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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林武的詩歌

2024-09-19 17:58:37 作者: 潮吧

  我是第一次看見海鷗也可以站在樹上的,覺得不可思議。這麼漂亮,這麼瀟灑的鳥兒怎麼可以蹲在樹上呢?簡直有損個人形象。我看見過午清冽的陽光下,那隻雪白的海鷗採用一種狗一般的姿勢,蹲在窗外一棵國梧桐乾巴巴的枝椏上,腦袋一顫一顫地望天,它好象是在讚美今天的天氣,它在想,多麼美好的天氣啊,甚至張開嘴呀呀地叫了幾聲。前方吹來的海風將它的翅膀吹得一掀一掀的,它不時扭回頭用灰色的嘴巴將掀亂了的羽毛壓熨帖了,很勤快。我歪在椅子上,茫然地看著它,我覺得它有些像我,明知道海風還會把它的羽毛掀亂,它依然一次一次地去整理。我也這樣,明知道前方等待我的不一定是鮮花,可我依然一次一次地相信,前面等待我的一定就是鮮花,這多少有些自欺的意思。我不止一次地想過要退出這種渾渾噩噩的生活,可是我沒有勇氣去面對即將面臨的清苦生活,我似乎已經習慣了在刀刃上行走。有一次我對李俊海說,咱們整天為了生活戰戰兢兢的,我真想不幹了,找個地方上班去。

  李俊海說:「你以為你上了班就萬事大吉了?那是在糊弄自己呢,你的江湖氣根本不適用平靜的生活了。」

  我說:「那也不一定,我很有克制力的,什麼也不想,老老實實掙錢養命就是了。」

  李俊海說:「不可能,你說要完全脫離以前的生活,那叫假乾淨,你過不了受人控制的日子了。」

  

  我說:「我認命還不行嗎?咱們的上一代都是這麼過來的,他們不是照樣活一輩子?」

  李俊海黑著臉嘟囔道:「別胡思亂想了,你想退出來,別人還不讓你退呢,小廣就是個例子。」

  想到小廣,我的心又是一陣煩亂,倒不是怕將來小廣出來跟我拼命,以我現在的勢力,要想把他「辦」成廢人,不用費一點兒力氣,可是我的目的不在這裡,一來我不想無故背上一個敲詐同道中人的罵名,二來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在陷害我,讓我跟小廣產生誤會,然後拼個你死我活。這個人的用心非常歹毒,因為他明顯地知道我跟小廣都是性格剛烈的人,弄不好一點兒誤會就可以大打出手,甚至死掉一個。這個人到底是誰呢?我敢肯定,這個人我絕對認識。

  「林武,你跟小廣在監獄裡呆過多長時間?」我問悶頭抽菸的林武。

  「大半年吧,胡四跟他呆的時間長,」林武抬起了腦袋,「怎麼突然又想起他來了?」

  「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安排金成哲去敲詐的他。」

  「還有誰?黃鬍子唄。」

  林武年他在路上碰見過黃鬍子,黃鬍子主動跟他打招呼,問他現在在哪裡發財?林武隨口什麼財?把你打跑了,人家蝴蝶占著地方發財去了,我還在跟著胡四瞎晃悠呢。黃鬍子說,蝴蝶太黑了,我是不會跟他善罷甘休的,將來我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的。林武就笑道,那你就去找他,把他打跑了,咱哥們兒去他那裡發財。黃鬍子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一直在盯著他,早晚我會讓他好看。林武打著哈哈走了,黃鬍子在後面呸呸地吐唾沫。

  我笑了:「操他媽的,他指望什麼跟我斗?再『慌慌』我派長去把他的脖子扭斷。」

  林武說:「長還真不敢動黃鬍子呢,論級別黃鬍子是老江湖,長才是個小地痞,黃鬍子根本不尿他。」

  我說:「你這就不懂了,黃鬍子現在這個奶奶樣兒,不講是長,就連老七都可以捏他。」

  林武嘆了一口氣說:「唉,人吶……一落魄就什麼也不是了,你說得對,黃鬍子完蛋了。」

  正隨便聊著,胡四風塵僕僕地闖了進來:「還他媽喝吶?讓個座,累死我了。」說著,把林武一扒拉,一屁股坐在林武的座位上,「長這個膘子呢?」我說走了,你吩咐讓他走,誰敢留他?胡四哼了一聲,「你也是,怎麼連個長都利用不好?」我說,玩兒鷹的還有讓鳥啄了眼的時候呢,其實也不關長的事兒,他沒在場嘛,胡四忿忿地說,「他不在場就更不對了,給咱爺們辦事兒他拿他媽了個逼的什麼架子?操他娘的。你再把情況跟我說一遍。」

  我又從頭到尾地把事情對他複述了一遍,胡四皺緊了眉頭:「你沒派人再去醫院」

  我說我讓蝦米去了,蝦米一會兒就打來電話了,剛說完,大哥大就響了,是長的號碼。

  我接起了電話:「哥,說話。」

  長氣喘吁吁地說:「我上了火車,蝦米來電話了,老錢沒死,手術成功。」

  「我操啊……」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了,你走你的,我知道了。」

  「遠哥,我那攤子事兒就交給你了,你一定得幫我維持著,我躲上一陣回來再說。」

  「不是跟你說好了嗎?一切善後都由我來處理……」

  長急道:「不是,我是說我那幫弟兄,那幫人沒個壓得住的人控制著,跟他媽一盤散沙沒什麼兩樣,你還不知道他們是些什麼玩意兒?有奶就是娘啊。你得幫我照應著,不然就散了,一散就出毛病。你知道的,我犯的事兒太多了,我害怕我這一走,他們被人一衝擊,我的事兒全『突嚕』出來了,那時候可就麻煩了,那幫雜碎我知道……」

  「別羅嗦了,你走了以後誰還在你那兒管事兒?我找個人去幫他。」

  「你還沒看出來?就是那個結巴蝦米呀,他頂個屁用?麻煩你找找金高,讓金高幫我管理那幫孫子。」

  「行,明天讓蝦米找我,我來安排,放心走你的吧,掛了啊。」

  長還想羅嗦,我一把關了電話。胡四的眉頭舒展開了,用力甩了一下腦袋:「好,沒出人命就好!」

  我也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酒!今天我要一醉方休!」

  胡四摸出他的電話,沖我一點頭:「你們倆慢慢喝著,我打幾個電話,一會兒就回來。」

  我笑道:「還他媽說我有話背著你呢,你不是也一樣?你打電話也背著我呢。」

  「兩碼事兒,」胡四正色道,「我這幾個電話全是牽扯到我那幫白道大哥的前途,我必須背著你打,這並不是表明我不相信你們,這裡面的道理你們不是不清楚,不出事兒便罷,一出事兒誰也不敢保證牙口就那麼好,這也包括我。人在被大浪捲走的那一剎那,連根稻草都想撈呢,何況……呵呵,又多說話了,媽的,沒消酒這是?好了,你們倆慢慢聊著,我給蝴蝶辦事兒去啦。不許喝多了啊,關鍵時刻不能亂了腦子,尤其是你,蝴蝶,我發現你開始讒酒了。」

  我沖他揮了揮手:「走你的吧,我有數。」

  胡四邊走邊撥著電話號碼,從門口迅速消失。

  他的背影一時在我的腦子裡變得模糊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當時對他的感覺,只覺得眼睛突然發熱。

  林武吧嗒了兩下嘴巴,鼓起腮幫吹了一口氣:「基本沒事兒了,老四有這個能力。」

  「你說的沒事兒是指那方面?放了胡東和小爐匠,還是不把我翻騰出來?」

  「放了胡東?」林武挑了挑眉毛,「你以為胡四是市長?他是在保你呢,老錢不是欠你的錢才遭這一難的?」

  「就是就是,你著什麼急?」我推了他一把,「關你事兒?喝酒。」

  「好啊你,弟兄們都在幫你,你他媽還不知足啊,誰欠你的還是怎麼著?」

  我不說話了,心存感激,但是我不能表達出來,記得有句話叫做「大恩不言謝」,我記在心裡就是了。

  林武見我不說話,以為我不高興了,敲敲桌子說:「別生氣,我給你來個『現掛』,讓你瞧瞧我的水平。」

  我知道這小子又犯了詩癮,故意「抻」他:「現掛?單口相聲?跟誰學的?」

  「啊,人生……不,」林武不理我,直接開始了,「你放心,這次絕對不來三字詩的,給你來首七律怎麼樣?聽著啊。七律應該是一行七個字吧?讓我想想,詩詞,七律……七律,長征,對了,參照詩詞了啊。紅軍不怕遠征難,咱給他改成……對,楊遠不怕喝酒難,喝了一碗又一碗,喝了不夠再去拿呀,喝成個膘子就算完……」

  我剛想笑,胡四就推門進來了:「蝴蝶,親兄弟明算帳,你拿一萬塊錢。」

  看來這事兒結束了,我一把將他拉到了身邊:「沒問題,怎麼個結果?」

  胡四皺著眉頭說:「還沒有結果,但是人家答應了,就事論事,不牽扯別的……操,就是一個錢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哥,別的話我就不說了,錢不是問題。」

  胡四的臉還在陰沉著:「媽了個逼的,這幫孫子,平常吃喝都不算了,來事兒就跟我動真格的。」

  這樣的事情我明白,給他倒了一杯酒,微微一笑:「四哥,想那麼多幹什麼?他們給咱辦事兒就行。」

  胡四抽了很長一陣煙,這才把眉頭舒展開來:「孫子們辦事兒我知道,滴水不漏,喝酒。」

  我跟他碰了一下杯,問道:「一萬夠了嗎?」

  胡四說:「夠了,再吆喝不夠,我他媽跟他們翻臉,什麼玩意兒。」

  「不說這個了,不說這個了,」林武插話說,「我他媽最煩的就是一個錢字,行了,既然老四把事情都弄熨帖了,咱們就歇會兒腦子!老四,把你的耳朵支棱起來,聽我林大詩人給你朗誦一首七律,這首詩的名字叫做,七律喝酒,詩中寫道:楊遠不怕喝酒難,喝了一碗又一碗,喝了不夠再去拿呀,喝成個膘子就算完,就算完……算完就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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