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攀高枝科舉落榜

  咸安宮官學的幾年求學生涯，使和珅初步具備了為官處世所必需的知識和能力，應該說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就在這時，他幸運地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位貴人，這個人就是馮英廉。和珅後來的飛黃騰達與馮英廉有著直接關係。

  馮英廉，雍正年間中舉，歷任直隸總督、內閣大學士、戶部尚書、刑部尚書等朝廷要職。和珅在咸安宮官學上學時，英廉擔任刑部尚書，家大業大，怎奈家中人丁單薄，僅有的一個兒子也因為在地方官任上犯錯誤而被朝廷處死。他的兒子死後，兒媳沒幾年也死了，只留下一個孫女。每到夜深人靜，英廉都忍不住仰天長嘆：「悠悠蒼天，其奈我何！」馮夫人見英廉經常長吁短嘆，便勸他招一個上門孫婿以延續馮家香火。

  隨著孫女一天天長大而自己日益老邁，英廉也覺得招孫婿之事不可再拖下去。他想過很多招孫婿的途徑，比如拋繡球、比武招親，但都覺得不太可行；隨便找個其貌不揚、五大三粗、胸無點墨的紈絝子弟，他又覺得委屈了孫女。久聞咸安宮官學的學生都是人品、相貌、才學樣樣出眾的精英，於是，英廉打定主意要在咸安宮官學物色孫婿。

  一天，英廉早早回家，馮夫人見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頗感詫異，便問道：「老爺，今天撞上什麼好事了？莫不是皇上又給你加官晉爵了？」英廉說：「夫人，我這個歲數，對高官厚祿早就膩煩了，我想在咸安宮官學中為咱們孫女物色一個如意郎君，你覺得如何？」馮夫人說：「咸安宮官學是京城名校，聽說那裡的學生個個儀表堂堂、學識淵博，但他們幾乎都是滿族高官的子弟，恐怕沒有人會願意入贅我們馮家來做上門孫婿。」英廉搖搖頭說：「夫人有所不知，如今滿人入主中原已經100多年，當今皇上常三令五申，號召滿漢一家親，我們家正好趕這個時髦。咸安宮官學裡有個老師叫吳省蘭，與我有些淵源，此事可託付於他。」馮夫人點頭表示同意：「那老爺明天去咸安宮官學瞧瞧。」

  次日，馮英廉備了厚禮，出門升轎，約兩個時辰後，他的一品大轎在咸安宮官學門口緩緩停了下來。此時正是下課休息時間，學生們都在操場上嬉鬧，英廉見這些學生一個個身材魁梧、眉清目秀、生龍活虎，心中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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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吳省蘭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尚書大人大駕光臨，失迎，失迎！」英廉回過神來，笑道：「好久沒與吳先生詩詞酬唱了，心裡癢得很，今天特來拜晤，略備薄禮，聊表敬意！」吳省蘭說：「尚書大人日理萬機，還想著我這個窮酸書生，吳某真是受寵若驚啊！」

  隨後，吳省蘭帶著英廉進入內室，他察言觀色，試探道：「尚書大人此番親自前來，定是有要事相囑，請大人明示，吳某當殫精竭慮，絕不拂意。」英廉笑道：「看來什麼都逃不過吳先生的法眼啊！實不相瞞，吳先生也曾到我府中做客，我偌大一個馮府人丁單薄，只有我這麼一個糟老頭子。我的兒子早亡，留下一個小孫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怕百年之後無顏去見列祖列宗了。」吳省蘭是個聰明人，馬上聽出了英廉的弦外之音：「尚書大人是想給您的孫女物色一個如意郎君吧？」英廉點頭道：「正是，最好是能入贅馮家的。」吳省蘭面露難色，說：「尚書大人您也知道，這裡的學生大都出身於大富大貴之家，且多是八旗子弟，想讓他們倒插門，恐怕難以辦到啊！」英廉說：「咸安宮官學人才如過江之鯽，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一些情況比較特殊的？」

  吳省蘭站起身來，徘徊良久，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尚書大人，說起來還真有這麼一個好苗子。此人名叫和珅，其父常保在福建戍邊時為國殉職，生母也早亡。家道中落後，和珅和他的弟弟由繼母撫養長大。和珅相貌俊美，酷愛讀書，可以說品學才貌兼具，雖有家傳三等輕車都尉的爵位，但實際上沒有多大的家庭背景，不像其他八旗子弟那樣驕橫跋扈。」英廉說：「你把他叫過來，我看一下。」

  少頃，吳省蘭領著和珅進來，和珅進門便拜：「學生和珅拜見尚書大人。」英廉見和珅長得濃眉大眼、身材修長，活脫脫一個美男子，心中一陣歡喜，對和珅說：「和珅，聽吳先生說你乃眾學生中之翹楚，文理通達，尤其擅長書法與繪畫，又通曉蒙文和藏文。我對蒙古文化頗感興趣，家中有幾本蒙文書籍，一直以來都想一讀為快，只可惜無人翻譯，現在想請你到我府中代為翻譯，謄抄副本，不知你肯效力嗎？」和珅說：「承蒙尚書大人垂愛，學生願效犬馬之勞。」

  從此，和珅拿到了馮府的通行證，每逢休息日，他便到馮府代為翻譯、謄抄蒙文書籍。

  英廉的孫女馮霽雯與和珅年紀相仿，長得倒也清麗可人。自打和珅出入馮府以來，馮霽雯便遵從英廉的安排，暗中觀察和珅。某日，和珅走後，英廉叫來馮霽雯，問道：「你覺得和珅這個人怎麼樣？能稱你心否？」馮霽雯說：「爺爺，我覺得他言談舉止甚是優雅，從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他是個正人君子。」英廉笑道： 「那你言下之意就是欣賞和珅？你若如此確定自己的心意，我改日便向他表明此事。」馮霽雯未置可否，只是掩面而笑。

  次日，和珅又來到馮府，英廉將他叫住，說：「和珅，你今天不用去譯書了，我有話問你。」英廉邊說邊將和珅帶入後堂，和珅不明就裡，問道：「尚書大人叫學生過來，不知有何見教？」英廉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我欲將孫女馮霽雯許配於你，你可願意？」

  和珅聞言大喜過望。這些天來，他譯書謄抄的時候，馮霽雯經常過來看望，殷勤相待，加上馮霽雯生得端莊秀麗，又是馮府千金，正值青春年華的和珅早就心猿意馬了。他連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爺爺在上，請受孫兒一拜。」英廉揮手道：「你且慢拜，我想讓你入贅馮府做我的上門孫婿。等我百年之後，所有財產盡歸於你，你意下如何？」

  和珅一聽英廉想讓自己倒插門，心裡頓時涼了半截，他略作躊躇後回答說：「兒女婚事，全憑父母做主，我本人雖有意，但不知母親是否同意，請容我稟明母親後再來答覆。」英廉點頭表示同意。

  當天晚上，和珅從馮府回到家中，伍彌氏發現他有些心不在焉，便問道：「看你有點心事重重的樣子，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和珅說：「額娘，我今天去馮府譯書謄文，尚書大人說想讓我入贅，做他的上門孫女婿。孩兒不敢擅自答應下來，請額娘做主。」伍彌氏說：「你是家中長子，雖然家道中落，但也遠非平民百姓可比。馮英廉是漢人，我們是滿人，豈有滿人入贅漢家之說？大丈夫何患無妻，此事萬萬不可！」和珅說：「額娘，孩兒認為，大丈夫處世當從權變，現在我有上中下三策，請額娘定奪。」

  伍彌氏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和珅侃侃而談：「下策呢，是堅決不入贅，徹底拒絕尚書大人的盛情；中策是無條件入贅，繼承馮家的萬貫家產；上策呢，就是折中一下，請求尚書大人將他的孫女下嫁於我，將來多生幾個兒子，給馮府過繼兩個。額娘以為如何？」伍彌氏說：「我兒心思縝密，依上策而行即可。」於是，和珅再次來到馮府，向英廉表明自己的意思，英廉慨然應允。

  和珅正要叩謝，英廉話鋒一轉，對他說：「我現在官居一品，將孫女下嫁於你，你好歹要有個爵位吧。聽說你家有個三等輕車都尉的三品爵位，可以世襲罔替，你現在已經成年，去吏部承襲了祖上留下來的爵位後，再來馮府提親吧。」和珅說： 「尚書大人所言甚是，我這就去辦。」英廉笑道：「你以後叫我爺爺便是。」和珅說：「是，爺爺！和珅知道了。」

  和珅從英廉府中出來，直奔吏部而去。到了吏部之後，他表明來意，沒想到吏部官員表示：「朝廷規定，凡是承襲祖上爵位者，一律繳納襲爵稅，由吏部代收後轉交戶部。一品爵位白銀8000兩，二品爵位白銀5000兩，三品爵位白銀2000兩。」

  和珅碰了一鼻子灰，狼狽地回到家中與伍彌氏商議。伍彌氏為難地說：「自你父親去世後，我們孤兒寡母艱難維持，這2000兩銀子還真是一時無從籌措。現在只有兩個人可以幫到你，一個是你舅舅明保，另一個是你外祖父嘉莫。你外祖父遠在山東，舅舅明保則在天津，你可以先去他那裡問問。」

  和珅領了母命，風馳電掣般趕往舅舅明保家，表明來意：「舅舅，我現在急需2000兩銀子，特來叨擾。」明保說：「你家前兩年借我1000兩銀子還沒還呢，怎麼又來開口？」和珅解釋道：「舅舅，刑部尚書馮英廉有意招我為孫婿，但有個條件，那就是在婚前必須承襲我祖上三等輕車都尉的爵位，但是我現在交不起襲爵稅。」明保一聽，痛快地答應下來。和珅感激地說：「謝謝舅舅成全，他日我定當加倍奉還。」就這樣，和珅從明保那裡借了2000兩銀子，順利承襲了父親的爵位，然後托人去英廉府中提親，一樁好事便水到渠成了。

  乾隆三十三年 （1768年），和珅18歲，順利從咸安宮官學畢業。英廉兌現承諾，將自己17歲的孫女馮霽雯下嫁和珅，嫁妝一送就是2萬兩銀子。兩人大婚當日，驢肉胡同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參加婚禮的人多數是衝著英廉的面子來的。和珅逐個給來客敬酒，看著這一大群朝廷命官，他心中既歡喜又有些不是滋味。

  不管怎樣，迎娶馮霽雯使和珅一舉成為朝廷一品大員的乘龍快婿，一時風光無限。

  自與馮霽雯結婚以後，和珅暗下決心，一定要金榜題名，出人頭地，為此他日日挑燈夜讀，懸樑刺股，家人也對他抱著很大期望。

  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的和珅終於迎來了京城的會試。乾隆三十四年 （1769年），朝廷再次開科取士，全國各地考生雲集北京，年齡從十幾歲到六七十歲不等。憋了一肚子學問的和珅大有睥睨群雄的氣勢，他泰然自若地走進考場，打開考卷一看，考題正好是自己爛熟於心的兩個典故，不由得心中暗喜，他不假思索，一揮而就，然後信心十足地走出考場。

  回到家後，馮霽雯關切地詢問考試情況，和珅笑道：「金榜題名就在今朝。」管家劉全在門外聽到此話，心想少爺此次必定高中，自己的好日子就要來了，他一時高興，就在院子裡手舞足蹈起來。

  未等朝廷放榜，自鳴得意的和珅便在家中擺宴慶賀。和琳勸他說：「哥哥，我們是不是有點高興得太早了，萬一……」和珅自信地說：「弟勿多疑，捨我其誰？」

  朝廷放榜後，和珅帶著劉全興沖沖地跑去看榜，可找來找去怎麼也找不著他的名字。劉全急了：「少爺，難道你落榜了不成？」和珅腦中一片空白，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把自己反鎖在書房裡，不見任何人，也不吃不喝，一待就是三天三夜。馮霽雯與伍彌氏好說歹說才把他勸出來。和珅傷心地說： 「我對不起你們，辜負了你們對我的殷切期望。」馮霽雯說：「今年沒考上，明年還可以再考，不必如此喪氣，我們都支持你。」

  幾天後，和珅的舅父明保突然登門造訪，他一見到和珅就單刀直入地說：「聽說你名落孫山啦？」和珅說：「是的，我計劃明年再考。」明保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功名不考也罷，你乾脆跟著我學做生意，開個當鋪，我來幫你張羅。」和珅有些猶豫：「這樣一來，我十年寒窗苦讀，豈不是付諸東流了？」明保說：「朝廷不是鼓勵捐官嗎？等你掙了錢，買個官當不也一樣嗎？」

  和珅覺得明保的話不無道理，而且開個當鋪做買賣，家裡也能多個收入來源。於是，他叫來劉全一起合計，緊接著便是選址、租門面，忙了數月後，和珅的第一家當鋪便在北京東直門內開起來了。開業當天賓客盈門，唯獨英廉沒有露面，和珅心中有些忐忑，想當初自己頗受袁枚、吳省蘭和英廉看重，現在卻落得個混跡市井的尷尬局面，他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不過，他的疑慮很快便被打消了。這天，馮霽雯從馮府探望祖父母回來後對和珅說： 「爺爺叫你過去一趟，好像有什麼事情要跟你講。」和珅不敢怠慢，連忙趕往馮府，一見英廉，他倒頭便拜：「孫兒不孝，多日未來探望，還請爺爺恕罪。」英廉說：「你的當鋪生意還好嗎？」和珅說：「尚可，多謝爺爺關心。」英廉說：「我這個刑部尚書即將屆滿，想把你的當鋪作為中轉站，有人給我送禮時，我會讓他們隨便拿個物件去你那裡當一下，你低價買入，當他們去贖取物件時，你儘管獅子大開口，明白了嗎？」和珅點頭道：「爺爺高明，孫兒謹遵爺爺吩咐。」

  當時有個刑部司員一直想向馮英廉行賄以謀求升遷，英廉為他指點迷津，讓他去和珅的當鋪，如此這般行事即可。刑部司員會意，第二天便拿了一面銅鏡來到和珅的當鋪，指名要見和珅。早已得到消息的和珅將銅鏡質下，隨即取了50兩銀子給刑部司員。幾天後，刑部司員帶著50兩黃金前來贖取銅鏡，和珅毫不客氣地收下了。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後來，和珅自己官運亨通後也常常故伎重施，以當鋪為幌子將權力變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