  「我下午一點開始表演。」施燃立刻說道，談謹不由得愣住了，他默默在心裡比較了下哪個比較重要，之後聲音弱弱地說道：「老子去不了。」

  「……」

  施燃一言不發，他轉過頭直直看著面前說話的人，談謹聳了聳肩然後繼續看向手機。

  「剛好是菲菲的生日。」

  最近經常聽到的女生的名字從談謹的口中說出，施燃重重點了點頭然後像沒事人一樣笑了笑。

  「你小子沒空的話也沒辦法，等會我和朱莉姐說你有事。」

  再正常不過的做法本應讓談謹心裡很自在，但談謹反倒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麼不對的事，他心裡更加難受了，他不知道腦子為什麼好端端的就抽了，才會說出下面這句話。

  「這周五……老子要讓菲菲答應做老子女朋友。」

  施燃睜大了眼睛愣了一會，然後……笑了起來。

  「那就祝你好運咯，結果怎樣到時別忘了告訴老子喲。」施燃平靜的樣子越發讓談謹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了，但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將心中那種莫名的怪異感驅逐開了，他也跟著笑了笑，裝作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老子什麼時候得向你小子報告了？」談謹微微彎了彎腰。

  「老子好找准自己的定位罷了。」施燃回答道。

  「反正別忘了生日禮物就對了，要是忘了，你小子還沒開口可能就沒戲了。」

  施燃說完這些就不說了，他帶上耳機沉浸到特意調高音調的音樂里去了，而那個即將擁有女朋友的傢伙也只是聳了聳肩，告訴自己不要太在意，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僅僅局限於此，有這個美國時間，他還不如拿來好好想想給 菲菲準備一個怎麼樣的驚喜呢。

  要是大一就有了女朋友……老子以後的生活可就開心啦。

  這是最近幾天 談謹一直在對自己說的話，儘管……事實上心裡其實毫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