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岳母身患絕症
2024-09-19 18:46:50
作者: 常山漸青
尋柳這邊身懷六甲已經到了中期,眼看著再過四個來月就要當媽媽了,那邊她媽媽呂傳秀卻一病不起,不得不住院進行手術治療了。經過醫院一再確診,呂傳秀得的是城鄉好多婦女都會患上的乳腺癌,而且還是屬於比較嚴重的晚期,能夠治癒的希望基本上不大了。
其實在很久以前,尋善友就知道他老婆呂傳秀患的是乳腺癌,呂傳秀自己也知道這個事,而且早在那個時候醫生就勸他們儘快進行手術治療,但是他們兩口子考慮這考慮那,最後還是沒及時地給她做這個手術,以至於拖延到現在都沒法收拾了。當然,他們兩口子也一直把這個事瞞著尋強和尋柳了,從來都沒在兩個孩子跟前透露過一個字。來醫院裡看望呂傳秀的很多親朋都曾疑問過,為什麼尋善友以前不想辦法給老婆看病,非要拖到現在不好治了才來做手術,甚至連尋強和尋柳在知道媽媽得的是晚期乳腺癌之後,也多次埋怨過爸爸媽媽為什麼不早點看,為什麼不早些說,而其實真正的答案卻只有老兩口自己心裡最清楚,只是他們都不願意說出來罷了。
有些事確實不能說,哪怕當事人快要死了也不能說,這就像一個被遺忘在某個角落裡很多年的臭雞蛋,最好不要隨便打開它,因為誰要是受好奇心的驅使而打開了它,誰準會後悔一輩子。
「唉,我也是算是盡到我的心了。」這是尋柳在媽媽忍痛做完手術之後,她在病床旁無意中聽到爸爸說過的一句話,她當時並不理解這句話里的真正含義,後來也一直不敢多問。
關於媽媽的病以及後來的死,她知道的也就是這麼多了,雖然她一直都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而且她也應該知道得更多一些。
雖然她現在知道的內情不多,但是總歸比她哥哥和嫂子要強一些。對於自己親爹親娘的很多事情,尋強則基本上就像頭笨豬一樣,要麼是毫不關心,要麼是關心不到點子上去,在現實生活中有他和沒他其實壓根就沒多大的區別。至於他媳婦艾文娟那就更別提了,她整個的就和個外人一樣,差不多就只剩下抄著小手看熱鬧的份了。說得再難聽一點,她不跟著添亂子和扯後腿就已經是積德行善和燒高香了,誰還能指望她幹什麼呀?畢竟她是當今農村最具典範的兒媳婦。
因為是正兒八經的乳腺癌晚期,所以此時就是大羅神仙下世也沒什麼高招了,所以呂傳秀的術後情況也並不理想,基本上就處於熬著等死的狀態了,只是這其中有個時間長短難以準確預料的過程罷了。自遠古以來死亡本就是件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慄的事情,有時候哪怕只是想一想這個事都夠恐怖萬分的了,更何況是躺在那裡活活地等死,所以呂傳秀人生最後的這些日子並不好過。她感覺日子極其難熬的原因雖然有很多很多,但是最主要的一條還在於,她想撐到尋柳生完孩子再撒手西去。她並不是特別想見到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那個將來一定會姓張的孩子在她心中還占據不了什麼重要的位置,她只是擔心如果她早早地走了,一定會讓女兒傷心不已和難過異常的,這是她不忍心見到的。
她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了,她此前承受的痛苦已經夠多的了,這些痛苦足夠將她壓垮了,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她早就不堪重負了。一頭毛驢年輕的時候能馱100斤石頭,年老的時候能馱10斤的石頭,一旦到了快死的時候,就連一根羽毛也馱不動了。
她離不開尋煙,更離不開尋柳,至於尋強和艾文娟,她是毫不在意的,而且這種不在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從來都不想掩飾她心中對待兒女的這種巨大區別,儘管在事實上她從來都沒將這種區別明顯地表現出來。嚴格來講她是個粗俗、低賤、目光狹隘而又略顯狂妄無知的農村婦女,有著一身令一切稍有修養的人都感覺十分厭倦的惡劣習氣,但是她也有著專屬於她自己的感情世界和個人喜好,儘管從來都沒有旁人認真地關注到這一點。如果有人能站在上帝的角度仔細地觀察並思考她這卑微、懦弱、麻木的一生的話,那麼就會更好地理解「農村婦女也是人」這句聽起來並沒有什麼深意的大白話了。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痛痛快快地誰也不拖累地離開人世也未嘗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這樣的話至少可以和大女兒尋煙在地下相見了,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神鬼之類的事情的話。真理原本就是最樸實無華和最不屑於被無知的人隨意妝點的,因此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直白的思想里往往蘊含了最深沉可貴的感情和認知,只是它的主人在多數時候都沒深刻地領略到這一點罷了。比如「欲知祖宗德,今生受者是,欲知兒孫福,今生做者是」這句話,天下又有幾個人能真正認同並相信它呢?大多數人恐怕都會覺得它是封建迷信或者歷史糟粕罷了。另外,就算是有人充分認識到了這一點,在現實中他又能怎樣呢?說起來無非是更痛苦一些罷了,因為人有時候醒著還真不如睡著了舒服。
她現在的最大的願望就是趕緊睡著了,而且永遠不再醒來,因為她已經厭倦了這個世界,這個她曾經極度依戀的世界。於她而言奮力掙扎著活著是極端痛苦和難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這樣,沒有例外的時刻,而且根本就沒人能替她受這個罪,所有的藥物和技術措施不過都是在人為地延長她痛苦的過程和時間罷了,根本就解決不了核心問題。現在她太需要護士給自己打上一針了,就是那種能讓她迅速地一命嗚呼的針,可是卻沒有人能夠幫助她實現這個可憐至極的願望。她雖然從來沒聽說過「安樂死」這三個充滿臨終關懷之情的字眼,不過她卻比誰都希望能得到這個極具人性的待遇。
願望始終只能是願望,否則便不是願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