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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回門喝多了

2024-09-19 18:45:50 作者: 常山漸青

  婚後第一天是約定俗成新娘回門的日子,也是新郎官在女方家必須被當做大客招待的唯一「法定」的日子,過了這一天,絕大多數新郎就再也享受不到這個特殊的待遇了,尤其是在女方家庭對新郎不怎麼滿意的情況下,這一天就更顯得彌足珍貴和特別值得回憶了。

  這天上午十點左右,天上的太陽正懵懂無知地準備向天空正中的位置奮力衝刺呢,桂卿騎著丈母娘家陪送的嶄新的摩托車載著尋柳,帶著必不可少的一大堆禮物就直奔柳甸村而來了。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地被安排在了萬眾矚目的主賓的位置上,岳父尋善友家自然也找了一大幫子能說會道的場面人來專門陪他。席間這伙專門被請來陪客的人又是讓菜又是敬酒又是請抽菸的,搞得他頗有些受寵若驚和手足無措的感覺,整個酒宴的氣氛也顯得比較熱鬧和融洽。

  因為一向面子比較薄,有什麼要求不好意思直接提出來,又不怎麼會推辭和客套,再加上那幫子陪客的人太過熱情和執著,所以這個程序性非常強的酒喝到下半場時他就很有幾分醉意了。朦朧之間正是半醒半醉的時候,他看見尋柳在堂屋門口過來過去的,一會笑著指指點點,一會又板著臉和她媽媽呂傳秀嘀嘀咕咕的,心裡遂就逐漸生出了些許的不滿,覺得是她掃了他的興致,損了他的面子。他心中既有正處在膨脹中的不滿,借著酒勁自然就更容易想起婚前她的種種任性之舉,蠻橫之態,武斷之言,所以就慢慢地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大約有兩三次吧,她忍不住提醒他時候不早了,該吃飯了,可他就是故意不聽,非要繼續喝下去,就是不提停酒吃飯的事情。因為今天他是老尋家無可爭議的大客,也是整個酒桌絕對不容慢待的主角,所以縱然是尋善友和呂傳秀對他的表現很不滿意,但只要他不捅出什麼大婁子來,他們也不好明著勸他別喝,當眾傷了他的面子。他本來想藉此機會適當地自重一下,也好提提他的尊嚴,增增他的氣勢,只可惜濃濃的酒意已經不可遏制地湧起,因而這個度就把握得不是很好,遂使得整個酒局就顯得有些拖沓和散漫了些。

  待尋柳覺得她實在忍受不了的時候,便不顧呂傳秀的一再勸阻,直接走到他跟前,將他手中的杯子一把奪過來,然後正色勸道:「好了恁哥,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開始吃飯吧。」

  這當然是一種公開的兵諫行動。

  他起初心中猛然一愣,胸中不禁有一種勃然大怒和揭竿而起的強烈衝動,但是轉念又一想,老婆大人說得也對,是不該這麼沒完沒了地拖延下去了,於是便抬眼掃視了一圈,準備正式結束戰局。

  「好,酒無盡話無盡,」他揮手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吧。」

  眾人欣然響應,大家也覺得時候到了。

  

  「來,咱都杯中酒,」隨後他又緩緩言道,同時慢慢地站起身子,「來個滿堂紅,喝起吃飯!」

  聞聽此言,她只好將使勁捏著的白色酒杯重又遞給他,以便儘早結束這個必不可少的酒場。他則抬眼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下,然後接過那個白色的酒杯猛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待他帶著推金山倒玉柱的架勢重重地落座之後,恍惚之間覺得從他身邊飄然離去的人並不是他的老婆尋柳,而是那個遙遠而又模糊的姑娘,百思不得再見的尋煙……

  往事果然如風,不是大西北凜冽的寒風,也不是古代杭州熏得遊人醉的暖風,更不是香氣襲人的枕邊風,而是一陣清風,一陣輕風,一陣卿風,一陣只有他自己能夠欣賞得了的風,它是大自然的私生子。

  她似乎一直都未曾走遠,只是為了等待這一天……

  回櫻峪村老家的路上,是尋柳騎摩托車帶著他的。

  在快到家門口的時候,他離老遠就看見了走在路邊的秦娜,於是就在快到她跟前的時候和她打了個招呼,而對方則熱情地笑著回應了他幾句,就是簡單的幾句,別的什麼意思也沒有。

  到家之後,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尋柳蔑瞪著小眼陰陽怪氣地對他道:「哎呦,你這見了老熟人還挺會說話的啊,這不是沒醉嗎?」

  「你什麼意思?」他不由分說地問道。

  「我什麼意思,你心裡還不明白嗎?」她繼續饒有興致地諷刺道,一副坐等大戲上演的意思,「你看看你見了秦娜時的那個樣子,兩眼都放綠光了,說話都咬舌頭了,你說你激動個什麼勁的?」

  「你胡扯什麼的?」他急赤白臉地辯解道,他最受不了人家無故冤枉他了,「我什麼時候咬舌頭了?」

  「怎麼,你還不承認?」她戳嘍道。

  「人家和我說話,我能不理人家嗎?」他懟道。

  「哼,點個頭就行了,說那麼多話幹嘛?」她道。

  「我沒說什麼呀?」他脫口而出道,簡直委屈死了,本來就委屈,現在更委屈了,好像這輩子都脫離不了委屈的命了。

  「嗤,還沒說什麼呢,」她鼻子裡哼了一下,和他針鋒相對道,「我要是停下來讓你們說話,你得拉著人的手說半天。」

  「你也太會誇張了吧?」他非常不滿地說道,腦子還算清醒,「喝酒的人是我,不是你,怎麼你也醉了嗎?」

  說到此處,他不禁想起來鄧麗君的靡靡之音《美酒加咖啡》裡面的經典歌詞,「開放的花蕊,你怎麼也流淚?如果你也是心兒碎,陪你喝一杯,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於是他便想愜意地哼唱起來,但終究還是不敢,因為她不喜歡。

  顯然,他醉得還不夠厲害。

  「我一點都不誇張,誇張的人是你。」尋柳懟桂卿道,也不知道她到底從哪裡借來的精神和勁頭,讓他聽了多少有點吃驚。

  「行,我誇張,好了吧?」他不想和她繼續糾纏下去,便主動繳械認輸道,他知道這種無聊的爭鬥永遠都沒有勝利者,搞到最後誰都不開心,誰都不得好,「你要是不高興,以後我見了她,不和她說話就是,反正不和她說話,我也死不了的。」

  「別,什麼叫我不高興啊?」她擺著手回敬他道,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讓他看了也是無可奈何,一點好招都沒有,「今後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又關我什麼事啊?」

  「本來就不關你的事嘛。」他牛氣沖沖地回道,此言一出,他心中便立馬感覺通透了那麼一點點。

  「今天中午你不是很牛嘛,」她索性揭省他道,大有借題發揮的意思,倒也不全是欺負他喝醉了,而是覺得他今天做得確實不好,「坐在那裡身不動膀不搖的,從頭到尾都穩如泰山,就和個樹大根深的座山雕似的,甚至連我的話也不聽了,逮著酒就和沒見過似的,就知道一個勁地喝,天下還有誰能說得了你的呀?」

  「你要不說我,興許我還喝不那麼多呢?」他賭氣道,一想起中午的事現在還惱著火呢。

  「哎呦,感情你喝多了還是我的錯了?」她道。

  「我又沒怪你。」他道。

  「問題是你怪得著我嗎?」她冷冰冰地回道。

  「也對,我確實怪不著你。」他酸溜溜地自嘲道。

  「還有,你聽聽你的那個手機鈴聲,」她攜著剛剛取得某種勝利之後的餘威繼續追擊他道,「一響起來就和農村出老殯似的,嗚呀嗚呀,哼哼吱吱的,你真覺得好聽嗎?你個老噱種貨!」

  「肯定好聽啊,不然我幹嘛用它當鈴聲啊?」他不耐煩地反駁道,且覺得她的話簡直不可思議,「《二泉印月》,瞎子阿炳的名曲,最經典的二胡片段,如泣如訴的感覺,你不喜歡嗎?」

  「有拿這種音樂當手機鈴聲的嗎?」她理直氣壯而又義正辭嚴地訓斥道,如同農村大老娘們熊自己調皮搗蛋的小孩子一樣,「平時響著也就罷了,這回可是我回門,你這個當女婿的是大客,專門要臉的場合,你竟然還用這個鈴聲,叫我說你什麼好呢?」

  他還沒想好怎麼回應她。

  「唉,可氣死我了,我都替你害臊啊。」她抱怨道。

  「好,既然你不喜歡聽,那我換掉還不行嗎?」他道。

  「換什麼?」她搶白道,僅憑這三個字就足以讓他半天都摸不著頭腦了,更不用說後邊的內容了,「叫我說呀,你壓根就不該把這種討厭人的爛鈴聲留在手機里,你趕緊給我刪掉,聽見沒有?」

  「當然聽見了。」他硬硬地回道。

  「我再也不想聽見這種聲音了,夠死了都!」她道。

  「刪,我現在就刪,誰不刪誰是孫子,」他憋著火回道,滿心都是不想因為一點小事就和她鬧僵的意思,只可惜她不一定這樣理解,「我保證以後不讓你再聽到這麼淒涼這麼悲哀這麼惹你煩的聲音了。」

  「嗤,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欣賞品味,居然莫名其妙地喜歡這種爛音樂,你就不能弄點喜慶點的或者歡快點的音樂聽聽嗎?」她繼續中氣十足地數落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什麼過分之處,「比如像《好日子》了,《知心愛人》了,《最浪漫的事》了等等,我覺得隨便找一個都比你那個《二泉印月》要強上一百倍。」

  「你說的話雖然也很有道理,像《二泉印月》這種比較哀傷的曲子確實不適合當手機鈴聲,」他微笑著接話道,竟然還不死心,還打算能夠感化或者影響她,「但是要說到好聽不好聽,我覺得還是得數《二泉印月》好聽,這個肯定沒跑了。」

  她已經開始變臉了,他卻沒有發覺。

  「哎呀,那種感覺,那種意境,」他又開始誇誇其談了,眼睛真是長到後腰上去了,「當你靜下心來完全沉浸到其中去的時候,嗯,真是,那絕對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無與倫比的美好享受——」

  「停,停,趕緊給我打住!」她又開始非常不高興了,連忙打手勢攔住他的話道,好像要阻止勤奮的母雞下蛋一樣,哪怕是已經下出蛋來了,也要給硬塞回去,不然的話她能膈應死的。

  「你要是想聽那些和出老殯一樣死爹死娘的爛歌爛音樂,」她進一步提出了要求,希望他聽懂並儘快地執行到位,「還是等你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再聽吧,你可千萬別當著我的面放。我現在就明確地告訴你吧,咱倆的欣賞口味不一樣,嚴重地不一樣,你給我記住這一點!」

  她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也只能就這個問題選擇閉嘴了,除此之外他還能幹什麼呀?有些事情其實一點就透,根本用不著浪費那麼多口舌,他之所以還願意在明面上和她費力地爭執一下,就是對她還抱有不少的希望,或者是一種幻想,覺得她大約還是個可造之材。

  可是,她卻不是這樣想的。

  至於她究竟是怎麼想的,他恐怕也是無從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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