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閨蜜閃婚
2024-09-19 17:50:29
作者: 易化才
忽然有一天,李霞告訴薛平,說她有男朋友了。
「真的呀?真為你高興。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啊,姓甚名誰,身高體重,相貌人品,家庭出身,還有職業、工資、單位,等等等等,一一向我匯報,越詳細越好,姐們兒幫你把把關。」薛平很興奮,「據我觀察,有不少大學生念書念傻了,乾脆不會搞對象,看來你不是這樣的人。」
「杜志剛,復轉軍人,工作在礦山井下,一線採礦班長。改天讓他請吃飯,拉到當面給你鑑賞鑑賞。」李霞很簡短地介紹說。
「啊,不會吧?」薛平因為出乎意料而提高了聲調,「我當初瞎眼了,找個開天車的,後來掙出屎想換份好工作,也不過變成了開大貨車的。我畢竟沒有文化,是一線操作工,按照『魚找魚蝦找蝦』的普遍規律,找男人找成這樣罪有應得,可你不一樣呀,你是大學生,企業白領,怎麼能找個開鑿岩機的呢?」
「看看你,大驚小怪的。」李霞的語調依然很平靜,「我找對象只有一個標準,就是看感覺。感覺對了,別的都不重要。我認識杜志剛也是經別人介紹的,看見他第一眼,我立即有感覺了,一下子認準了這個人是對的。他說他對我也挺有感覺,這就夠了。」
「感覺能當飯吃呀?現在的人找對象,主要看實惠,看對方有沒有錢,有沒有社會地位,暫時沒錢沒地位的起碼要有潛力。你糊塗呀,霞。作為青春貌美的大學生,你起碼找個副科級以上、有升處希望的幹部,或者找個有錢的商人,都是不錯的選擇,以你的條件完全能辦到。結果你卻跟著感覺走,找了個井下的鑿岩工——採礦班長是工人,不是幹部——我看你豈止是犯糊塗,簡直就是犯糊塗!這個人我不用見,聽你一說,我堅決不贊成。」薛平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哼,庸俗,簡直太庸俗了!平,你是不知道,對杜志剛,我是一見鍾情呀,那感覺太強烈了。你說我跟著感覺走,我不否認,但我已經不能自拔,只好先跟著感覺走,一邊走,一邊體會,一邊鑑賞,一邊思考,感覺如果繼續好,這個人我就嫁了。什麼科長處長,什麼有錢的商人,地位和金錢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相信憑勞動,憑踏實勤奮,我這輩子不需要男人來養活,也不想成為男人的附庸。所以說,感覺比你說的物質第一、金錢和地位至上的擇偶標準更能靠得住,我寧願跟著感覺走。再說,行業無貴賤之分,人格高尚與否更不是職業和崗位所決定的,這一點咱倆好像分歧挺大呀。」李霞堅守立場。
「我說念書能把人念傻,你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啥叫行業無貴賤之分?一個干體力活兒的工人,論地位,論高低貴賤,能和當官當老闆的比嗎?如今這社會,有權有錢就有地位,工資低、乾重活兒就沒地位,沒地位的人總被有地位的人欺凌、宰割,難道不是事實?非不承認高低貴賤,那是阿Q精神。」薛平又撇嘴又蹙鼻子,表示對閨蜜所持觀點的鄙夷。
「我說的是人格無高低貴賤。有錢是比沒錢好,但有錢不一定有幸福。嫁給高官富商就一定是最佳選擇嗎?社會上一味追求金錢物質的女孩還少嗎?非要攀高枝的人,往往會丟失了獨立的人格,成為附庸,成為花瓶,成為金絲雀,我可不羨慕這樣的人,我奉勸你也不要過分崇尚物質。」李霞找到了居高臨下的位置,反過來批駁薛平。
「唉,這就是知識分子的臭毛病啊!也許我暫時說服不了你,不過憑感覺我能判斷出你肯定不對。咱先不辯論,等哪天我親眼看到了你的白馬王子,回過頭來再討論不遲。」薛平堅持認為,李霞是錯的,至少也是迂腐不堪。
薛平尚未等到幫助閨蜜鑑定男朋友是否合格的機會,過了半個月,李霞直接通知她:「平呀,我登記了。最近準備出去一趟,旅行結婚,那種中西結合、流行的婚禮不打算辦了。」
薛平反應不過來,眼睛瞪得雞蛋大:「你登記結婚了?你比閃電還快呀?」(女工薛平不知道,許多年以後有個流行詞語叫「閃婚」,說的就是她的好友李霞。李霞不光「閃婚」,而且還是典型的「裸婚」呢。)
「咱倆同歲嘛,你早就結婚了,抓得緊的話,孩子都該能打醬油了,我找個理想的男朋友不容易,過程得加快。」李霞說。
「唉,我說我荒唐,沒想到大學生荒唐起來比我還荒唐。霞呀,難道你不怕萬一嫁錯了?吃後悔藥不如打預防針,我勸你慎重些。」薛平很認真地說。
「沒辦法。我和杜志剛都覺得找對人了,不想再拖,多等一天都是折磨。平,你祝福我吧。」
「祝福,祝福,堅決祝福。說吧,結婚我送你個大件,要啥?電視機、冰箱、洗衣機、家庭影院,都行。不過,你這種閃電式的婚戀,我心裡總歸不踏實。」
「我連婚禮都不辦,禮也不收了。姐們兒有這句話,我知足了。再說,連房子都沒有呢,暫時住集體宿舍,家具也沒地方擺去。我心甘情願這麼快嫁出去,平你心裡也應該踏踏實實的,相信我沒有選錯人,即使錯了,我也只能將錯就錯,不帶後悔的。」
然後,李霞就去旅行結婚,正式成家了。等到她邀約薛平兩口子小酌小聚時,與那位採礦班長儼然老夫老妻一般,親密恩愛都寫在臉上,表現在一舉一動上,讓薛平看得羨慕嫉妒恨,一下子判斷不清閨蜜好友的婚姻選擇究竟是錯了還是對了。
「你姐們兒挺有眼光,她找的男人不錯。我倆喝酒很投緣,杜志剛人挺好的。」回到家,平常相對木訥的王軍對妻子說。
「一個挖礦石的工人有啥好不好?我看她配不上李霞。霞怎麼說也是大學生,企業白領,嫁給工人,你說委屈不委屈?」薛平撇著嘴說。
「李霞不覺得委屈,你委屈個啥呀?你沒看那兩個好成啥樣了?人家幸福著呢。我知道,你看不起勞動人民,自己是個工人,還看不起工人。嫁給我別後悔喲,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王軍說。
「你說對我好就能好呀?沒錢、沒地位,拿啥好?比方說你表哥請吃飯能簽單,好酒好菜不嫌貴,你能做到嗎?跟上你,除了一輩子受窮,還能有啥好?」
「我不管錢多錢少,都會對你忠誠,絕不會在外面胡搞。咱倆相互關心愛護,好好過日子,不比啥都強?現在那些當官的,當老闆的,有錢就胡花,在外面亂搞女人,給他們當老婆才不會幸福哩!哪兒像我,對你要多好有多好。你知足吧,薛平。」
「我認為有一句話說得好,『寧可坐在寶馬車上哭,也不願坐在自行車后座上笑』。反正,跟上你這種一沒錢二沒權,同時也沒有進取心的男人,我算倒八輩子霉了。你不光滿足現狀,還在貧窮落後中盲目樂觀,實話告訴你,我鄙視你這種沒出息的人。你讓我知足,我拿啥知足呢?哼!」
「你剛才那句話應該反過來說:『寧願坐在自行車后座上笑,也不能坐在寶馬車裡哭』,有錢沒幸福才最可悲。還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幸福,不是房子有多大,而是房子裡的笑聲有多甜』,多深刻呀。你沒聽說過嗎,好多有錢人,窮得只剩下錢了。揮霍金錢,包養女人,那叫墮落、頹廢,醉生夢死,我才不羨慕哩。」
「你倒是想墮落、頹廢,想醉生夢死,你有那條件嗎?自己沒錢,還嘲笑有錢人窮得只剩下錢了,這是典型的阿Q精神,和李霞不承認人有高低貴賤一樣,只不過是自我麻醉,自我欺騙。我天生不願意當窮人,要我幸福,除非你能讓咱家富起來,讓我也過一過揮金如土的、醉生夢死的日子。我不認為這是頹廢墮落,甘於貧窮,安於現狀才是頹廢墮落哩。」
「當初嫁給我,你可是心甘情願的喲。我聽你說過,在我之前你媽給你找的男朋友,比我家境好得多,你為啥不嫁給他呢?說明還是我好。難道你後悔啦?」
「可不是咋的,我後悔啦。當初和我媽賭氣,她非讓人給我介紹郝立家,我覺得其中有貓膩,才讓你撿了個大便宜。你再不好好努力掙錢,讓我過上幸福生活,說不定哪天我會把你一腳蹬了,你等著,王軍!」
兩口子誰也說服不了誰,爭吵只能讓雙方都感到泄氣,對夫妻感情也不能說沒有傷害。好在上了床,王軍酒後似乎更持久,更不知疲倦,讓薛平意外收穫了實實在在的滿足感。在這件事上,他們夫妻倒是能密切配合,相諧相容,共同製造出幸福甜蜜。關鍵時刻,薛平忍不住大叫,緊緊咬住王軍肩頭的一塊肉,差不多暈死過去了。
激情澎湃之後,薛平說:「你在床上的表現還算說得過去。除了這,你還有什麼好?」這話算不得讚揚,弄得王軍有幾分泄氣,於是肩膀上覺得有點疼。
這次床上運動過後不久,薛平意外發現自己懷孕了。
剛剛結婚的時候,薛平曾出現過意外懷孕的情況。那時候,她說她根本沒有生孩子的思想準備,甚至說要不要和王軍共同製造一個孩子還沒想好,所以堅持墮了胎。好在這件事公公婆婆都不知道,王軍本人又對漂亮妻子百依百順,所以懷孕之後打了也就打了,只有李淑賢知道後將女兒好一陣抱怨,說女人隨便打胎是造孽,弄不好傷害身體,萬一再懷不上孩子怎麼辦?薛平將母親的話根本不當回事兒,反駁說:「當媽的這樣說女兒,簡直是烏鴉嘴。」
此後為了怕麻煩,薛平到醫院上了節育環,以保證夫妻生活有足夠的快樂而不至於隨便開花結果。大約半年前,薛平的節育環意外脫落,用她的話說是因為王軍在床上動作太猛烈了。醫生說立即再戴上節育環並不好,也不能保證不再脫落,建議這對夫妻採用別的措施避孕,或者選擇生育。那個婦科主任說薛平:「以你的年齡,現在生個孩子正好。再拖幾年要孩子,就成大齡孕婦了,容易出問題。」聽了大夫的話,王軍堅持要立即懷孕生孩子,薛平不干,說她目前仍然不想要,於是採用安全期避孕法,以及事後服用「毓婷」等方式繼續避孕。
這一次,不知是安全期沒算準,還是薛平自身的規律出現紊亂,反正一不小心懷上了。
在醫院,拿到檢查結果之後,王軍非常高興,就差沒當眾歡呼雀躍,說:「懷上了好啊,咱們該要個孩子了。薛平你知道,我爹媽每次打電話都問這事,再不生個孩子他們該和我急了。」
薛平卻冷淡得多,說:「你高興個頭啊!這個孩子必須打掉。」
「為什麼要打掉?好不容易懷上了,這是天意。再說,醫生說你生孩子年齡正合適,再晚了並不好。這次你再要打胎,我堅決不同意。」王軍說。
「你不同意管什麼用?我為啥能懷孕,還不是你喝了酒之後幹的好事?我為什麼堅持要把孩子打掉,還不是怕你飲酒之後干不出什麼好事來,萬一生個傻子怎麼辦?」薛平說出她要墮胎的理由,「其實,我也想要孩子了。和我一般大的女工友,孩子差不多都上幼兒園了,看見她們漂亮的、聰明伶俐的孩子,我也很羨慕。」
「你想要孩子就好,咱倆的想法很一致嘛。我覺得這個孩子不能打掉,畢竟他(她)是你我愛的結晶,也是一條生命。再說,我那天沒喝多少酒,離醉還遠著呢,不至於影響到孩子的質量。另外懷孕之後還要定期做孕檢,孩子有沒有問題大夫能查出來,優生優育技術已經很先進了。將來萬一查出來有問題,再採取措施不遲,要是你肚裡的寶寶很健康,豈不是天大的好事嗎?還有,打胎傷害身體,你以前打過胎,不知道那樣做很受罪嗎?而且被做掉的是咱倆的親骨肉,難道你不心疼?我不讓打胎,完全是為你著想。薛平,你要聽話,咱回家去好好保胎吧,堅決不做終止妊娠這種傻事。」王軍苦口婆心勸阻老婆。
「這個你說了不算。看你說得誠懇,還有點小可憐,再看在我肚裡孩子的份上,你陪我去聽聽婦產科大夫的意見,然後再做決定。」薛平說。
婦科大夫給他們做了一番分析,認為懷孕時丈夫有飲酒史,但並非酗酒,亦無嗜酒惡習,這樣影響胎兒質量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沒有影響。孕檢的確能判斷出胎兒有沒有明顯的畸形或者先天性缺失,但智力方面的缺陷靠超聲波之類的檢查手段難以發現。大夫最終給的結論是:「考慮到你們夫妻的年齡和綜合因素,建議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任何一次妊娠都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符合優生優育的要求,畢竟終止妊娠是非正常手段,能不做最好不做。」
王軍堅決擁護婦科大夫的建議,薛平雖然不踏實,但思索再三,也沒有堅持要打胎。
生孩子,對薛平來說究竟是不是一個錯誤呢?沒有人能夠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