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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紅梅餐廳

2024-09-19 18:43:20 作者: 常山漸青

  端午節的時候,桂卿從奶奶那裡拿了一個剛剛縫製好的香包,打算送給親愛的曉櫻同學,因為他腦子裡那些基本上都不怎麼切合實際的浪漫主義思想又開始沉渣泛起、興風作浪了。可是,直到周一上班的時候他也沒想好究竟以什麼理由去送才不會顯得唐突和冒失,才不會讓她感覺到尷尬和害羞,以至於人家難以處理,不好當場接受。給喜歡的人送東西總是一件很為難的事情,尤其是在不能確信對方是否也喜歡自己的時候。可是如果不送又感覺百爪撓心的,很不是個滋味。他覺得要是反過來她給他送東西那就好辦多了,無論是送什麼,他都能順利地接受,而不會讓對方感覺難為情,只可惜現在並沒有這種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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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他可是從來都不特別在意奶奶精心縫製的春娃娃、布公雞、虎頭鞋、蓮花帽那些小玩意的,儘管他也挺喜歡它們。他一直都以為那些小東西不過是給小孩子做的玩具罷了,也就是能哄哄小孩子,同時儘儘老年人的一點心而已。可是,自打他和曉櫻續上聯繫之後,不管在家裡看到什麼略微稀奇點的東西,他總是第一個想到她,想到她喜歡不喜歡,她需要不需要,她見了之後會是什麼想法,儘管多數時候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並未這些天真的想法去付諸實踐。走心的人似乎都這樣,從來都沒點新鮮的招數用來克敵制勝。

  整個上午,除了接接電話和寫點小東西之外,他都在偷偷地擺弄著那個精緻小巧的香包。那個香包整體呈葫蘆形,正面是金黃色的,繡著一個粉紅色的「福」字,背面是大紅色的,繡著「平安」兩個字。葫蘆下邊緊連著一個鐵鏟樣的魚尾巴,魚尾巴下邊掛著一小段金黃色的穗子,葫蘆上邊是一個如意結,如意結上邊挽著紅黃兩色的帶子,用來穿掛在脖子上的絲線繩。

  「我的香頭不一般,天南海北都集全,東海西的靈芝草,西海西的老龍涎。毛桃香,毛桃香,毛桃不出咱地方,要問毛桃出何處,出在北京燕山上,跳騷聞見劈了腿,蚊子聞見心發慌……」他將這首小時候從奶奶那裡學來的兒歌念叨了好幾遍,也沒想好在給曉櫻同學送香包的時候(假如他真要去送的話)要不要把這幾句話順便說給她聽,也不知道她愛不愛聽。正所謂狗肚子裡永遠盛不了四兩香油,此刻他要是有一張百萬元的大存摺,估計也會拿去給她看了,說不定一高興還會將存摺送給她呢,就像那些年邁的老頭把全部積蓄都送給了保姆一樣。

  勞心費力地想了好半天,最後他還是覺得這樣做未免有些過於曖昧了,也顯得忒噱了,索性就打消了這個在外人看來應該是很可笑的念頭。一旦沒有了這個奇怪的衝動,他忽然間像是從關押已久的牢籠中突然給釋放出來了一樣,感覺非常輕鬆和愜意,心裡好不快活。

  類似這樣的事,發生過好多次了,總是反反覆覆的。

  「何必要給自己製造不必要的壓力和緊張呢?」他頹然而又喪氣地想道,像條求歡不成、無功而返的農村小牙狗一樣,「順其自然也許是最好的做法,就像春天來了花兒要開,秋天到了葉子要落一樣。可是,總是不主動和她聯繫交往,說起來也是一種順其自然啊,難道這樣也對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世間的人都該怎樣談戀愛呢?」

  中午快該吃飯的時候,桂卿就聽褲兜里的手機又響了。

  「喂,張縣長,吃飯了嗎?」電話剛一接通,聽筒里便傳來了荷蘭豬李忠良那響亮而又下流的聲音,猶如質量極不好的電鋸在被迫工作時發出的可惡聲音一樣,「你要是還沒酒場的話,到哥哥這裡來蹭吃蹭喝吧,好東西沒有,孬東西管夠,哈哈……」

  「什麼,張縣長?」桂卿笑道,「我說,你這是罵誰呢?」

  「誰罵你了?」忠良問,一頭霧水。

  「是你喊我張縣長的啊。」桂卿道。

  「靠,拍你馬屁,你還不樂意啊?」忠良不解地問。

  「哦,你以為人人都想當縣長嗎?」桂卿冷笑道。

  「算了,想當縣長的人多了,你算老幾啊?」忠良終於回過味來了,然後刺撓道,「排十八圈下來估計都排不到你,因為你上邊沒人!這麼說,你好受了吧?標準的賤人一個!」

  「嗯,這話我愛聽,」桂卿嘿嘿地笑道,到底如願以償了,「以後不要再這樣嘻嘡玩了,我可消受不起,咱沒那個命。」

  「說吧,去哪個地方廝殺?」他隨即又問。

  「永和路,紅梅餐廳,知道吧?」忠良道。

  「大橋西邊不遠的地方,路南的那家?」桂卿問。

  「對嘍,你快點呀,」忠良道,「我就在這等著了,涼菜都涼了,抓緊時間飛過來,不行就打個的,快!」

  桂卿掛上電話便飛速下樓到車棚去騎自行車,然後徑直往紅梅餐廳那個他既討厭又喜歡的地方飛奔而去。他明明心裡不願意去那裡,而實際上卻又離不開那裡,即使換個地方也是依然如此,未必就會好多少,和周圍的很多人一樣的心理。人投胎的時候大約就是這種心情吧,不去不行,去哪裡又拿不定主意,路上他想了想這個問題。

  「我的乖乖唻,你怎麼就喜歡到這種地方來啊?」他和忠良一見面就開玩笑道,倒是頗有些直抒胸臆和不拘小節。

  「這個地方怎麼了?」忠良一邊用胖乎乎的小手扒拉著桌子上的兩盤涼菜,一邊模仿著范偉的聲音回敬道,「我給你說,這裡並不比大酒店差多少,你沒看見嗎,來晚一會就沒空了,大家都和蛆似的紛紛往這裡拱呀拱呀的,就是為了這一口吃的。」

  「我是說,上你家就行了,」桂卿忘不了從前的良好感覺,於是換了個比較親近的表情解釋道,簡直不忍直聽對方那令人作嘔的別具一格的比喻,「何必專門跑到飯店來吃一頓呢?」

  「請你吃不是白請的,回頭你還得掏錢呢。」忠良不懷好意地笑道,一看就是憋著一肚子餿主意呢。

  「我說呢,原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啊。」桂卿道。

  「呦吼,你就那麼想當雞啊?」忠良道。

  「滾你的吧,我看你還想當鴨呢!」桂卿道。

  兩人說笑了一會,菜也上齊了,酒也倒好了,忠良才將酒杯橫著一端,簡單說了一下請客的真正原因,一個是他在城裡買房子了,另一個是他媳婦給他生了個女兒,即他口裡的小棉襖。

  「噢,那我得給你行雙份來往錢啊,」桂卿恍然大悟道,只是看起來很豪爽的樣子,到底還是底氣不足,「一份是溫鍋的,祝賀你喬遷之喜,一份是送粥米的,祝賀你喜得千金啊。」

  「去你的吧,」忠良喝了一口小酒後咧嘴大笑道,「送粥米,那是娘家人幹的事,這個就用不著你老人家操那個閒心了。」

  「我就等著喝喜酒就是了,對吧?」桂卿換個臉笑道。

  「鑑於弟弟你要給我行兩份來往,說實話看著也挺可憐的,」那個不要臉的爛人嘿嘿笑道,「我得請你兩場,實際上也挺可憐的,所以今天我先敞面地請你一場,回頭辦滿月酒再請一場,怎麼樣?」

  「靠,你這個小算盤打得挺好的呀!」桂卿看似很隨意地笑道,其實心裡還是比較勉強的,關係雖好,畢竟錢是硬的。

  幾口肆虐喉嚨的辣酒下肚之後,兩人很快就談到忠良買房子的問題上來了,這是一個讓忠良感到很煩惱的事,估計也是讓全國的無房男人都煩惱的事,這肯定是沒跑的了。

  「你知道嗎桂卿,」忠良猛咽了一口唾沫後憤然提道,好像被那口乾噦人的唾沫噎死了一般,「我原來並沒打算在城裡買房子的,可是,那個熊娘們說什麼也不願意,非逼著我買不可——」

  「這有什麼啊,你又不是買不起。」桂卿立即壞笑道,他可算是找到興奮點了,著實不容易。

  「是,俺家能買得起,」忠良微微沉了一下頭,打了個噁心人的酒嗝後繼續嘟嘍道,「可是,我買得不痛快啊,不痛快。」

  「買房是天大的好事呀,怎麼還不痛快呢?」桂卿又一次壞笑道,丈母娘的嫂大岳母(大約摸)也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了,「買了房才方便干好事啊,不是嗎?偷偷摸摸地搞畢竟不過癮,一旦浪起來喊不能喊,叫不能叫的,多憋屈呀。」

  「你說說啊,桂卿,」忠良接著抱怨道,看來也是憋了好久了,今日才算真正找到發泄的機會,「俺老家那個房子,亭台樓閣的,多好啊,你總不能說那不是樓吧,更不能說是老瓦屋吧!還有,你說親戚鄰居們誰不羨慕俺家的房子蓋得好啊?可以說比一般的戶強多了,多少人明著暗著都眼熱呢。結果呢,那個娘們說什麼也要到城裡來住,你說憋人不憋人?你說我惱火不惱火?我還就不明白了,這個城裡究竟有什麼好的?喝口水都得花錢買,拉個屎都得交衛生費,是吧?」

  「那還是不一樣,」桂卿和個明白人似的試著勸慰道,其實在這個事上他也明白不哪去,「農村的房子蓋得再好,畢竟整體環境不行,醫療教育等各方面都不行,而且也沒什麼好玩的地方。女人嘛,還是想住城裡的多。而且,她們之所以會這樣想,主要還是互相攀比的原因,對不對?畢竟大趨勢都這樣嘛,誰也改變不了。」

  「對啊,」忠良一拍粗短的小大腿,猛然嘆道,「她的同學當中只要有一個進城買房的,她們那幫子女人就一個跟一個學,好像不這樣就說明混得不好,就過得很沒面子一樣,真是的。」

  「你得承認,女人更多的時候是為別人而活著的。」桂卿這話看似說得頗有哲理,其實純粹是故作高深。

  「對,面子肯定比里子重要!」忠良重重地嘆道,然後話題一轉又說到了城裡的新房子上,「可是一件,早知道她是這個熊樣,當初我就不讓俺爹把錢都砸老家的屋上了,弄得現在拆也不能拆,賣也不捨得賣,你不知道我為買這套新房子犯了多少的難為啊。」

  「別瞎扯淡了,再怎麼說你也比我強呀,」桂卿酸酸地比較道,語氣上還是比較委婉的,「你像我,對於在城裡買房子的事連想都不敢想,我是脫了鞋光著腳丫子也追不上你了。」

  「你壓根就不想這事,」忠良笑嘻嘻地冷笑道,說話多少有點變態的意味,「所以心裡反而輕鬆些,不像我,還稍微有點小能力,所以才糾結,所以才頭疼。」

  「什麼頭疼蛋疼的,」桂卿挖苦道,說的也是大實話,「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農村的人有幾個能在城裡買得起房子的,像你這樣的就已經很牛了,知足吧夥計!」

  「對,知足!」忠良搖著肉頭脖子,咬牙嘆道。

  「怎麼了?」桂卿關切地問道,就是想看看對方的窘樣,「我看你咬牙切齒的樣子,不會是因為恁媳婦生孩子你撈不著辦事給憋的吧?哎呦,瞧瞧你這張小臉,就和生孩子碰見難產似的,也太難看了吧。」

  「靠,你還別說,我還真有點憋得慌呢。」忠良承認道。

  「靠,你這話說出來誰信啊?」桂卿笑著鄙視道,就希望對方能夠多說點鮮亮的話好下菜,「憋著誰也憋不著你啊,你是一般人嗎?東方不亮西方亮,內戰不行外戰行。」

  「我不是一班(般)人,是二班(般)人的,行了吧?」賤人嘿嘿地賤笑道,果然賤得真真切切,英姿颯爽。

  「你行不行的,那只有王歡知道。」桂卿調笑道。

  「行了,行了,咱別在這裡賣嘴了,趕緊喝酒吧!」忠良捏起三兩三的白瓷酒杯不耐煩地勸道,見桂卿話比酒多,他都急死了。

  「哎,對了,那天我坐公交車路過恁莊子東頭,看見的那個女的,是你什麼人?」忠良喝完一大口酒之後擠眉弄眼地問道,他就知道這裡邊大有文章,所以才在這個時候問的,顯得有點小能。

  「女的,誰啊?」桂卿接連問道,「什麼時候?」

  「嗯,我仔細想想啊,」忠良嬉皮笑臉地沉思道,覺得桂卿有點裝腔作勢,但是他並不打算揭穿他,「說這話也得有兩個多月了,難道說你忘了嗎,當時我在車上還給你嘻皮笑臉地打招呼呢?哎呀,那個小妮長得還真不孬唻,我是足足地看了她一路啊,她肯定不是恁莊上的人,像個城裡的小洋妮,我敢保證。」

  「噢,那是俺高中同學。」桂卿早就想到他說的是曉櫻了,只是不想那麼痛快地承認罷了,就和個偷香竊玉的賊似的,既然老夥計有雅興要玩玩,那他就陪著好好玩玩唄。

  「同學?」忠良撇嘴道,猥瑣的人總是把事情想得猥瑣,「恐怕沒那麼簡單吧!從實招來,是不是恁媳婦?」

  「我的乖唻,你扯哪去了?」桂卿激動地回道,暗暗地又覺得著實沒必要,表面上卻怎麼也忍不住,「連女朋友都不是,就更別提什麼媳婦不媳婦的了。同學關係,天底下最最純潔的男女同學關係,懂了嗎?當然,以你這種人一貫的表現來看,你肯定想像不到現實社會中會有這麼純潔的男女同學關係。」

  「哼,我看你也就眼熱眼熱吧!」他又補了一句。

  「眼熱?」忠良歪嘴不屑道,「真是天大的笑話!」

  「要擱黃橋鎮九街,」他趁機吹噓道,當然不肯服輸,骨子裡就是脫離不了那點爛事的誘惑,「恁哥我的女夥計多了去了,而且個個都比你的純潔,你得看怎麼個純潔法了,對不對?還有,古人不是說了嘛,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不要老是把女人想像得多高尚,多偉大,其實她們和咱老爺們一樣,生活中也得吃喝拉撒睡,平時沒外人的時候也是惡俗得很。我實話告訴你吧,你把女人想像得有多美好,多神聖,最後你受到的傷害就有多深,有多痛。不是恁哥我酒後妄言,今天我把這話放這裡,你等著以後慢慢地咀嚼吧。」

  「女人,也就是那麼回事罷了。」這廝又道。

  「吁,吁,你別說得那麼低級好不好?」都年輕氣盛的,桂卿自然也是不肯認輸的,於是他倔強著回道,「這女夥計和女夥計也不能完全一樣吧,不要拿你的女夥計硬和我的女夥計比啊,兩者根本就不是在一個道上跑的車嘛,又有什麼可比的?」

  「好,好,我承認,」忠良此刻倒是頗會說話,不似平常那般愚鈍和生硬,酒勁慢慢開始發揮作用了,「我的女夥計比不上你的女夥計,不過我的男夥計肯定比你的男夥計強,這個,你總不至於再否認吧?」

  「我傻呀,否定這個?」桂卿笑道,「小樣,還繞我!」

  「我繞你幹什麼呀,你又不是人人都能上的超級無敵大美女,」忠良仍是一臉猥瑣地說道。

  「你要女的,你能浪上天!」桂卿哼道。

  「那是當然的了,」忠良洋洋得意地笑道,嘴裡的菜葉子都快要掉出來了,「在這個事上要是把握得好了,其實女的是最賺便宜的,又爽,又有錢花,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哎,我說,你還記得咱初中同學李炎吧?」他問,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天大的好事一樣笑得更加下流不堪了。

  「李炎,我當然記得啊,她好像長得挺漂亮的,她不是恁一個莊上的嗎?」桂卿道,腦海里立馬浮現出老同學李炎的美好形象來,淳樸、漂亮、賢惠等一系列帶著粉紅色溫暖色調的好詞瞬間都蹦進了他那局促不安的大腦里。

  「不年不節的,你怎麼突然就想到了她?」他好奇地問。

  「嘿嘿,你說呢?」忠良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嘁,你那些爛事,我上哪知道去啊?」桂卿隨口回道,並且覺得對方的笑容都快要噁心死他了,因此只能先喝口劣質白酒壓一壓。

  「實話告訴你吧,」忠良終於泄密了,如同在家裡日常交貨一樣,「不是哥哥我吹牛,我早就把她給正法了,哈哈,哈哈……」

  「我怎麼覺得吹牛的可能性更大呢?」桂卿明知道這事更有可能是真的,但他還是決意要試探一番,儘管他也覺得這樣做有些虛偽做作,根本就不值一試,「你想往自己臉上貼金,也犯不著拿人家班花的清白和名譽來墊背啊!你這小子,有時候也太不厚道了。」

  「你是不是有一種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忠良道。

  「嗯,差不多吧,據說好白菜都容易被豬拱。」桂卿道。

  「哼,我說句弟弟你可能不喜歡的話,恐怕只有豬拱剩下的爛白菜才會輪到你這樣的人吃,明白嗎?」忠良在談笑之間就輕鬆地揭示了一個偉大的真理,這個動作簡直帥得不能再帥了,「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就是這個意思,懂嗎?像你這種所謂的好人,說到底其實就是太老實了,沒事只會意淫意淫,一點動手能力都沒有,而且還喜歡裝個假清高,根本就不了解女人的心。」

  「我看李炎挺老實的呀——」桂卿此刻雖然心裡酸得難受,太難受了,難受得都無法當場消化掉這個難受勁,同時礙於情面又不好表現出來,因此只能扯點別的,好把心事死死地憋住,像憋尿一般。

  「什麼,老實?」忠良驚奇萬分地說道,額頭和腮幫子上泛著片片耀眼的紅光,連那張圓蛋臉都變得有些扁了,「在你這種老實人跟前她當然要老實了,不過在我這種爛人跟前就用不著那麼老實了。」

  「你是說,她和我這種人在一起,感覺有壓力,舒不開身?」桂卿的話已經開始亂了章法,當然也是庸俗得很,同樣容易叫旁人鄙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或者說她見我這種人沒有意思,所以自己也就不表現出什麼意思了,對嗎?」

  「也就是說,因為我無聊,所以人家才以無聊對我的,對吧?」他又逞能道,似乎這樣就能使時光倒流,然後他就能有一萬種方法讓可愛的李炎同學對自己大感興趣了。

  「你看看,那說得好吧!」忠良居高臨下地得意洋洋地說道,他終於在某些方面又一次徹底碾壓桂卿了,當然得好好地露露味了,「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書呆子呀,在面對自己喜歡的小妮時比人家小妮還緊張呢,這怎麼能行呢?哼,你說說啊,她們本來就有點怕你們,覺得處處不如你們,特別是在學習上更是被你們撇下那麼遠,結果你們還經常裝得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能怨她們不肯輕易接近你們嗎?所以說,最後真正撿漏的都是我們這些看起來毫無希望的渣渣。」

  「生活就是這麼諷刺。」他又總結道。

  「哎,你雖然笑得讓人感覺很噁心,」桂卿喝了一口酒後慢慢地回道,他覺得忠良在無形當中說話的語氣已經有點像自己了,「但是這話說得還是挺有道理的。嗯,確實是那麼回事,好學生往往讓人感覺有些乏味,沒什麼意思,不好玩。而渣渣恰恰相反,渣渣總是能給女生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總是會討女生歡心。」

  「有點入路了,你。」忠良表揚道。

  「不過呢,我應該不屬於什麼好學生的行列吧?」桂卿又有意自謙道,其實是不想淪落為不受女生歡迎的男生行列里罷了,「再說了,我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呆嗎?特別是在李炎那樣的人眼裡,難道說我真的不如你有意思嗎?在這方面,我有點不服。」

  「至於李炎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忠良酒後說話總是很直接,當然也很殘酷,「反正是我得手了,而你只能流著口水干看著。」

  「哦,對了,其實你連看都看不到,只能幹想著……」他又非常殘忍地補了一句,差點把好夥計給氣吐血。

  「哎,我說哥唻,咱能別笑得這麼下賤嗎?」桂卿半真半假地說道,他真是有些受不了了,覺得自己其實還是很有意思的,只是有意思的方式、內容、水平和忠良這種人不一樣罷了,「再說了,我還不至於因為她被你拿下了就急得流口水吧?難道說人人都像你那麼重色輕友嗎?我又不是喜歡她喜歡得要命,因為這事受刺激或者吃醋了。」

  「好,給你個面子,本尊暫且不笑了,」忠良終於肯展示點人性出來給好夥計了,於是稍微善良地笑道,「免得你的小心臟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嘿嘿,現在想想我※※還覺得刺激得要命呢!唉,老子從來都是艷福不淺啊,說起來就是現在就死了,也夠本了,哈哈……」

  「賤人,一會不笑你能死啊!」桂卿厲聲痛罵道,真想一筷子戳死這貨,或者直接將其扔酒池裡淹死算了,省得礙眼。

  「唉,沒辦法啊,天生的齷齪命,嗯哼!」忠良眨巴著小眼快活無比地笑道,就像下水道里的大老鼠馬上又要娶新媳婦了一樣。

  「我看這兩天恁媳婦管不著你,」桂卿想趁機扳回一局,於是便調侃道,「你都把自行車騎到大海里去了,要浪封(瘋)圈了你!」

  忠良聽後非常無恥而又天真地笑了,特像一頭活潑可愛的小肥豬。小肥豬笑過之後,突然又問:「我聽說她後來找了個男朋友,好像在恁※※里上班,好像也姓李——」

  「嘁,什麼叫『恁※※』啊?」正所謂東方不亮西方亮,桂卿當然也會這一手,只是不經常玩罷了,所以他便盡力地回擊道,「那又不是俺家開的,我只不過是裡面的一個小魚小蝦罷了,甚至說句難聽話,連個小魚小蝦都算不上,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少廢話,你就說你認識他吧。」忠良一說就說到點子上。

  「認識倒是認識,」桂卿儘量把話說得符合實際一些,好把發揮的空間留給對方,以方便自己欣賞戲劇,「就是不怎麼熟悉,只是在一起吃過一回飯而已,那傢伙好像對我還不怎麼感冒。」

  「唉,想想這個世界真奇妙啊!」忠良發神經一般仰頭長嘆道,看來酒喝得也差不多了,快要接近詩仙李白的水平了,「你說啊,要是李炎嫁給你了,雖說你們兩個也算是郎才女貌非常般配的一對狗男女,可是你畢竟是讓我給戴過綠帽子了,對不對?唉,真是,有些事真是沒法說,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

  「人家當時只要沒談對象,沒結婚,你那就不算給人家後來的對象或者老公戴綠帽子,懂嗎?」桂卿百無聊賴地沒話找話地勸道,同時自己對此都感覺有些膩歪和噁心,連帶著覺得整個飯店的空氣都髒乎乎的,簡直不能讓人自由呼吸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借著酒勁隱隱約約地記起,自己當初好像還真有那麼一段時間曾經暗暗地喜歡過那個李炎呢。暗暗地喜歡她的感覺,表面上淡淡的實際上濃濃的,確實值得再鄭重其事地回憶一番嗎?難道不值得再回憶一番嗎?還有,她那麼一個端莊大樣的模樣俊俏的甚至讓他有點牽腸掛肚的好人兒竟然被忠良這廝辦了。還有,酒至酣處的忠良這廝竟然說,你不知道呀,她下邊的毛可多了……

  哎呀,了不得呀,不得了啊。

  一想到這個語氣又長又重的「哎呀,了不得呀,不得了啊」,他不禁又想起某位頗有意思的老師在講台上曾經講過的一個不是笑話的笑話。這位老師當年正是一位風華正茂的頗有激情和理想的大學生,因為某件眾所周知的事情他藉口身體不好回家了,於是得以被當地※※部門的負責人喊去開了個需要表明立場和態度座談會。座談會上理所當然地也請了一些德高望重的退居二線的老同志來參加,其用意就是給大家上上課,打打預防針什麼的,防止大家做出一些違規甚至違法的事情來,畢竟他們都是經過風見過雨的久經考驗老前輩嘛。結果當主持人就當時的重大事件詢問其中一位老同志的意見和態度時,就聽這位老同志語重心長地發出了令人瞠目結舌和哭笑不得的一句話:「哎呀,了不得呀,不得了啊。」然後,然後就再也沒有下文了。老師當時在講台上發自肺腑地感嘆,表態者果然是一位久經風雨的思路敏捷的位居高處的老同志,在重大敏感問題跟前世故圓滑得簡直是了不得呀,不得了啊。

  桂卿以為,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明知不對少說為佳,還有什麼言多必失和沉默是金,這些明哲保身的自欺欺人的俗不可耐的處世哲學不過是給那些平庸無能之輩和碌碌無為之徒準備的,歷史上但凡有點作為和地位的人都不會把這些根本就經不起推敲的垃圾東西奉為圭臬的,更不用說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李白杜甫和孔子老子這樣的傑出人物了。在大是大非面前如果人人都當縮頭烏龜,都默不作聲或者哼哼哈哈地當老滑頭,那麼社會還怎麼進步?人類還怎麼發展?當年如果為了自己一家人的安危而選擇不發聲,還怎麼會有後來的《※※※※》呢?還怎麼指揮後來波瀾壯闊的事業呢?如果其只考慮自己一家人利益的話,恐怕終其一生也只是當地一個小富裕戶罷了。

  有道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金龍豈是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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