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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最後一課

2024-09-19 18:14:14 作者: 王曉方

  常院長的兒子常小北已經住進了神經外科病房,每天曲中謙就像伺候首長一樣照顧常小北。

  常小北雖然年齡不到三十歲,卻有十二年以上吸食海洛因的經歷,而且每天使用的毒品量在兩克以上。十二年前,常小北由於好奇,在朋友的蠱惑下,將白粉混入香菸里吸入,體驗那所謂的快感,後來毒癮越來越大,發展到靜脈注射海洛因,最多一天注射四次。家裡曾多次送他強制戒毒,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復吸。傷心的妻子扔下幼小的兒子棄他而去。常院長的老伴兒曾經氣得自殺,幸虧搶救及時,才沒有釀成悲劇。老兩口真是苦不堪言。

  在穆主任的手術方案沒有最後敲定之前,我們只好用美沙酮替代毒品進行藥物脫毒,然而,常小北的戒斷綜合徵和強迫性覓藥行為非常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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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剛上班,常院長就來到醫生辦公室,我和羅元文正準備查房。

  「小北的情況怎麼樣?」常院長不動聲色地問。

  「戒斷綜合徵加重,我們這裡畢竟不是戒毒所。」我慎重地說。

  「慶堂、元文,你們陪我去看看吧。」常院長無奈地說。

  我和羅元文隨常院長走進常小北的病房,陳小柔站在旁邊,曲中謙正在給常小北接尿。我看到這情景,心裡不免一驚。羅元文和我對視了一下,看來他也沒想到曲中謙會下賤到這種程度,常小北完全可以自己去洗手間撒尿。或者說,接尿也輪不上神經外科副主任。陳小柔手下有的是護士,我不禁被曲中謙的良苦用心所驚詫。

  曲中謙知道穆主任做完常小北的手術即將功成身退,最有資格接這個主任的就是他曲中謙,很顯然曲副主任對常小北的關愛常院長看在了眼裡。

  「老曲呀,辛苦你了!」常院長和藹地說。

  「常院長,我看小北毒癮發作這麼痛苦,我心疼啊!」曲中謙端著常小北的尿說,然後進洗手間倒尿。

  這時,常小北一陣噁心、嘔吐,陳小柔趕緊上前去接。常院長顯然露出焦急的神情。

  「慶堂,穆主任的手術方案什麼時候定?」

  「常院長,你放心,」我安慰地說,「穆主任對這次手術很有信心,大概一星期後就能手術。」

  「但願老穆能拿出好辦法,幫我把這個畜生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常院長說完咳嗽了一聲,背著手走出病房。

  常小北在醫院經過一段時間的脫毒治療,其尿的毒品定性化驗結果為陰性,達到了手術適應標準。同時,穆主任也最後敲定了手術戒毒方法。

  下午,穆主任率領手術戒毒研究小組特意向常院長作了一次全面匯報。

  「常院長,其實手術戒毒方法並不複雜,」穆主任鄭重地說,「但難在'定位我們要在小北的顱骨上鑽兩個小孔,通過立體導航定位和電生理定位技術,精確定位出小北大腦內毒品依賴部位,也就是病理性快樂中樞,然後用特製射頻針予以溫控毀損,同時將其情緒環路衝動神經阻斷。這樣,小北不但能消除心癮,還能消除毒品戒斷的一系列症狀,把小北從毒癮的煎熬中解脫出來。」

  常院長聽後雖然對穆主任很有信心,但仍然流露出擔心的表情。

  「老穆啊,小北就交給你了,」常院長深情地說,「你就放開做吧。」離開常院長辦公室,我送穆主任回家。

  在路上,我擔心地說:「穆主任,這次手術完成以後,你應該對身體做一個全面的檢查了,我發現你最近臉色一直不好。」

  「慶堂啊,我們做腦外科的醫生,早就將生死看淡了。我這一生開了一萬個頭顱,救了那麼多人的生命,應該知足了。我早就想好了,一旦有一天我死了,你就親自主刀將我的頭解剖了,將我的大腦獻給醫學科研事業。」

  我聽了穆主任的話,心裡無比震撼,眼淚險些流出來。我趕緊仰望天空,一群鴿子正從連綿起伏的屋頂上飛上天空。鴿群盤旋在城市上空,讓人感覺城市就是一個大深淵,鴿哨清脆地掠過,仿佛在我心頭滑過……

  又過了一個星期,為了配合手術,常小北昨天一早就剃了光頭,並做好了釆血、驗尿等常規的術前檢查。

  今天早晨,趙雨秋又到病房給常小北的頭颳了一遍,並戴上了鐵製的「頭環」,也就是定位框架,然後又做了CT掃描。

  曲中謙陪常院長和老伴兒跑前跑後,不像是神經外科副主任,倒像是個護士長。常院長就這麼一個兒子,常院長的老伴兒非常關愛這個孩子,卻又恨鐵不成鋼,而且常院長的老伴兒是個特別難答對的人,嘴裡一邊挑毛病一邊指使曲中謙幹這干那,曲中謙就像他們家的傭人。連趙雨秋都看不下去,背後使勁用眼睛剜老太太。曲中謙怕趙雨秋捅婁子,私下裡一個勁地用手指捅她。

  就這樣忙了一早晨,八點四十分,常小北被推進手術室。這時,穆主任、羅元文和我已經做好了手術前的準備,手術護士是陳小柔和趙雨秋。曲中謙不想放過陪常院長和老伴兒的機會,根本沒進手術室。

  為了緩解病人緊張的情緒,手術室放起了悠揚舒緩的輕音樂,麻醉師開始對常小北予以頭部局部麻醉。局部麻醉可以保證常小北在整個手術中始終保持著清醒的意識。

  「小北,別緊張,」穆主任慈祥地說,「現在你感覺冷還是熱?覺得哪裡不舒服趕緊告訴我們!別怕,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穆主任,我覺得頭痛。」常小北痛苦地說。

  穆主任和麻醉師商量後又給常小北打了一針麻醉劑。

  手術開始了,冰冷的手術刀劃破常小北的頭部,錐形的手動鑽在常小北的顱骨鑽了兩個直徑為零點五厘米的小孔,定位出病理性快樂中樞後,將特製的射顱針伸入顱骨,一直深達到大約眼睛的部位。然後根據CT定位系統,通過不斷顯示的數據找到坐標值,用特製射頻針對快樂中樞予以溫控毀損。震波的溫度在八十到九十度左右,兩孔之間大約距離五厘米。

  手術中,常小北感覺正常。

  「小北啊,」為了緩解他的情緒,穆主任還很幽默地說,「這回手術後,你吸口煙都會覺得是苦的。」

  「常小北,這回你該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了吧?」趙雨秋附和道。

  面對趙雨秋的美麗,常小北竟然難得地笑了一下。由於身體原因,穆主任額頭不時滲出汗來,陳小柔不時地給他擦著汗。我和羅元文被穆主任高超的醫術所折服。在沒有腦磁圖的情況下,穆主任準確地定位,顯示出一個老神經外科醫生深厚的功力。

  然而,兩個多小時過去了,穆主任體力有些不支。

  「穆主任,要不我來吧。」我關切地說。

  「慶堂,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例手術了,就讓我做完吧。」穆主任搖搖頭說。

  我和羅元文心疼地對視了一眼。我們心裡都清楚,一個老兵即將退役時的心情。

  又是兩個小時過去了,手術結束了,陳小柔和趙雨秋將常小北推出手術室。穆主任疲憊地坐在椅子上,臉色蠟黃。

  「元文啊,給我點支煙。」穆主任一邊脫手術服一邊說。

  羅元文趕緊掏出自己的煙點上一支,遞給他。

  「元文啊,你小子可越來越不檢點了,都抽上軟包中華了。」穆主任接過煙看了一眼牌子說。

  「穆主任,這是參加朋友婚禮送的喜煙。」羅元文不好意思地說。

  「慶堂、元文啊,我老了,一輩子兢兢業業,面對名利就總結了兩句話,今天送給你們就算我這個當老師的上的最後一堂課吧,」穆主任有氣無力地說,「這兩句話是:認真又不能太認真應適時而止;看透豈能全看透須有所作為。好了,陪我洗個澡吧。」

  穆主任的話讓我很震動,覺得老人一生風風雨雨,對人生確實感悟深刻。

  我們正洗著淋浴時,沒想到意外的事發生了,穆主任突然暈倒在淋浴間。我和羅元文嚇壞了,一邊掐人中一邊把他抬到休息間,穆主任慢慢甦醒過來。

  「慶堂,不要驚動院裡,幫我穿上衣服送我回家吧。」穆主任非常虛弱地說。

  我和羅元文都不同意。

  「穆主任,還是住院檢查吧!」羅元文勸道。

  「我的身體我知道,沒大事,就是太累了。」穆主任堅持說。

  「老師,你就聽我和元文一次吧!」我也擔心地勸道。

  穆主任拗不過我們,羅元文趕緊給曲中謙打電話。曲中謙一聽穆主任暈倒了,趕緊向常院長做了匯報,並抑制著心頭的喜悅。常院長知道後非常著急,趕緊安排住院。

  穆主任躺在平車上,陳小柔和趙雨秋推著他準備做全面檢查。

  「慶堂,讓我住院可以,先推我到小北的病房看一眼。」穆主任不放心地說。

  我點點頭,眾人推著穆主任來到常小北的病房,此時的常小北已經帶著對新生活的美好憧憬沉沉地睡去了。

  「老穆,辛苦你了!」常院長感激地說,「小北說他心裡不再像以前那樣惦記毒品了。」

  「常院長,手術已成功地滅殺了小北對毒品的頑固記憶」心癮已基本告別了他的軀體,出院以後他就是一個新人了,」穆主任很欣慰地說,「你交給老穆頭的任務終於完成了。」

  常院長緊緊地握住穆主任的手,眼睛有了幾分濕潤。他擺擺手示意趕緊推穆主任去病房,陳小柔和趙雨秋推著平車走了。我望著因疲勞而病倒的老師,心情愈發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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