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絕望地徘徊
2024-09-19 18:52:06
作者: 彭健
第三天,俊國根本不想去第三中學了,打算去不到五十公里遠的峨眉山看看,早上早點去,天黑之前回來。自己需要放鬆放鬆,詩人說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俊國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太認真,不必看得真。自己權當是在玩一個懸疑遊戲。
峨眉山層巒疊嶂,山勢雄偉,景色秀麗多變,有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變化效果,俊國初入山腳,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極樂之地,完全可以就此了卻紅塵,遁入空門,說不定還能在峨眉山獲得絕世武功。俊國的心情輕鬆起來,心中豪邁萬丈,想想自己這一年來為情所困,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吧,這也是自己之前六年未觸碰愛情,即使遇到對自己動心的而自己也動了心的女孩都一點也不主動,任緣分活活地斷裂,是自己該受到的報應。俊國深感自己今天選擇來這裡是非常明智的。峨眉山景色也太多,怕是三天三夜也看不完,俊國看到有個方向的景點指示牌寫有萬佛朝宗,便順著指示的方向走去,一路也看了不少其他景點。
不少地方的台階異常陡峭,一些情侶或夫妻小心翼翼地相互扶著往上攀爬,由於景點眾多,岔路也眾多,有的時候俊國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走,但隨時可聽見鳥獸的動靜,爬到半山腰時霧氣縈繞瀰漫,真猶如是仙境。
俊國現在並不熱衷隨意拍攝景物,俊國覺得那些喜歡拍照的人都是膚淺的,似乎拍下了照就能把景物帶走了,就不枉此行了,但其實會大大損害身臨其境的那種感受和心與景物的互動。景物的色澤雖很實,但其實對人的心來說很虛空,只有整個心融入到景物中,隨景物變化而發生心境的變化,那才能使景物之氣魄被人的心拍攝下。
返回時,俊國的心境又有了些變化,分明感受到一種脫離的撕裂感和空虛感,自己的心此刻沒有真正的支撐,如果是和心愛的人,是和枝子那樣讓自己深愛的人一起乘興而游,才能做到乘興而歸吧。
景色之美,只是衝擊視覺和撼動心境,需要本身有心境的化解融合之力量,愛人之美,衝擊的也是視覺和感受,也需要自身具有心境將愛人融化容納的力量。俊國此刻認識到自己面對枝子時正是缺乏這種力量,不能將枝子融化和容納,才會使枝子缺乏歸宿感的,自己那時只注重和枝子在當下的一種情感互動,而這只是彼此的情愫在交融,其最終結果是俊國的情愫沒有將枝子的情愫融化和圈起來,俊國自然也沒有讓自己被枝子融化,所以兩人每天都等於是在重新開始,這樣雖然有新鮮的浪漫感,但一旦感受麻木了,就會讓枝子覺得累。
俊國之所以會犯這樣的錯,就是因為自己有六年沒有真心愛人了。愛一個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只做好自己就OK了的事,俊國那時還沒有學會愛,沒有真正懂得愛。枝子無法從理論上去分析認識這點,只能在感受上無法全心全意地接納俊國。
俊國不由得重新審視自己,重新思考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第四天。俊國帶著一種虔誠的,認錯的心情再次來到第三中學門前。俊國想怎麼混進去,發現自己太無能了,想不出什麼辦法,那就等中午學校師生都在活動時翻進去吧。
俊國看見有個送煤氣的工人騎著電動三輪車到了校門口,車廂上裝了四瓶煤氣罐,他在門衛那裡登記後便進去了,俊國這時站在離門口有幾十米遠的暗處。俊國想到呆會兒有什麼工人要進學校,俊國就和他們一起進去,如果成功了就給他們一百塊錢,人多就一人一百。
俊國等了一個多小時,看見有三個戴頭盔的人往學校門口走來,俊國猜他們是修砌水泥的工人,俊國便走過去和他們說話,倒也能勉強交流起來,俊國說明了自己的意圖,拿出四百塊錢,說只要進了校門就把這四百塊錢給他們,他們當中拿主意的那個人笑著答應俊國了,讓俊國就裝作是他們的經理。俊國和他們一起走向校門口,登記時那個拿主意的人寫了五個人,門衛看了看俊國沒說什麼。走進校門幾百米後,俊國給他們每人一百塊。
他們說去宿舍樓那邊修砌台階,俊國繼續跟著他們走,俊國知道在校園裡亂轉也沒用,呆會兒就首在宿舍門口。宿舍那裡也有門衛,好在工人需要修砌的就是宿舍大門周邊的台階,這裡現在天一下雨就容易積水,所以要把地面修出傾斜度,俊國來回走著,偶爾蹲下來幫他們和水泥,遞東西,俊國拿出煙招待他們,也遞給宿舍門衛一支。
中午十二點剛到,他們要去學校食堂吃飯了,俊國沒反應過來他們就丟下東西離開了,俊國只好站在離宿舍大門遠一點的地方看著陸續進來的人。
直到所有學生老師都午休了,俊國也未看見想見的人,肚子也餓得咕嚕叫。這裡竟有三棟宿舍樓是男生宿舍,一棟高的和一棟矮的是女生宿舍,另一棟矮的才是教師宿舍。男女比例竟如此不平衡,俊國不禁為以後的男人感到擔憂。
俊國走往教師宿舍,才發現那裡有一個小門,而且這個教師宿舍應該只是分配給年輕老師住的,有資歷的老師可能都住小區式的房子,在學校的西面就有幾棟連體的居住樓,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棟教學樓。
但俊國的肚子餓了。枝子是可能住在這個普通宿舍樓里,還是住在西面的居住樓呢?枝子既然能來這裡教書,肯定是跟學校的領導有關係,饒林也不會讓她住在宿舍樓吃苦。
俊國只好走出學校,先吃點東西,回去睡一覺,打算下午從西面院牆翻進去,守在沒有內圍牆的居住樓那裡再看看。
下午五點俊國又來到學校外面,試著直接從大門口走進來,俊國發現並不是每個進來的人都要登記的,只要不露出絲毫的緊張,門衛就會乍一看以為是那位老師,那老頭的視力不可能有多好。俊國不慌不忙地朝大門口走,走過幾十米後也沒聽見人叫,終於鬆了口氣,心情也不錯起來,有種漫步校園的感覺。
中學應該五六鍾放學,他們還要晚自習,教師應該不會那麼嚴謹遵守作息時間吧,也許沒什麼課就呆在自己家裡了。
俊國意識到這樣偷偷摸摸地想找到枝子太難了,要不自己寫一張大字報:枝子,我知道你在學校里,你不出來見我,我就跪在地上不起來。然後拿著這張大字報跪在學校門口。
而可笑的是枝子是否還活著呢?俊國打算在想放棄的時候就打那個女人的電話,見一面那個女人,看她是否真的在這個學校,然後問她枝子在哪裡,就算她不說也沒關係,至少要讓枝子知道俊國來找她了,俊國沒有相信她的死。
俊國走到了教學樓的中心花壇,這裡站著其他幾個人,應該是家長,俊國打算在這裡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去找枝子是徒勞的。
五點半時學生像潮水一樣從教室里湧出來,俊國注視著初高中女生中有沒有漂亮的,無論什麼時候只要看見漂亮的女生,心情就會好很多吧。俊國發現漂亮的女生後面都跟著幾個調皮猥瑣的男生,不時動手拉女生的衣服或書包,女生也不生氣,還嘻嘻笑笑的。
俊國發現自己泡妞的真實水平比不上那幾個中學生,自己過去實在是跌入了誤區,才導致現在要受這樣的苦。
俊國走到西面的居住樓,這邊都住著老師,有的是一家三口,有的是情侶,夫妻或情侶都在學校教書未必不是件幸福的事,環境很單純,住房可能比外面要便宜很多,做老師也要比外面的工作輕鬆很多,而且還受家長和學生的尊敬,具有價值感。俊國回想自己未獲得成功時的那種工作狀態和生活感受,那時毫無內心的幸福感。
但也許人一但習慣了某種生活,日復一日就感覺不到生活的好,而是更容易想到生活的缺失部分,他們可能嚮往大都市的打拼生活,會覺得在大都市裡有房有車有體面的工作或自己做老闆那樣才沒有白活一趟。
只有枝子這樣的人才在什麼樣的生活環境下都能自得其樂吧。如果枝子一畢業後就呆在這種地方,應該也同樣難以掩飾她的超凡脫俗吧,那樣更讓人覺得她是珍品。如果此刻能見到枝子,她一定是驚艷的珍品吧,一定會很美的。
俊國又聽到了鋼琴聲,像是一首曲子,不過很簡單,一會兒後又成了音律變化不大的練習曲。這些老師作為家長對孩子也應該非常嚴格吧,他們會把教學的資源和自己盈餘的心血都灌輸到孩子身上,讓他們將來飛得更高吧。
俊國蹲在花壇下,這棟居住樓有五個入口,等於是五個單元,一共有十幾層,每個單元每層可能有幾套房,一共應該有兩三百套房。枝子如果住在這裡,就會在這五個單元入口的其中一個進出。俊國只需要注意有沒有身材高挑的年輕女老師出入。
突然,鋼琴練習曲變成了一首貝多芬的「致愛麗絲」,鋼琴聲熟練而動聽,俊國聽過枝子彈這首曲子,俊國感到遺憾,那時有很長時間沒想過要求枝子為自己彈鋼琴。俊國現在又不敢相信彈鋼琴的就是枝子,但應該是一位手指修長的女老師?也許真的是枝子呢?
幾分鐘後,俊國離開了,在校道上轉了一會兒,俊國又回到居住樓前,有個人拉開窗戶看俊國,是個男的,俊國轉過身,拿出手機假裝在撥打,然後又蹲下,聽見窗戶被關上的聲音。鋼琴聲也不再想起了。很多東西是無法永遠抓住的,容易稍縱即逝吧。
如果枝子不肯見俊國,俊國的確很難找到她,但如果枝子在這個時段進出居住樓,俊國就能看見,而枝子只要真的在這個學校,就應該住在這裡。
似乎也並不是很難的,因為都基本確定了枝子就在這裡。俊國蹲到一株萬年青後面,索性背靠著萬年青,屁股坐在水泥花壇上,如果聽到女人的高跟鞋走路聲就站起來看看吧,也許枝子穿的是運動鞋呢?但俊國現在不想就一直盯著五個單元口了。
一個多小時後,俊國發現自己很傻。決定離開了,決定明天就離開丹稜。但剛剛站起身,似乎又不甘心起來。俊國真想就在這個學校睡一夜,現在天已經蒙蒙黑了,俊國走向操場,俊國決定在操場上找個地方睡一個晚上,然後明天離開這裡。但仔細想想也沒必要這樣折騰,就呆到學生下晚自習吧。
俊國不願再多想,心裡左右不是,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操場上有何意義,毫無意義,彈鋼琴的會是枝子嗎?她是不是在房間裡看見了自己而故意彈一首致愛麗絲呢?
俊國走到操場的沙坑邊,感到情緒太低沉,就來跳跳沙坑吧。俊國像神經病一樣連續跳了幾十次,一些學生和老師經過操場時, 都會朝俊國看來,操場上路燈的能見度有百來米。
俊國跳出了汗水,情緒不那麼低沉了,心裡鬥氣地想,我不妨以後天天就來這裡玩。但如果枝子根本沒有在這裡,甚至枝子並不存在饒太太想像的還活著,那自己這麼做又是多麼愚蠢?俊國決定明天打那個女人的電話,約她見一面,然後用錢收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