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為復仇,章小鳳女扮男裝
2024-09-19 19:02:13
作者: 陳玉福
「大媽、彩風、小風,我來了。」隨著一個朗朗的聲音,一個年輕偉岸的男子掀開門帘進了屋,他正是雞冠山的土匪頭子「鬼難拿」黑一江。黑一江扛著一袋糧食,原本微笑著的臉,在看到章大媽哀哀慟哭的樣子時,一下子呆住了,目光也馬上暗淡了下去:「大媽……」
章大媽看見是黑一江,連忙抹了兩把眼淚,從炕上爬了起來,「啊,恩人你來啦,你快炕上坐。」
黑一江並沒有動,只是輕聲問:「大媽,彩風怎麼樣了?」
黑一江這一問,又勾起了章大媽的無比悲痛。她馬上又撲過去抱著女兒的身體哭得呼天搶地,「彩風啊,彩風,你走了,我和你妹妹可怎麼過啊……」
黑一江將糧食放下後,回頭看坐在門邊小凳子上的章小鳳:「小風,這是怎麼回事?你姐姐……」
章大媽又是一聲悽厲地哭喊彩風的名字。章小鳳看著她媽媽和姐姐,淚水強忍在眼裡,牙齒咬得咯咯響:「小日本,我一定要為姐姐報仇!」
黑一江怔了一下,馬上意識到了什麼。他快步走到了彩風的跟前。只見平躺在炕上的彩風臉色鐵青,眼球暴突,直直地瞪著屋頂……黑一江拉開了章大媽時,又發現了彩風嘴裡吐出的長長的舌頭,還有脖子上一條深紅的勒痕。黑一江馬上明白了,這個倔強的小姑娘一定是上吊自盡而死的!這個花兒一樣的女娃,才在這個世界上活了14年,就被日本鬼子無情的摧殘死了。
黑一江一拳砸在炕桌上,「混蛋敦村,我一定要殺了他!」
這時,章小鳳突然衝過來,抱住了黑一江,「大哥,一定要為我姐姐報仇啊……姐姐死得好冤啊……」
章小鳳的哭聲猶如破空的驚雷,久久在屋子裡迴響。
這天晚上,黑一江沒有走。他留下來幫章家母女處理完了彩風的後事。翌日早晨,他站在彩風的墳前,看著晨曦里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遼海,就像是倒塌的山峰一樣,失去了往日的威嚴。黑一江深深嘆了一口氣,回頭看著還跪在墳前不肯走的母女,想到她們今後的生活,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臨別時,黑一江對章小鳳說:「小風,遼海東洋製造廠正在招工,你去當工人吧。」
章小鳳瞪起她那雙溜圓的大眼睛:「大哥,那不是小日本的工廠嗎,我不去!」
黑一江盯著章小鳳的眼睛,「是日本人的又怎麼了?傻丫頭。」
章小鳳聽了鼓起腮幫子,轉頭不理黑一江。
「遼海東洋製造廠是小日本的不假,可是,你知道嗎?小日本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他們遲早有一天會滾回他們的老家去,他們就是不走,我們也會趕他們走的!」
章大媽也拉起女兒的手,哀愁地說:「小風,你大哥說的對,你個兒高,力氣又大,你去當工人吧。要不然,我們吃什麼啊?」
章小鳳瞪起眼睛:「就是去人家也不要啊,我是個女的呀。」
黑一江笑道,「沒關係,你可以女扮男裝去。」
章小鳳一聽,驚得張大了嘴,「女扮男裝?」
「是啊。」黑一江耐心地說:「你不是要給姐姐報仇嗎?你用小日本工廠的工資先把養家活口的擔子擔起來,把身子骨養結實了!然後,才能報仇雪恨啊!」
章小鳳聽了黑一江的話,真的把自己裝扮成男人,準備去遼海東洋製造廠的招工場。她雖然是個女孩子,但生得比較男孩子氣,嗓門又很大,加上本身就風風火火的沒什么女孩子樣,穿上男人的衣服雖然瘦了一點,但還真看不出來她是女扮男裝。臨走時她還特驕傲地對黑一江說:「我就是當今的花木蘭!」
雖然章小鳳膽子不小,但見到招工場排成長龍一樣的人群時,還是有那麼點膽怯,她生怕被別人認出自己是女的。可是,當她想起已經死了的可憐的雙胞胎姐姐時,就什麼也不害怕了。她牙齒咬的嘎嘎響,暗暗的下定了決心:我一定要當上這個工人,像大哥說的那樣,先把養家活口的擔子挑起來,然後找機會為死去的姐姐報仇。
該死的日本鬼子!盯著不遠處的幾個日本人,章小鳳在心裡已經將他們千刀萬剮了一回。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些日本人身上,沒防備被前面的人撞了一下,還踩了她的腳。
章小鳳使勁捅了一把撞了自己的那個胖男人,「哎呀,你踩我腳了!」
胖男人回過頭來,嘴一鼓一鼓的,正在嚼著什麼東西,他瞪了章小鳳一眼,「大驚小怪什麼?我正求觀音菩薩保佑呢,我要是考不上,我找你算帳!」
章小鳳火氣蹭地就上來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胖男人的鼻子,「你這不是耍無賴嗎?你踩了我的腳,還找我算帳?要算帳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你!」
胖男人愣了一下,驚愕地瞪著章小鳳,把嘴裡的東西努力咽了下去,又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小酒壺,灌了一口酒,這才抹了一把下巴,嬉皮笑臉地說道:「哈哈,對不起了。」
章小鳳放下手,瞥了胖男人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哼!這還差不多。」
胖男人瞄了一眼章小鳳空空蕩蕩的衣服,問:「哎,你叫什麼名字呀?」
「你管我叫啥!」章小鳳沒好氣地回答,說完扭開頭去,不想再理這個討厭的胖男人了。
「別介啊,說不定咱們以後就是工友了,先認識認識,進廠後也好有個照應嘛!」
章小鳳這才回過頭來,斜瞪著眼把面前這個胖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說道:「我叫章小鳳,你呢?」
胖男人從兜里摸了一把炒大豆,扔進嘴裡,「我叫孫大峰。看你瘦瘠麻杆的,還真像個麻杆,我看你叫章麻杆更合適。」
「說什麼吶?我要是麻杆,那你就是一頭胖豬!」章小鳳怒目圓睜,腮幫子也氣得鼓了起來。
「你算是說對了,我家裡人都叫我胖豬。」孫大峰不怒反而咧嘴笑了起來,並從衣兜里掏了一小把炒大豆要給章小鳳,但被章小鳳擋回去了。
章小鳳上下左右瞅了孫大峰幾個來回,說:「胖豬,你一定能考上。」
孫大峰好奇地問:「你咋知道的?」
「豬人有豬福唄!」
……
終於輪到章小鳳了,看見那個一臉如喪考妣的考工主管,雖然也是中國人,但章小鳳還是緊張得攥緊了拳頭。背上也開始冒冷汗。
「喂,該你了。」
「啊?哦……」慢慢走到考工主管的桌前,章小鳳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大哥……」
「你多大了?」考工主管瞥了章小鳳一眼,面無表情地問。
「我十八了。」章小鳳見考工主管沒有想像的那麼可怕,就恢復了她快人快語的天性。
「營養不良,瘦瘠麻杆,你能幹活嗎?」考工主管上下打量了章小鳳一遍,問。
「能!我什麼樣的活都能幹!」
「那好,去!把那兩桶水提起來,給我走兩圈。」
章小鳳轉身時,吐了吐舌頭。她晃了晃拳頭,一把將袖子直接擼到胳膊肘上,將主管指的那兩桶水一手一隻很輕鬆就提了起來,還在地上轉了兩圈,然後拎著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到考工主管面前,「我在家裡經常乾重活,我能把兩桶水從這裡提回到家裡去呢!」
「是嗎?你能耐不小嘛。」考工主管有些吃驚,口氣也變了許多。
「我說的是真的。」
「好,放下吧。你通過了,明天上午八點鐘準時到學徒班受訓。」
章小鳳高興地給那個主管鞠躬:「謝謝大管事!」
考工主管翻了翻眼皮,「我不是大管事,大管事是日本人。」
章小鳳這就算是順利過關了,第二天就成了遼海東洋製造廠的學徒工了。在分宿舍時,她見到了孫大峰。章小鳳笑嘻嘻的說,這隻肥豬還真的考上了。孫大峰也不生氣,還忙前忙後的給章小鳳幫忙。兩人雖然是第二次見面,但被分到了同一個宿舍,關係也就由此變得熱絡了起來。同宿舍的還有一個叫駱子的,是先進廠的。此人話不多,但很是和氣。
章小鳳進廠後,心裡就塌實了,也不怕被人發現自己是女扮男裝了。很快,她就和周圍的人混熟了。她整天風風火火的進來出去,毫無顧忌的和孫大峰開玩笑、說混話,但面對駱子時,她就不敢造次了。在他面前,她不敢太隨便。因為從一開始她就覺得他有些與眾不同,到底哪裡不同了,她又說不上來。他除了上下班,幾乎不說什麼話。有空時,他總能用笛子吹出非常好聽的曲兒。章小鳳不懂什麼樂理,也不會唱什麼歌。她聽過村里人吹嗩吶,也聽過大姑娘唱山歌。逛廟會時,她還看過二人轉。她覺得,那些都沒有駱子吹出來的曲兒好聽。有時候,他吹得那個好聽啊,揪著人心似的。她就跟著笛子聲繞啊繞的,人都像是要飛起來了。每當這個時候,她就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姐姐,想起了娘。
起先,章小鳳並不知道駱子吹的那根竹棍子叫笛子,也不知道駱子吹的是什麼曲子。但是,不知怎麼的,她卻常常為他吹的其中一首奇怪的曲子落淚。
每天晚上,當駱子吹其他曲子時,她都會坐在駱子身旁,安靜、認真的聽。可是,一旦駱子吹那首奇怪的曲子時,她就忍不住的要哭。永遠停不了嘴的孫大峰根本不管不顧章小鳳的感受,他自顧自的吃著油膩膩的燒餅,有時候他還用燒酒來下燒餅,吃一口燒餅喝一口酒。
孫大峰一邊吃著燒餅一邊看著章小鳳,不解的問駱子:「駱子,她哭什麼啊?」駱子沒好氣的說:「說明人家有藝術細胞啊!」見章小鳳不流淚了,駱子就看著章小鳳用口技打起了快板:「細細高高往上長,一見風兒晃呀晃——」
章小鳳一聽急了,抓住駱子的胳膊,不讓他再說,「哎,駱子哥,你說什麼哪?我是那種見風使舵的人嗎?」
駱子笑道:「聽我說完嘛。」
孫大峰也在一邊起鬨,「小風,你急什麼?駱子說的好,讓他把快板說完呀。」
章小鳳放開駱子,嘟起嘴,「駱子哥,那你說吧,我不打斷你了。但是,要是說不好,我罰你掃地。」
駱子笑道:「好好好,你聽好了!(口技快板)細細高高往上長,一見風兒晃呀晃;抱成團兒方沒事,要是離群難生長。」
孫大峰一嘴的餅渣,還衝章小鳳擠眉弄眼,「小風,怎麼樣?駱子厲害吧?把你這個『麻杆』說得很形像吧?」
章小鳳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不說話會憋死你呀?……『抱成團兒方沒事,要是離群難生長』,嗯,說得好,意思是我們一定要『抱成團兒』,不然的話,就『難生長』了,對嗎?駱子哥。」
孫大峰有些悻悻,灌下一口酒後,擦了一把嘴,「好,小風,你最有學問了,你把駱子快板的意思全說出來了!」
「駱子哥,真是這樣嗎?」
「小風,是這樣!」
「駱子哥,你吹的那個奇怪的曲子叫什麼名啊?為什麼我聽了就想哭啊?」
駱子認真的說:「這說明你聽進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