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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糟糕的婆媳關係

2024-09-19 18:47:33 作者: 常山漸青

  12月26日,一場突如其來的震級高達9.3級的大地震在印度洋板塊與亞歐板塊交界處,即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以北的海底發生了,同時此次地震還引起了強烈的大海嘯。這是自1960年智利大地震以及1964年阿拉斯加大地震以來發生的最強地震,也是自1900年以來規模第二大的地震。此次地震引發的海嘯高達10餘米,波及範圍遠至波斯灣的阿曼、非洲東岸的索馬利亞及模里西斯、留尼旺等國,同時還造成巨大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

  這天晚上,電視裡正循環播放著有關此次地震和海嘯的國內國際新聞,這是桂卿十分想看的節目,但同時也是尋柳最不想看的節目,因為這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兩人剛剛還鬧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矛盾,並最終以他的匆匆妥協而收場。他平時不怎麼看電視節目,尤其是不願和她爭著看,就是希望他有喜歡看的節目時可以不受她的打擾,可是她根本就不理會他的那一套心思,該怎麼收拾他時還是怎麼收拾他,什麼也沒耽誤。

  春英今晚又以某種尋柳難以接受和理解的理由離開了,於是這個時間段便毫無懸念地理所當然地變成了尋柳可以肆意地向丈夫發難的最佳時機。自認為在家裡飽受不喘人氣的老婆婆虐待和欺凌的她,當然是不會放過這個向丈夫撒嬌或者伸冤、告狀的絕好機會的。

  「恁娘每次做飯的時候,」她像往常一樣稍顯誇張地向他抱怨道,一望而知就是打算打持久戰和陣地戰的意思,「都把廚房弄得到處都是水,就和個鴨子似的,我說了她多少次了,都不管用,你說她到底是聽心去了,還是沒聽心去啊?」

  「根本不用問,她肯定聽心去了呀,」他雖然心裡有些不高興,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絮叨這些爛事略感煩擾,但是仍然十分耐心地向她解釋道,「只不過呢,她在農村多年養成的習慣已經固化了,不懂得及時回應你,而且一時半會也很難轉變過來,所以你也不要要求太高了。」

  「我不是要求高,這些事還要多說嗎?」她懟道。

  「哎呀,我看算了,有人幫著做飯就不錯了,」他一邊開始對自己的忍耐進行毫無意義的倒計時,一邊慢慢地敷衍她道,「那些老婆婆早早地就死了的人,不是照樣帶孩子做飯嗎?」

  「哼,要是一開始沒有老婆婆那反倒好了,」她非常無理地說道,「至少我不用生這麼大的氣,也不用抱什麼幻想了。」

  此時,她壓根就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更沒意識到他的心理變化,一向橫慣了的人怕什麼呀?他難道還能反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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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說有個老婆婆幫著,反倒不如沒有老婆婆幫著嗎?」他確實忍不住了,於是便開口反駁道,自以為分寸把握得還可以,不至於把她給惹急眼了,「難道說俺娘在咱家一點作用都不起嗎?」

  「起,不過起的都是反作用。」她諷刺道。

  「我認為她孬好干點總比什麼都不干要強吧?」他針鋒相對道,雖無狠心,卻有強意,「還說什麼起反作用,你也不用把她的作用縮小到這種誇張的地步吧?」

  「什麼,孬好干點?」她使勁擴張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然後憤憤不平地說道,似乎她就是一名萬里挑一的專門蹲在這裡舉著長槍等著狙擊他這個倒霉蛋的神槍手,「哼,我看也只能是這樣了!」

  他沒聽明白她的意思,便呆在那裡了。

  「還有,我每次給她錢讓她出去買菜,」她繼續有板有眼地列舉道,看來春英這個老婆婆的罪行那真是罄竹難書了,「她都是光拎著兩個饃饃蛋子就回來了,一點別的菜都不知道操持著買,真是氣死我了。」

  「哎呦,可彆氣瞎了奶。」他趁機開玩笑道。

  「我一問她怎麼不買菜的,她就直接懟弄我,說什麼家裡不是有剩菜嗎?」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後接著有聲有色地講述道,她可不想隨意中斷這種能夠直接發泄抑鬱的事情,「啊,叫你這個當兒子的說說,我現在還坐著月子呢,天天就是白菜蘿蔔蔥,白菜蘿蔔蔥的,就這麼個不通人性的吃法,我上哪有奶去?」

  他想了想她的奶,覺得也是那麼回事。

  「我有時候都想,她怎麼就那麼狠心,那麼毒的呢?」她又有力地控訴道,似乎千言萬語都難解心頭的怨恨和火氣。

  「我覺得你這個話說得真是有點過了,」他竭力以溫和平靜的口氣說道,畢竟他也不想惹她生氣,因為那樣的話後果會很嚴重,「她可能是覺得家裡存的菜還能湊合著吃,沒必要再買新的,買了也是浪費,所以才不買菜的。要是家裡真沒菜了,那她肯定會主動買的。」

  「噢,那她的覺悟還怪高唻。」她翻弄著眼嘲笑道。

  「只不過到時候她買的菜很可能不如你的意,」他也捎帶著褒貶她道,算是有來有往吧,正如郎有情妾有意一般,「反正你如意的時候也不多,你從來都是那樣,是個不好伺候的主啊。」

  「難道說單等家裡吃干吃淨了,菜飯什麼的都沒有點了,都擱鍋斷頓了,她再去現買嗎?」她板著小臉駁斥道,一聽見他這樣說就煩得要命,「你說說,誰家過日子是這樣過的?」

  她還是發火了,儘管他已經讓著她了。

  「我覺得還沒到那種嚴重的程度吧?」他慢悠悠地回道,是真想息事寧人,不願意再起戰火了。

  「那是你覺得,不是我覺得!」她紅著眼睛狠狠地堵了他一句,然後不再理會他了,以示懲罰和報復。

  「好了,寶貝,我勸你也別太生氣了,」過了半天他又十分關心地勸道,像個傳說中的暖男一樣,「畢竟這個時候生氣對身體不好,對孩子也不好。再怎麼說她也是你的老婆婆,她本身也沒犯什麼多大的過錯,有些小小不然的事情,你心裡就是再煩,再討厭,咱作為小輩的,還是多擔待點,多原諒點吧。」

  「我擔待她,我原諒她,可是她擔待我,她原諒我了嗎?」她氣呼呼地說道,身子骨又開始不由自主地輕輕打起顫來了。

  她說得也對,不能說沒點道理,他默默地想。

  「你就說今天上午吧,」她接著幾乎就是聲淚俱下地控訴道,雖然還未真到聲淚俱下的程度,他就知道潮頭過後隨之而來的必然是鋪天蓋地的大水,因此也就不覺得有什麼震驚的了,「小奇采躺那裡嗷嗷地哭,就和錐子扎的一樣,她明明聽見了,卻坐在旁邊一動也不動,就和沒有那回事一樣,就和哭的人不是她孫女一樣。」

  「然後我就很小心地說了,俺媽,你不能抱抱孩子嗎?」她仍然怒火中燒地說道,看來當時沒直接給老婆婆發火已經是滿面子了,「別讓她老是哭呀。當時我肚子疼得特別難受,站不起來也坐不下的,根本就沒法抱孩子。結果呢,她等孩子哭足哭夠了,嗓子都快哭啞了,才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跟前,指著孩子又懟弄我。」

  「她氣憤地拉著個死臉說,你看見她哭了?你看她哭了?她這不是睡得好好的嗎?」她原原本本地描述道,應該是沒添油加醋,儘管她完全可以這樣做的,因為這也是很多兒媳婦的拿手好戲,「我看就你的事多,小孩哭一點你就受不了了,那怎麼能行呢?」

  他的臉開始變長了,顏色也開始變黑了。

  「你也出去打聽打聽,誰家的小月窩孩不哭呀?」她還是心氣難平地幹著她自己的活,一股腦地傾訴著自己的心聲給丈夫聽,「實話給你說吧,凡是不哭的,那都是有毛病的,那樣的還不好呢。」

  他的腦子開始亂了,因為他能想像出她說的那種情景。

  「小孩哭,那是長勁的,等哭痛快了,吃飯也好多吃點,這樣到底有什麼不好的?」她惟妙惟肖地學著老婆婆的口氣說道,氣得都已經不想生氣了,因為她覺得生那樣人的氣根本就不值得,「你不能看見小孩子哭,那怎麼能養孩子呢?」

  「要是閣從前,」她又實事求是地學道,「家裡有那麼三個五個孩子,那還不得把你這樣當娘的給難為死啊——」

  他一聽這話,腦子當時就炸了,又是那句特別惹人煩的老話,母親大人都在兒媳婦面前犯了多少回錯誤了,怎麼還是不知道改的呢?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從前的事怎麼能隨便拿到現在說呢?

  「嗯,我回來給她說,」他咬著牙道,心裡全是無可奈何和絕望至極的意味,「沒事的時候讓她多抱會。」

  「你可別說,你要是說了,回頭她還不知道怎麼又懟弄我呢,我還不知道她的呀?」尋柳連忙阻止桂卿道,竟然連愣都沒打一下,對這種事她確實已經形成頑固的條件反射了。

  「嗯,行,不說也好。」他道。

  「上回你不是說過她,讓她給孩子餵完奶粉的時候豎著抱孩子,然後再拍拍孩子的後背,好讓孩子打嗝嘛,」她膩膩歪歪地就給出了理由,這是從一萬個理由當中隨便拿出來的一個,「結果她老人家倒好,說不拍吧,就一點都不知道拍,抱著孩子就和個芋頭似的,一動也不動。要說拍起來吧,就沒好歹地使個愣勁拍,每次都差點把孩子給拍個半死。要是都照她那個拍法,孩子不漾奶的也得漾奶呀,對吧?

  「嗯,是的。」他道,故意放慢語速。

  「你說她到底是什麼人啊?」她說出了一句殺傷力較強的話,讓他又難受了一下,「難道她抱的不是她的親孫女嗎?」

  「不對吧,我看她拍的時候下手不重啊,」他有些疑惑地說道,心裡又沒點數了,「好像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嘛。」

  「哼,那是在你跟前,她拍得不厲害,」她用一貫不屑的口吻冷笑道,「一離了你的眼就完全變了,典型的兩面派作風!」

  「不是,我怎麼聽你這話,她好像比特務還壞呢?」他疑問道,竟然還是一副不願意相信和不怎麼甘心的樣子。

  「哼,弄不巧她還真不如特務呢,」她在原來冷笑的基礎上笑得更加冷若冰霜了,因而說出來的話也就更加刻薄了,「人家特務幹活還有明確的目的性,還會為自己的主子多考慮呢,你覺得她這樣的人會為誰考慮?」

  他想回答,但是又不敢貿然回答。

  「哼,她只會為她自己考慮!」她替他答道。

  「叫你說,她眼裡到底有誰?」她又凝眉問道,淨挑他不能回答的問題問,「她是心疼你,還是心疼我,還是心疼咱的兩個孩子?」

  「好了,好了,咱說話能不能儘量地客觀一點,實際一點,或者寬容一點呢?」他真是想趕快結束眼前這場無畏的紛爭了,於是只好帶著幾分不悅的口氣肉肉地祈求道,「咱別什麼事都那麼吹毛求疵,過於計較好不好?」

  她開始變臉了,他卻沒注意到。

  「你這樣過日子到底累不累呀?」他十分愚蠢地問道。

  「你給我說清楚,我怎麼就不寬容了?」她發射連珠炮一般咄咄逼人地問道,口氣顯得特別強硬,仿佛全世界的正義之光此刻都無條件地籠罩在她身上了一樣,「我怎麼就吹毛求疵,怎麼就過於計較了?」

  「明明是她做得太過分了,對我和孩子一點都不上心,為什麼到頭來你還說我不寬容呢?」她大聲地質問道,心裡感覺憋屈得要命,一股股無名之火又從身體各處冒了出來,「你到底還讓我怎麼寬容?」

  他知道自己又惹禍了。

  「難道說,我還需要把她當成老祖奶奶一樣供起來養著嗎?」她又厲聲問道,自己都覺得厭煩了,只是沒法咽下這口氣罷了,「就憑她乾的那些事,你怨我嫌棄她嗎?」

  「我覺得我這個人就夠講究的了,就夠能忍氣吞聲的了,」不等他考慮再說點什麼,她又繼續發飆道,看來不把心裡憋著的一番話一口氣說完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至少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沒公開給她弄樣,沒公開地和她翻臉,要是換成別人早給她打十八架,罵她十八回了,要真是那樣的話,我看她還敢這樣對我嗎?」

  「你講究好啊,」他半是諷刺半是關心地勸慰道,搞得她都有點迷糊了,「你講究,這充分說明你的素質高,說明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關於這一點我很高興,也算我沒看錯人。」

  「我早就說過了,」鑑於她已經進入了某種她親手營造的難以逃離的特殊氣氛里,他只好捏著鼻子繼續籠哄她道,「咱行好事和做好人一不是為了圖別人的感恩和回報,二不是為了自己將來能得到什麼好的結果,而純粹是因為咱就是這樣的人,咱這麼做是咱的本分,是為了達到自己心中的一種平衡。」

  他說這話在她聽來其實和放屁差不多。

  「你平時不也是這樣認為的嗎?」他繼續侃侃而談道,心中早已存了很大的僥倖,這實是一種莫大的悲哀,但他卻無所畏懼,表現出的只是一種極為廉價的凜然大義,「為什麼一到了現實生活中,一到了自己的親人身上,你就做不到了呢?」

  「你看看你,平時對這個客氣,對那個講究,無論對誰都笑眯眯的,熱情得很,脾氣都好得不得了,怎麼就是對自己身邊的親人有那麼大的脾氣呢?」他繼續滿懷希望地教導道,已經有點直言不諱的意思了,錯把她的暫時沉默當成了一種對自己的認可,「我覺得你這個人吧,一直以來最大的毛病就是,對親人太過刻薄了,刻薄得都有點不近人情了,而與此同時對外人又顯得太好了,好得都有點虛偽了……」

  他顯然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即膽敢批評老婆。

  「我這樣說,希望你不要生氣,」他終於意識到危險了,然後才這樣挽回道,「我也是想到哪就說到哪,也沒別的意思。」

  「行了,行了,你別在那裡嘴嘴的了,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嗎?」她抓住機會又硬生生地回敬了他一句,這次撓得比抓鉤子還厲害,比鐮刀還深,「你反正是里里外外都替恁娘攔哄著,什麼事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是我這個做兒媳婦的太挑剔了,太難伺候了,老是喜歡沒事找事地惹恁娘倆煩,對不對?」

  「也不能說是那個意思,」他雖然內心確實急了,但是也不敢過於明顯地發作出來,便只好委曲求全地說道,「我只是想儘量客觀公正地說說這個事,說實話,我誰也不偏向,誰也不護著,況且我也沒那個能力和水平偏向誰,或者護著誰。」

  「另外呢,」初步表達完自己的觀點之後他又忙著解釋道,被迫使用了英語當中的語法習慣,即先把要緊的內容說出來,「就是真心實意地希望你和俺娘兩人能和平相處,相安無事,我的苦心你得理解。」

  「有些事你先別管怨誰不怨誰的,」見她貌似有所心動了,他又趁熱打鐵地趕緊勸道,「咱的目標是把孩子撫養好,這是最重要的,你得明白這個。所以呢,有時候咱該哄著她的還是得哄,該讓著她的還是得讓,該理解她的還是得理解。」

  「當然了,有些話你要是不方便給她說的話,」他又體貼入微地說道,覺得這番話應該具有足夠的感染力了,「那就讓我去給她說,我一步到位地給她點出來就是,反正我是她的親兒,她是我的親娘。」

  「其實吧,俺娘是個標準的農村婦女,」他接著又碎嘴子道,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已經夠到位的了,她不應該不感動,「一輩子就是那樣的生活環境,有些事她雖然做得不完全到位,不怎麼合你的心意,但是她未必就一定有那個壞心,所以你確實沒必要生那個閒氣。有些話吧,你就得當面給她指出來,別考慮那麼多,她才能知道,懂嗎?」

  「你要是顧慮到面子不明著給她說,」他像個盡職盡責的外交家一樣進一步闡述道,「而是自己在那裡偷生氣,你就是把肚子氣炸了,她自己還不知道是因為哪丸子藥呢。」

  隨後,他又再接再厲地好勸歹勸了她半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她的情緒給初步穩定住了,結果還沒過幾分鐘呢,她又開始說別的事了,讓他一會也不得安生。

  「還有一個事,我到現在想起來還恨得牙根痒痒呢,」她顯得比較淡然地講道,這回倒是顯得心平氣和與隨遇而安了,看來剛才的火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要是不給你說說,真能把我給活活氣死的。」

  「我的個親娘唻,又是什麼事惹你生氣的?」他故作驚訝地問道,意在讓她抽空開心一下,雖然其效果並不盡如人意,「你可真是個氣包子呀,芝麻大的小事都能把你給氣死的。」

  「你肯定想像不到,」尋柳不勝悲愁地說道,與此同時她用一雙小小的手捂著淺淺薄薄的心口窩,那個表情既憤怒又痛苦,好像馬上就要被憋死了一樣,「上次她抱孩子的時候,嘴裡竟然嘟嘟囔囔地說,這要是兩個男孩多好了,反正生的是雙胞胎,那樣的話多喜人了。」

  桂卿聽後不禁大大地愕然了,他怎麼也想不到母親竟然會當著媳婦的面說出這種傷人心的話來,但是又明明白白地知道這肯定是母親的心裡話,只是她一不小心說出口了而已,因此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給媳婦解釋這個事,畢竟在大面上確實是母親做得不對。他忍不住想道,這都什麼年月了,天下竟然還有老婆婆敢重男輕女?好,就算是母親真有那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她在心裡偷偷地想想也就罷了,她居然還敢念叨出來讓兒媳婦聽見,這真是太可怕了,這完全是不想讓他過日子的節奏呀,真是讓他這個當兒子的也完全無語了。

  「當時我一聽這話,氣得我恨不能直接跑過去,上去一腳當場踢死她完了,可把我給憋死了!」她接著告老婆婆的狀,也沒空考慮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反正他是她心愛的丈夫,天經地義就該聽她的話,畢竟結婚以後他是和她一起過日子,「給你說吧,我當時也沒繞她,我直接就問她了,我說你剛才說什麼的?」

  此時他的心「咣當」一下子就掉在堅硬的地上了,看情形基本上就是完全碎了。她雖然從表面上看不出其中的道道,但是若論道理來講的話她也應該能想到這一點。他仔細地看了看她的小臉,還有她那雙依然靈動和鮮活的眼睛,發現她根本就沒意識到什麼,就只好把一股強烈的心酸勁又拼命咽了下去。

  「她一看我真的撂起臉來問她了,」她繼續有聲有色地描述道,唯恐自己學得不夠像,效果不夠好,不利於他發揮自己的想像力,「嚇得都沒敢承認,就光在那裡紅著個臉一個勁地給我解釋,哦,我也沒說什麼,沒說什麼,我就是隨便嘟囔兩句,哄小孩玩唄,好讓小孩趕快睡覺,我就是給小孩說著玩的,真沒別的意思——」

  「哎呀,我發現你可真厲害啊,」他當真不當假地哈哈大笑道,希望這句玩笑話能夠迅速地衝散她心中灼灼燃燒的怒火,「都能嚇得俺娘不敢吭聲,確實比母老虎都厲害一萬倍。」

  「哼,我這還是給她留臉了呢,」她不勝驕傲地回道,「要不然我直接揭穿她,我讓她沒臉在這呆下去。」

  「她沒臉呆下去,那誰幫你看孩子呀?」他直接問道,此時笑得更開心了,「兩個整天嗷嗷亂叫的千金,你自己能忙得過來嗎?」

  「呀,瞧你這話說的,什麼叫幫我看孩子呀?」她又抓住了一個刺撓他的好機會,因此毫不客氣地詰問道,「難道孩子不是你的嗎?我看你真是被當爹的喜悅沖昏了頭腦,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是我的,是我的,這個我承認!」他嬉皮笑臉地回道,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他在她跟前當孫子都當出經驗來了,「你看看,這兩個小可愛猛一看長得多像我啊,特別是那個獨一無二的氣質,那個不可再複製的神韻,那個喜憬人的小動作,簡直就是我的翻版啊。」

  「這個女孩子吧,」自誇完之後他又莫名其妙地嘟囔道,也不怕酸了自己口裡的大牙,「要是長得略微帶點男孩子氣,我覺得比純粹的女孩子還要好看,這就叫英氣逼人,懂嗎?」

  「行了,行了,我現在不和你討論這個無聊的問題,」她很不耐煩地說道,又一次穩准狠地打擊了一下他身上剛剛升起的那股子莫名而又庸俗的興奮勁,「孩子長得像誰多一些並不重要,只要是咱自己的孩子就行了唄。我想說的是,噢,她自己僥倖生了雙胞胎兒子,就覺得別人也應該生雙胞胎兒子嗎?」

  他就知道她後邊還有話,因而洗耳恭聽著呢。

  「我看她也有點忒搖騷了吧?」她果然毫不留情地褒貶道,其實說的也是正兒八經的實話,「她這話要是在別的生閨女的人跟前說,看人家不當面撕爛她的臉才怪呢,哼!」

  「她這不是只能在私底下念叨念叨和嘟嘟囔囔嘛,她也沒敢明著說什麼呀,對吧?」他趕緊攔哄道,不出面也得出面了,畢竟她褒貶的人是自己的親娘啊,「你又何必不依不饒的呢?我覺得你適當地放過她一回兩回,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個一家人在一起過日子,哪能整天針尖對麥芒啊,你說是吧?」

  「哼,她可是不敢明著說,可是你沒看見嗎,自從恁姐生了個寶貝疙瘩男孩之後,她都高興成什麼熊樣了?」她十分不以為然反駁道,恰好說在點子上了,依然還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樣子,「我看她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恨不能天天跑去給恁姐看孩子去。」

  「我知道,」她故意拉長腔道,意在讓他好好地長長心,「一方面來講,恁姐這回終於生孩子了,而且還是個人見人愛的男孩,她肯定是覺得喜,喜得都屁不在腚的。另外來講呢,她又找了那麼有本事的一個閨女婿,儘管也是個二茬子貨,但是她自己覺得臉上有光啊,說出去有面子啊,你說她能不足嗎?這樣一來,就光顯得我沒本事了,她當然會自覺不自覺地給我臉看了,你說是嗎?」

  「哎呀,怎麼什麼話一到你嘴裡就變味了呢?」他嘴上雖然這樣說著,但是腦子裡還是想著儘量不要在表情上刺激著她,因為夫妻和諧永遠離不開一個大寫的「忍」字,「說句良心話,俺姐能從第一次失敗的婚姻中順利地走出來,找到俺姐夫周政這樣穩重和靠譜的人,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她結婚之後緊接著就生了個大胖小子,這難道不是好事嗎?」桂卿知道反問句的效果更好,因此不由自主地連著用了幾個,其上限就是不惹她煩,否則便是故作聰明了,「作為小孩的姥娘,俺娘跟著高興一點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哼,誰敢說不正常啊?」尋柳諷刺道,她當然也懂得平鋪直敘的句子效果不好,因此並未採用,「眉眼高低誰看不出來啊。」

  「至於你說的那種搖騷和炫耀的心理,」他接著說自己的,並未和她的話發生直接衝突,這是他做得比較明智的地方,連她都覺得此舉大有可取之處,「我覺得雖然可能有點那個意味,但也並不是多明顯和多直接,基本上還屬於能勉強接受的範圍之內。」

  「哦,是嗎?」她慵懶著打擊道。

  「有些事你可能是想多了。」他適當地回擊了一句。

  「哼,我想多了?」她抬起頭來不屑一顧地回道,看那樣子要不是看在夫妻一場的面子上,她都懶得再搭理他這個怎麼也不開竅的東西了,既然話不投機,多說也無益,「我才沒想多呢,我又不眼瞎,什麼都沒看見,我又不是傻子,遇事不會考慮問題。」

  「實話告訴你吧,」她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冷冷地說道,說完抽象的東西又開始說具體的事情了,邏輯層次倒是很清晰,給他的感覺還是比較分明的,「包括恁爹在內,恁一家人現在都拿著恁姐當個老夜明珠來對待,一個一個都和巴結不上的樣,你瞧瞧他們那個可憐的樣子,我看著就煩,又不好說什麼,誰叫我是外人呢。」

  「我的小姑奶奶唻,你淨胡扯什麼的呀?」一旦涉及到家庭成員的尊嚴和面子問題,他還是想據理力爭一下,儘管他也知道他的這種行為純屬徒勞,弄不巧甚至還會起反作用,「那可是俺親姐,也是俺爹娘的親閨女啊,她過得好一點,順一點,難道我們不該為她感到高興嗎?都是打不散的一家人,又說什麼巴結不巴結的呀?」

  「哪裡就能用到這個詞來形容這個事呢?」他又拽道。

  很多時候,他太容易把現實生活給戲劇化了,無形當中自己身上便有了些許表演的色彩,從而給他帶來了許多不必要的煩惱,但是旁人往往又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因而他就變得更加煩惱了。

  「行,行,說巴結可能有點不準確,」她見狀竟然非常難得地妥協了一下,但仍然不軟不硬地說道,「但是說恁一家人都向著她,都貼著她,這個你總得承認吧?」

  「這個,又是從何說起呀?」他不解地問。

  「我知道,」她繼續冷冷地說道,一副任泰山壓頂也絕對不改初衷的樣子,「即便是在一家人裡面,也是誰有本事誰得勢,誰有本事誰說話管用,哼。特別像我這樣的,在單位又沒個正式的編制,一個月就領那兩個可憐巴巴的工資,說到底和個臨時工一樣,別管嫁給誰,肯定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命,這個事,我不怨別人……」

  「你看你,誰看不起你了?」他大聲地問道,心裡也是著急得要命,「誰敢看不起你呀?」

  「恁娘唄,就是恁娘看不起我的。」她紅著眼圈回道,一看就是滿腹的委屈急等著要發泄出來的意思,不然的話指定會出人命的。

  「咱兩人還沒結婚的時候,有一回恁娘就陰著小臉問我,你是正式的吧?」她隨後便悲悲戚戚地給出了終極答案,好讓他知道她並沒有冤枉他的好娘,「你一個月領多少錢?」

  他想了想,覺得這個問題還能勉強接受。

  「你可別一結完婚就不上班了,」她又接著學道,這個話聽起來就非常刺耳了,「就和俺莊上的那個誰誰誰一樣。」

  「咦,她什麼時候這樣問的你?」他急著問道。

  這可不是個小事,若是屬實的話,確實夠傷她心的。

  「老早了,只不過我一直都沒告訴你。」她十分委屈地回道,她就是要讓他明白,她也是個賢良的人。

  「唉,她怎麼能這樣問呢?」他神色異常凝重,心情十分低落地說道,同時覺得母親在這件事上辦得確實不厚道和不近情理,做得確實有些過分,難怪媳婦會心生不滿,「什麼有編沒編的,連我從來都沒在你跟前提過這個事,她怎麼能這麼直白地問你呢?」

  她用沉默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也有點太過分了吧?」他大聲地念叨著,她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不給她出氣都不行了,哪怕是裝裝樣子也得裝,「回頭我非得好好地說她一頓不可,這都成什麼了?」

  「當時你要是因為這個事和我分手了,那咱們兩人不就成不了夫妻了嗎?」他善解人意地說道,總算是說到根子上了,「世界上哪有當母親的親手拆散孩子姻緣的事啊?真是的!」

  「說實話,當時我真想和你分手的,」說這話時,她眼裡的淚珠子似乎馬上就要滾下來了,如同荷葉上的滾滾露珠,「只不過我後來反覆地考慮來考慮去,最終還是沒忍心離開你……」

  電視柜上的風信子開花了,他久久地凝視著那一簇簇粉紅色的小花朵,心裡直接亂成了一團麻。那些花朵非常漂亮,花瓣的顏色是那種能讓人倍感溫馨並且想入非非地顏色,可是花香卻非常不好聞,不僅甜甜的膩膩的,就像劣質香皂一樣,而且帶著一股子生澀凝滯的難聞味道,他非常不喜歡這種名字非常優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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