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男人的必經之路
2024-09-19 17:59:23
作者: 潮吧
進了家門,一幕溫馨的景象差點兒讓我落了淚。劉梅手裡捻著一隻棋子文文靜靜地坐在我弟弟的床邊,我弟弟盤腿坐在床上,托著腮幫子在考慮下一步棋,我爹端著一杯水坐在一旁觀戰。電視機開著,聲音很小,屋裡飄著京劇花旦輕柔的唱腔。我爹聽見了我開門的聲音,沒有回頭:「飯給你留在鍋里,是小梅做的……哎,二子,飛相啊!」
劉梅扭頭看了我一眼,放下棋子,走過來接過我的上衣,嗔怪地說:「老是這麼晚回來,飯都吃不上熱乎的。」
不行,我的鼻子發酸,心裡很不是滋味,劉梅對我這麼好,我竟然滿腦子都是那個風塵女子,趕緊進了廚房。
掀開鍋,我的眼睛就濕潤了,連忙擠了幾下眼睛,把飯菜端了出來:「劉梅的手藝真不錯,這個香啊。」
我弟弟不耐煩地沖我揮了揮手:「趕緊走趕緊走,沒看見這裡忙嘛,去你自己屋裡吃去。」
劉梅打了我弟弟的手一下,回頭對我淺笑一聲:「二子都不樂意了,你得經常來家陪陪他。」
「那是那是,」我服從了我弟弟的命令,端著盤子往我那屋走,「二子,改天請你吃肯德基去啊。」
「省省吧你就,」我爹說,「少吃那些洋垃圾,沒看見你弟弟胖成什麼樣子了?豬不換啊。」
「爸爸說的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劉梅改了稱呼,「錢要省著花,能在家裡吃的飯不要在外面吃。」
「這小子覺得自己是個資本家了,就差給他雇上幾個傭人了,吃去吧吃」我爹沖我擺了擺手。
「你們說的都對……」我突然感覺我在這個家裡成了一個出氣筒,誰都可以拿我開涮,連忙進了屋。
我實在是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吃了一口跟嚼木渣一樣,乾脆不吃了,找出一張報紙把菜倒上,包起來掖到了床底下,我怕讓劉梅發現我沒吃,以為是嫌她做得不好。嘴上叼著一口饅頭,躺到了床上。眼前一花,沉沉睡去。
我做夢了,夢中我來到了一個滿是灌木的原始森林,到處是奔跑的野獸,有一隻比樓房還高的恐龍呼哧呼哧地向我走來,我怕它一腳踩死我,沿著泥濘的沼澤沒命地往前跑,跑著跑著就鑽進了一個幽黑的山洞。可是山洞裡的情況比外面還要糟糕,裡面爬滿了毒蛇,它們無一例外地豎成一根棍子,簌簌地沖我吐信子。我轉回身子往外跑,那隻恐龍竟然害怕了,呼哧呼哧跑遠了。我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原始人,長著一雙猛獁象那樣的牙齒,手裡還拿著一挺機關槍。我的身上背滿了獵物,甚至還有一隻老虎,我趴在地上,把機關槍架在一塊石頭上,朝著森林深處扣動了扳機,到處都是鮮血,我發現倒在我面前的竟然全都是人,有我認識的,有我不認識的……好象還有孫朝陽,孫朝陽的身上全是窟窿。我想站起來,可是我站不起來了,撐在地上的兩條胳膊變成了狼那樣的前腿,它們正在迅速地長毛,金黃金黃的……我感覺自己的臉也在拉長,似乎是在往狼那邊靠近,我驚恐萬分,想喊叫,喊出來的聲音竟是一聲狼嗥。
我忽地坐了起來,劉梅和我爹站在我的面前,他們似乎被我嚇著了,看著我目瞪口呆。
夢中的情景還在眼前晃悠,我知道自己剛才發出了嚇人的喊叫,連忙沖他們笑了笑:「我做夢了。」
我爹走過來,扶著我的脊背讓我躺下,輕輕蓋上了我的被子:「這孩子……做夢還學驢叫呢。」
劉梅從我的枕頭邊拿起那塊饅頭,瞪我一眼說:「別光顧著掙錢,身體要緊,看你熬得這個樣子……好好睡吧,覺得累就在家裡休息兩天,正好我們學校放假了,我可以去市場幫你照顧生意,不放心二子,我帶他一起去。」
我坐了起來:「小劉,市場那邊很麻煩的,你去了也幫不上忙,再說大家都不認識你……」
我爹似乎很理解我的心情,打岔道:「他那裡那麼多人,你去幹什麼?不管他,明天咱們爬山去。」
我不放心這老少三個人出門:「也行,明天我讓孔龍帶幾個人陪你們一起去,孔龍你們都認識,孔老師的孩子。」
劉梅說:「是他呀,整天跟著我和咱弟弟呢,原來你是不放心我……」
「不是,」我慌忙解釋,「孔龍不上學了,我想讓他接送二子,你又在接送,他成習慣了。」
「那就是不放心咱弟弟,」劉梅很聰明,她知道我是在強詞奪理,不跟我糾纏了,「這樣也好,我有個替換的。」
「孔老師的孩子不上學了?」我爹又在糊弄我,「他算我們班學習不錯的孩子呢,可惜了。」
「人家這叫看破紅塵,」我笑道,「上那麼多學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兒賺錢娶媳婦呢。」
我睡不著了,翻身下床,拉了拉劉梅:「媳婦,來,我跟你下兩盤。」
劉梅正在扭捏,我爹抱著膀子笑上了:「多好?呵呵,真好……」轉身沖外面喊,「二子,把棋盤拿進來。」
外面沒有應聲,我推門一看,我弟弟像蜷在沙發上睡得死沉死沉,像一個軟綿綿的大饅頭。
那晚劉梅沒走……我完成了那個從小伙子到男人的過程。這個過程很倉促,幾乎沒有什麼鋪墊,直入主題,現在想起來,很容易就讓我聯想到三國時趙子龍殺進曹營,七進七出的場景。劉梅流了很多血,我流了很多汗,我發現自己是一員猛將……早晨起來的時候,劉梅已經不見了,我爹在外屋吹口哨,他吹的是《義勇軍進行曲》的調子。
我幾乎不敢看我爹的臉,匆匆洗了一把臉:「你們今天要去爬山嗎?」
我爹說,爬。我邊出門邊說:「一會兒我讓花子開車送你們,孔龍跟你們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我爹說:「那就讓孔龍來吧,正好我說說他,你說好好的,他怎麼就不上學了呢?不爭氣的孩子。」
我弟弟揉著眼睛從裡屋出來了,一句話不說,攔腰抱住了我:「哥哥,別走了,在家陪陪弟弟。」
我的心像是突然被針扎了一下,用力抱住了他,弟弟,我不是不想陪你,可是我不能不去上班,哥哥太忙了。
我弟弟的胳膊像兩條蛇一樣有力:「哥哥,陪陪我,我不煩你了還不行嗎?哥哥……」
我爹轉回頭來,厲聲呵斥:「象什麼話?你以為你還是個孩子?撒手,一會兒你嫂子就來陪你了。」
我鼠竄般的跑出家門,回頭看了一眼大門,大門是新油漆的,陽光下閃著幽藍的光。院子裡的槐樹開花了,風一吹,漫天的槐花猶如下著一場大雪。胡同里一個老頭推著車子在喊,收瓶子嘍,收易拉罐——我一把將他的草帽扯下來,嗖的拋到了天上,那個老頭不解地看著我的背影,這個胡同里還住著個神經病?沒發現……我拐出胡同上了大路,站在路邊,我回頭看了一眼夾雜在高聳的樓群里我家低矮的平房,暗暗發誓,等我結了婚,一定要在靠海的地方買一套很大的房子,讓我爹跟我們住在一起,過上揚眉吐氣的日子。你不想買?由不得你啦,本少爺結婚啦。
剛進辦公室,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我接起來,是春明打來的:「遠哥,事情沒辦好。」
我的心一緊:「發生意外了?怎麼回事兒?」
春明的語氣很沮喪:「我沒想到這個老傢伙那麼嘴硬,他根本不聽我的,他說血債要用血來償。」
「別慌,呵,」我用一種輕鬆的口吻說,「這很正常,當初我受傷躺在醫院的時候也這樣他怎麼個意思?」
「他是昨天下午醒過來的,看樣子氣色還不錯,比你那次強多了,身上連根管子都沒有……」
「別說這些,就說你是怎麼跟他談的。」
「今天一早我就去了醫院,我對他老婆說我是檢察院的,來了解一下情況,他老婆上來就罵,他都被人砍成這樣了,你們檢察院還來幹什麼?」春明苦笑了一聲,「操他媽,這老混蛋可能是經常被檢察院的人找呢。我跟他老婆解釋說,我來找他不是因為他別的經濟問題,我是來了解一下這次的情況的,他老婆就讓我進去了。老錢起初還真以為我是檢察院的,一個勁地強調他沒欠別人的錢,羅嗦了一大堆名字,看樣子他欠了不少人的錢。我沒跟他羅嗦,直接把昨天咱們商量好的那番話說了,說話的時候,我一直拿槍頂著他的大腿。誰知道這老小子豁出去了,讓我走,說讓你等著,他不會跟你拉倒的。我還想威脅他,他小兒子進來了,他小兒子說,告訴楊遠,他幹了什麼我照樣干回來。」
照樣干回來?照什麼樣?我的心一下子抽緊了:「別說了,你馬上回來!」
我一把關了電話,直接撥了金高的大哥大:「大金,你馬上去我家,帶上傢伙,先別讓我爹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