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艱難的申訴
2024-09-19 17:55:18
作者: 潮吧
入監隊在一個大院的西北角上,是一座孤零零的橘黃色樓房。/|我們一行人跟在馬隊長的身後,戰戰兢兢地進了樓底的一間辦公室。辦公室里站著一個相貌兇惡的黑大個兒,馬隊長沖黑大個打了一個響指:「董啟祥,看好了,這都是你的人了。」那個叫董啟祥的黑大個咧了咧香腸般厚實的嘴唇,上來一個一個把我們按在靠牆的位置蹲好,然後問:「『二看』的?」大家都沒敢說話,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馬隊長坐到辦公桌後面點著我們說:「來吧,一個一個的說。」董啟祥掏出煙給馬隊長點上:「馬隊,你忙你的這兒有我呢。」馬隊長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忙暈了……那好,我還得去『一看』呢,登記完了就帶他們走。」
接下來我明白了,這個黑大個也是個犯人,是入監隊的「大值星」(犯人頭)。
登記很簡單,無非就是問了問姓名、案由、刑期等等,很快。
跟著董啟祥上樓的時候,一個拎著水桶下樓的人一把拉住了我:「蝴蝶?」
這個人個頭很高,長得也很壯實,我站住了,面熟,但不認識,我尷尬地笑笑:「是我,你是?」
那個人好象很吃驚,把眼睛瞪得像鈴鐺:「真的是你?你不是在看守所干勞動號的嗎?」
董啟祥也站住了:「誰叫蝴蝶?」
我回答:「祥哥,我。」
那個人搶話說:「大祥,這就是河東的蝴蝶呀,把小廣『干挺』了的那位。」
董啟祥乜了我一眼:「好嘛,我這裡還來了個猛將,小傑,你忙你的,呆會兒到我屋裡來一下。」
小傑一把拉過了我的手:「你應該認識我的呀!小傑,南山的,你忘了?咱倆不是還一起砸過吳胖子的嗎?」
我記不起來了,我的腦子好象被洗過一樣,以往的生活大段大段地從我的記憶里剝落了,我含混地點了點頭。
小傑以為我想起來了,顯得很興奮,大聲嚷嚷道:「回去等我,一會兒我上來給兄弟接風!」
這間屋子像一間普通的教室,不同的是,教室後面有一排大鋪,鋪上整齊地碼放著一些豆腐塊一樣的被子。董啟祥讓我們列成一排在黑板前站好了,拍了兩下巴掌說:「同犯們,我們中隊又來新人了,大家鼓掌!」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在心裡直想笑,這也歡迎啊?還新人呢,整得跟參軍似的。
「哥們兒,聽說過我嗎?」吃飯的時候,董啟祥大大咧咧地問我。
「祥哥,」我不想騙他,我真的沒聽說過,「祥哥,請原諒……」
「哈哈,這兄弟實在,」董啟祥似乎感覺很沒趣,用筷子在眼前晃悠了兩下,「看來我不如你。」
我知道,在這裡我不能隨便說話,弄不好哪句話說不好,容易惹麻煩,我笑道:「哥哥千萬別這麼說,我還小,剛開始在社會上混,再說,我也就是在我們哪片兒瞎晃,你們這些大哥級的我還沒撈著機會接觸呢。」這話可能說到點子上了,董啟祥噗嗤笑了:「那倒也是,我玩的時候,你還和尿泥玩兒呢。」這話雖然說得不中聽,我還是附和地點點頭,隨口問道:「祥哥以前在哪裡打天下?」
董啟祥把飯碗放下,很仔細地把筷子橫在碗沿上,眼睛裡放出自豪的光芒:「說來話長啊,我從十五歲就在街面上混,港上哪個不知道我龍祥的大號?當年,我孤身一人扛著一把鍘刀,追殺韓斜眼他們,他們哪是個兒?十五六條漢子讓我攆得像兔子,從南山市場一路殺到海濱公園,光在路上就躺下了七八個!那時候法律松啊,才拘留了我七天。後來我出去了,那幫小子全成了我的手下,大我十幾歲的都管我叫大哥,嘿嘿,少年才俊啊咱這是。十六歲那年,我跟一個哥們兒去搶了一個賭場,一個賭棍想跟我毛楞,讓我一刀從窗戶砍出去了,六樓啊,他直接殘廢了,我呢?判了兩年少管,出來的時候正攤上嚴打,還沒等折騰呢,這不?又進來了,敲詐勒索八年!嘿嘿,這次我是完蛋了,出去就老了,啥也干不動了……」
「祥哥,你猛,」我肅然起敬,飯也不吃了,「出去以後我跟著你玩兒,咱們重新打天下。」
「玩兒個屁?我是不敢了,勞改這碗飯不好吃。」董啟祥嘆口氣,重新拿起了飯碗。
「這倒也是……」我的頭皮一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正沉默著,門「咣當」一聲打開了,一個袖子上戴藍箍的中年人闖了進來:「傑在水房跟人打起來了。」
董啟祥一把拉起了我:「別吃飯了,跟我走。」
全屋的人都站起來了,有幾個人似乎很興奮:「祥哥,這還了得?需不需要人?」
董啟祥猛地將飯碗砸向了那個喊得最響的人:「都給我坐好了!」
水房在操場的南面,我們倆跑了幾步就到了。門口已經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圈子裡不時傳來陣陣叫罵聲。董啟祥做了一個深呼吸,大步沖了進去。我跟在後面想了想,我不能就這麼衝進去,萬一打起來怎麼辦?我出手還是不出手呢?出手?搞不好要犯法,不出手?那麼我跟著來幹什麼?那時候,容不得我多想,一邊猶豫著還是扒拉開人群闖了進傑的衣服破了,結實的胸脯在陽光下閃著黑黝黝的光,他用腳踩著一個黑瘦的人,一手別著一個胖子,一手指著對面一個手持鐵棍的人:「耗子,別亂來!」那個叫耗子的人劃著名步,像一位進入狀態了的鬥牛士,嗷嗷叫著將棍子舞得水泄不通,可就是不敢上前,小傑手上別著的那個跟他同樣結實的人,好象不能動彈了,反著身子喊得撕心裂肺:「大哥,快撒手!我的胳膊斷了!」董啟祥上去給了那個人一個「掏腹」,那個人立馬佝僂下了,軟得像灘鼻涕。董啟祥抬起頭,沖「鬥牛士」咋呼了一聲:「耗子,把兇器放下。」耗子一楞:「祥哥,我沒行兇……」
「快放下棍子!」董啟祥轉身沖看熱鬧的叫道,「大伙兒都看見了吧?他想重新犯罪!」
「祥哥,別跟他廢話,把他拿下!」看熱鬧的一齊起鬨,耗子傻了,把棍子一扔想跑。
「別走,跟我去隊部!」我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耗子就倒在了地上,騰起的塵土淹沒了他。
一陣哀鳴過後,我看見董啟祥站在裊裊上升的塵土裡,面帶微笑,像打完了蔣門神的武松。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歡呼,這些聲音里透著一股意猶未盡的歡娛,和激戰過後的無聊。
小傑嘿嘿笑著招呼我:「蝴蝶,過來搭把手,押著我腳下的這個小子,咱們報告政府去。」
人群嗷地一聲散開了,董啟祥對喊我們來的那個中年人說:「老油子,你別走,跟我一起去作個證。」
老油子把胸脯挺得像個吃飽了的猴子,從我手上搶走了瘦子,趾高氣揚地在前面開道。
馬隊長簡單問了一下情況,對老油子說:「欺壓新收犯,這是不允許的,把耗子送到醫務室去,完事以後讓他去嚴管隊。董啟祥我可告訴你,以後不許出手那麼重,你還以為這是在外面啊。」
小傑插話說:「馬隊,這事兒是我引起來的,不關董啟祥的事。」
馬隊長瞪了小傑一眼:「這就對了,你去小號呆兩天。」
「啊?憑什麼?」小傑的臉有些發黃,嘴巴張得像是能塞進一個煤球去。
「別叨叨,鬧事兒的都得受懲罰,這叫整頓獄內秩序,收拾收拾走吧。」
「我走了,隊上的水誰拉?」小傑冤枉得想哭。
「楊遠,你過來,」馬隊長指著我對小傑說,「他拉,人家楊遠幹這活兒比你資格老。」
小傑無奈地掃了我一眼:「兄弟你行啊,直接搶我的飯碗。」
董啟祥笑得像一隻發情的老鼠:「嘿嘿,割肉割了骨頭這叫……馬隊,就這樣?」
馬隊長一個一個的往外推我們:「都走都走,看見你們我就來氣,回去老實呆著,不老實馬上讓你們下隊。」
回去的路上,董啟祥忿忿地說:「下隊還好了呢,誰願意呆在入監隊?捂得長毛了都。」
我問董啟祥:「下隊有什麼好處?」
董啟祥說:「紀律松,混好了減刑快……唉,我是不行了,馬隊看好我了,留在入監隊了。」
「下隊快嗎?」給小傑收拾鋪蓋的時候,我小聲問小傑。
「快,在這裡『培訓』十幾天吧,蝴蝶,等我,咱們應該是一批的。」
「沒問題,」我把鋪蓋遞給他,用力點了一下頭,「下隊以後見。」
看著小傑被兩個值班的架著往樓下走,我莫名地有些難過,突然想到了自己飄忽不定的未來。
董啟祥站在走廊頭上的一抹陽光里,大聲唱歌:「告別了昨夜的黑暗彷徨,迎著那朝霞縱情歌唱……」
我記得,那一年的國慶節和中秋節是在一天過的,這天我們下隊了。剛吃過了早飯,馬隊長來了,他身後跟著灰頭土臉的小傑。馬隊長讓大家收拾好鋪蓋,在走廊上排好了隊伍,把小傑推到隊伍里,拍了幾下巴掌說:「大家都聽好了,今天是你們下隊的日子,你們這批人全部被分配到了前廠的三大隊,那是一個機械加工車間,屬於整個勞改支隊最好的大隊,你們去了以後,一定要好好改造,爭取立功受獎,早日回到人民的懷抱……」
我的心裡輕鬆極了,終於可以下到隊裡了,那我就有時間申訴了。前幾天,董啟祥告訴我,他說他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名叫胡四,也是咱們河東區的,腦瓜子好用得很,比你大不了幾歲,人也很仗義,尤其難得的是,這夥計因為在看守所跟人打架,被加了十幾年刑,很冤枉,正研究法律,準備申訴呢,你去了以後跟他聯繫聯繫,就說是我讓你來找他的,興許他可以幫你出些好點子……這個胡四不是也在三大隊的嗎?好,就找他了!那一刻,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聽董啟祥的意思,這位胡四很會抓理,像我這樣的案子,他肯定能幫我找出不少破綻來。我在腦子裡想像出這樣一幅圖畫:精瘦沉穩的胡四叼著菸捲站在我旁邊,我趴在一張桌子上「沙沙」地寫著申訴材料,遠處是一行自由飛翔的小鳥兒,喳喳喳,喳喳喳……
「楊遠,」馬隊長講完了話,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下隊以後好好干,希望能早一天在社會上見到你。」
「放心馬隊,這個日子不會很遠的。」那時候,我心高氣盛,我相信自己會很快出獄的。
「注意,去了以後多給你爹寫寫信,老人家不容易。」
「我爹來過?」聽他的口氣,我突然意識到,我爹有可能來過。
「來過,我讓他進來接見接見你,可他不,在警衛室門口蹲了一個下午……」
「別說了,」我退後兩步,閃開了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下了隊我就給他寫信。」
等候上車的時候,下雨了,風吹動雨線,亂蓬蓬的像霧。董啟祥的臉像鞋底,看不出表情,他木樁般的站在那裡,不停地向我招手,好象在說,別難過,咱哥們兒還有機會見面。我們這批人被分配到了三大隊的三中隊,這是個管後勤的中隊,有打掃鐵屑的,有維修車床的,有保管倉庫的,我被安排在了保養組,就是負責擦床子和定期給床子換機油什麼的。中隊長姓孫,是個矮墩墩的中年胖子,看上去很憨厚。他給我們訓了一通話以後,就把我們帶到了各自的工作崗位,直接開始幹活。我的適用能力很強,三天以後,我就融入了這個新的「家庭」,跟大家相處得很融洽。我盤算好了,等我爹給我捎點東西來,就去找胡四聯絡一下感情。我師傅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他好象總是睡不醒,擦兩下床子就打一個哈欠。這天,他又在哈欠連天,我便讓他歇著,我自己擦。他睜著灰濛濛的眼睛四下看了看,然後用滿是油污是手摸了一把臉就走了。吃飯的時候,我出門叫他,他正在門口仰著臉曬太陽,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好象在做著一個有聲有色的夢,臉笑得像在水缸里丟了一塊石子,一圈一圈地往外盪,口水老長,都搭拉到了地面上。我沒忍心叫他,把打好了的飯菜擱在他的腿邊,用報紙給他蓋好了,就在他旁邊吃自己的飯。前面的院子很大,中間是一個栽滿花草的花壇,花壇中間是一棵枝葉茂盛的松樹,三三兩兩的犯人坐在花壇沿上低聲說話,不時有一兩聲調笑傳過來,顯得很無聊。
我爹知道我到這裡來了嗎?一種悲愴的感覺湧上心頭,我仰天嘆了一口氣。這口氣可能是嘆得聲音大了點兒,花壇邊私語的人停止了說話,一齊向我這邊看過來。我發現,一個人很慌張地扭過頭去。這個人神秘兮兮的幹什麼呢?我很納悶,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那個人想走,遲遲疑疑地往旁邊挪動了兩下腳步,我看清楚了,他是宋文波。我明白了他為什麼想躲我,不就是因為他交代了我倆偷啤酒的事兒嗎?這有什麼?那種時候,誰也會這樣辦的,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宋文波尷尬地瞄了我一眼,嘿嘿笑了兩聲。我說,好小子,咱們又見面啦。他見我沒有發火或者當場質問他,紅著臉拉我坐下,問我這些年過得咋樣,為什麼進來的?我簡單跟他說了一下,他平靜下來,笑著說:「哈,咱們到底還是折騰進來了。當年我是咋說的?我說嘛,就咱們這種玩法,早晚得進監獄……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怎麼會為這點小屁事兒進來呢?你冤枉,我就更不用提了,我才偷了廢品站幾個廢電機就判了我三年,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嘛。可也是,誰叫咱的手腳不乾淨呢?」
我揶揄道:「就為這個呀?當初你還把我嚇了一大跳,我以為咱倆偷啤酒的事兒發了呢。」
宋文波的臉又紅了:「我不該連累你……交代餘罪的時候我沒頂住。」
我說:「無所謂,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就別怕人家追究……哎,你怎麼真的當起小偷來了?」
宋文波舔舔嘴唇,表情顯得很尷尬:「唉,一時糊塗唄……你還記得魏大郎嗎?哦,記得,那就好。這不是魏大郎他娘腦溢血癱瘓了嗎?人家他姐姐出嫁不管了,魏大郎沒辦法就在家照顧他娘。你想想,這幾年生產隊把地都分給個人了,吃不成大鍋飯了,沒時間種地,家裡窮得連飯都吃不上。那天他來找我,我倆喝了點兒酒,這不就犯罪了……他跑了,我判了,可憐他娘啊,唉,他娘可真不容易,一直病拉懨懨的……楊遠,還記得魏大郎用自行車帶著他娘,把你弟弟撞了的事兒嗎?」
怎麼不記得?那年的一天,我吃了晚飯領我弟弟在街上玩兒,前面有個賣糖葫蘆的,我就讓我弟弟在路邊等我,我去給他買糖葫蘆。回來的時候,我弟弟躺在地上抹眼淚,一個人在呵斥我弟弟:「小傻瓜,你是個聾子?我打鈴鐺你沒聽見嗎?」我推了他一把,我說:「你咋呼什麼?」他說:「夥計你不知道,我帶著我娘去醫院看病,這個小傻瓜在前面走,我剎不住車了,就打鈴鐺,他也不閃……」看著我弟弟滿身的塵土,沒等他說完,我上去就把他放倒了:「打鈴鐺算個屁!難道他不閃開你還要把他撞死不成?」他還要犟嘴,幾個看熱鬧的人說:「你把人家小孩撞到了,人家還沒找你的事,你反倒叨叨什麼?」我弟弟的腿被他的自行車輪胎蹭去了好大的一塊皮,我心疼極了,抱起他就往醫院跑。上好了藥,我讓弟弟下來走走看,我弟弟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哥哥,咱們回家。」
我讓他在這裡等我,扯身就走,我要去狠狠地揍那個人一頓!在門口,我碰上了他,他的身上背著他娘,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我問他這是怎麼回事?他說,剛才撞了我弟弟的同時,他娘也從車子上摔下來了……說著說著他就哭了:「我娘本來就有病,我是來醫院給我娘看病的……你就別打我了。」
我幫他把他娘安頓下,抱著我弟弟就走了。我爹聽說了這事兒,把我叫到身邊嘮叨了半宿,他說,凡事你得講究個道理,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這是不對的,男子漢不能幹這樣的事情,再說,人家也是個孝子。最後,他說到了林沖:「林沖厲害吧?可他為什麼吃了大虧?好端端的八十萬禁軍教頭他不做,倒跑去梁山做了強盜,最後落了個什麼下場?如果當時他忍著……」
我說:「林沖的故事我知道,高衙內欺負到他家門上了,他就應該報仇。」
我爹想了想,笑了:「這個比喻不恰當?那我給你說說武松的故事,武松為什麼也當了強盜?他哥哥……」
我打斷他:「你還是別給我講故事了,我啥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只有一個弟弟。」
後來我仔細想了想,我覺得我爹說的也有他的道理。
第二天我去了醫院,把給我爹攢的買眼鏡的錢給了那個人。
再後來,我經常跟宋文波一起去醫院看望他娘。
那個人後來跟我和宋文波成了要好的朋友,他就是魏大郎。
「文波,你一直在一中隊嗎?」
「是呀,三個多月了。」
「你們中隊是不是有個叫胡四的?」
「有啊,那人挺『鬼』的,你認識他?」
「不認識,想認識一下……」
我倆在這裡說著話,門口就有人吆喝了一聲:「哪個操的叫楊遠?」
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沖?我一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