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罪與愛

  十一月十六號。天色晴朗，氣溫適宜，如果要上峨眉山，需要多帶一件毛衣或外套，山上的氣溫大約十度。

  饒太太和饒林在上午十點開始從大峨眉山腳下爬山，饒太太這兩天一直借上洗手間的時間給俊國打電話或發簡訊，俊國表示正在配合她，已經在第三中學那裡安排了一個人，在峨眉山下會再安排一個人，俊國則親自跟蹤饒林。

  饒太太想見著俊國，問俊國此時正潛伏在哪裡，俊國說他化了妝，用的望遠鏡觀察的，用肉眼是看不到他的，饒太太相信了。實際上俊國和枝子此刻正位於饒太太的斜上方。療養院在峨眉山的脖頸處，即設在快接近山頂的一塊平地上，占地一畝，療養費用一個月需要好幾萬。登山的路有很多岔道，俊國和枝子現在就是順著岔道走的，每走一兩百米都可以回到主幹道上，如果枝子要對饒太太下手，就可以選擇沒有其他人時，從岔道上跑出來將蛇扔在饒太太身上，所以每一個岔道與主幹道連接的地方都是可以下手的地方。

  枝子當然很緊張，現在她緊張的不是害怕拿著毒蛇，而是害怕殺人。枝子剛才總是不經意地哆嗦著嘴唇，俊國看著她，扶住她的腰，枝子便咬咬嘴，強裝作沒事。這幾天俊國和枝子的關係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俊國就像在折磨枝子一樣，俊國想出這種殺人的辦法就是折磨枝子，枝子如果不答應，那她就要繼續順從俊國，不然俊國會更加瘋狂，俊國似乎也嘗到了瘋狂的甜頭，現在他的表情里透著邪惡。人總是會變得，但俊國的這種變化不正是枝子逼的嗎。

  俊國偶爾還是流露出對枝子真切的關心。已經走過了四個岔路口，俊國昨天已經上山看過，上面還有十多個岔路口。如果要動手的話，就得呆在岔路上等饒太太和饒林爬上來，如果當他們爬上來了卻沒有下手，那就必須快速繞到上面的岔路口，那會使自己累很多。所以俊國讓枝子心理準備充分後就呆在某個岔路口等著他們上來。

  枝子站著不動了，兩人離這條岔道與主幹道的連接處有五十米遠，饒太太和饒林離這個岔路口有兩百多米，俊國用雙筒電子望遠鏡可以清晰地看見饒太太和饒林的表情，他們現在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饒林顯得挺關心饒太太的，不時用手扶一下饒太太，但在俊國看來這就是虛偽，饒太太也微微笑著，像是在笑自己很幸福，又像是在幾分苦笑幾分暗笑。

  一對曾經真切愛過的，有了幾十年感情的夫妻，就因為第三者的插足而沒了多少真實的感情，各有各的心思，當然也許這是現實環境決定的，如果他們突然處在某種磨難的環境下，他們還是會相互扶持，甚至為了救出對方而願意犧牲自己嗎？俊國覺得也許會吧，別說人，動物也會有這樣的感情和舉動，這沒什麼值得稱讚的。

  枝子像是下定了決心，裝有眼睛王蛇的竹籠就放在枝子的挎包里，枝子把挎包拿在了手裡，現在饒太太和饒林走上來還需要幾分鐘的時間。

  俊國對枝子說：「你決定了嗎？就在這裡下手？」

  枝子點了點頭，她拉開了挎包的一截拉鏈。枝子的手和皮膚裸露處已經塗了藥酒，俊國也塗了。枝子前天理了短髮，現在戴著假長發，俊國也戴著金黃色的假髮，兩人進山時還戴了墨鏡。

  

  枝子的額頭竟然滲出了汗水，俊國用手替枝子擦去額頭上的汗水，說：「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不會有什麼事的，就算事情敗露，饒林會幫你想辦法的。」

  枝子不說話。

  一會兒後，饒太太和饒林在下面的一條岔道上休息了，主幹道上來了別的幾個人，枝子顯得焦急。

  俊國對枝子說：「我們索性再往上走走。」

  枝子同意了。

  一個小時後，在新的岔道口。饒太太距俊國和枝子仍有兩百米，俊國用雙筒望遠鏡看見饒太太走得更加吃力了，看著情形兩百米的距離得用半個多小時才爬得上來，但他們的速度如此慢，隔一會兒又會有別的人走上來。

  饒太太沒坐電纜車，她對饒林說是要表達自己對佛的虔誠，而俊國事先對饒太太說過，饒林下山很可能坐電纜車，所以山腳下安排了一個人專門守著。饒太太也許希望饒林看到她的身體的不中用而心軟下來吧。現在饒林耐心地扶著饒太太，不知情的人看見了一定會覺得他們是很恩愛的夫妻。

  俊國對枝子說：「就在這個地方下手，如果在這裡下不了手，那就算了。」

  枝子詫異地看著俊國。俊國說：「事情往往總是有轉機的，這也只是一種嘗試而已，饒林不是很懂心理學嗎？現在你為這個計劃已經付出了努力，就算沒有真的實施，你的心理也容易釋懷，容易平靜，不然你每天期待著什麼卻又無能為力，那樣心情只會越來越糟糕。」

  枝子低下了頭，沒有說什麼。

  這時已經上午十一點十幾分了，離山上的療養院還有六百米。

  俊國繼續用雙筒望遠鏡觀察著饒太太和饒林的表情，現在俊國很肯定地認為，如果饒林看到枝子把毒蛇扔到饒太太身上，他只會默認的，他不會埋怨枝子，也不會呼救，心裡還巴不得吧，這從他此刻的缺乏真誠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如果枝子下手，俊國就會走遠，他不能讓饒林知道他也在場。

  俊國現在離枝子就有十多米了，其實對於最終結果如何，俊國也不會太在意，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當然他也有自己的原則，不管結果如何，他明天都會離開枝子，以後不會再打攪枝子了。

  俊國仔細看饒太太的表情，心想她是不是在假裝體力不支呢？這樣慢吞吞爬山，不是在折磨饒林嗎？但俊國看出饒太太的確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確是體力不支，可能是平常缺少運動吧。

  突然，饒太太停住腳步了，似乎一步也走不動了，俊國感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也許饒太太現在撐不到山頂，饒林便選擇和她下山往回走了。

  沒想到的是，饒林把饒太太背了起來，呵呵，他要把饒太太背上山頂？這可是個不小的工程量，這樣他也許真的能感動饒太太，饒太太一感動，說不定就會對饒林放手，同意離婚。俊國現在也感到饒太太這樣的身體，枝子不適合再對她下手，但是，正因為饒太太身體這樣虛弱，對於枝子來說，她會更看不到饒林和饒太太離婚的希望，如果饒太太不肯主動放手，饒林也難以強行和饒太太離婚，饒林會受到許多人詬罵的，饒林至多只能隻身去美國，但兩人的婚姻無法解除。難道讓枝子永遠跟著饒林做露水夫妻？俊國不打算勸枝子放棄了，就由枝子決定吧。

  饒林背著饒太太更是寸步難行，而饒太太似乎已經睡了過去，是身體暈厥了嗎？

  饒林如果把暈厥的饒太太背到山上的療養院，這就可以成為感動全國的夫妻恩愛新聞了。

  突然，饒林也停駐了腳步，從望遠鏡里可以看見他滿頭大汗，但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的埋怨，似乎還很觸動，那眼睛好像有了點淚水，是他突然感悟到夫妻情分的珍貴和不容易嗎？他在這種勞累中深刻回憶起太太曾經對他的好對他的恩情？

  俊國一下子驚呆了，無比地驚呆，俊國無法相信自己親眼所見到的是真實的，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整個情形卻變成了另一種殘酷的景象：饒林將背在身上的饒太太丟開了，饒太太的身子順著台階往下滾，腦袋不斷地碰撞台階，目不忍睹，不知道要滾到哪個台階才能停下來，接著，饒林自己也一腳落空，不過他是匍匐著摔落在地，滑下了幾個台階後，停住了，不過可能也摔碎了骨頭。

  饒林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太太。

  俊國回過神來，想起了枝子，枝子已經呆坐在地上，淚流滿面，嘴唇仍在顫抖，手也在顫抖。枝子也親眼看見了這一幕，她無法承受饒林親手殺死自己太太的慘景。俊國扶著枝子，枝子好久才緩過氣來，俊國對枝子說：「我們索性走到山頂再坐纜車回去。」

  俊國小心翼翼地扶著枝子，枝子一直都魂不守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