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教之東來
2024-09-19 17:40:59
作者: 柳詒徵
西教之入中國也久矣。在唐為景教,
《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唐僧景淨):「三一妙身、無元真主、阿羅訶,判十字以定四方,鼓元風而生二氣。」「神天宣慶,室女誕聖於大秦;景宿告祥,波斯睹耀以來貢。」「大秦國有上德曰阿羅本,貞觀九祀,至於長安。帝使宰臣房玄齡賓迎入內,翻經書殿,問道禁闈,深知正真,特令傳授。貞觀十有二年秋七月,詔曰:大秦國大德阿羅本,遠將經像,來獻上京,詳其教旨,玄妙無為,濟物利人,宜行天下。所司即於京義寧坊造大秦寺一所,度僧二十一人。」「高宗大帝,於諸州各置景寺,仍崇阿羅本為鎮國大法主。」「玄宗天寶三載,大秦國有僧佶和,瞻星向化,望日朝尊。詔僧羅含、僧普論等一七人,與佶和於興慶宮修功德。」「肅宗皇帝於靈武等郡重立景寺。大唐建中二年,歲在作噩太蔟月七日大耀森文日建立。……時法主僧寧恕,知東方之景眾也。」
《金石錄補》(葉奕苞):「右碑下及東西三面,皆列彼國字式。字皆左轉,弗能譯也。此即天主教始入中國。自唐迄今,其教遍天下矣。」
《來齋金石志》(林侗):「明崇禎間,西安守晉陵鄒靜長,卜葬幼子於長安崇仁寺之南,掘數尺,得一石,乃景教流行碑也。今在西安城西金勝寺內。」
《景教考》(錢大昕):「萬曆間,長安民鋤地,得唐建中二年景教碑。士大夫習西學者,相矜謂有唐之世,其教已流行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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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為一賜樂業教,
《開封重建清真寺記》:「夫一賜樂業立教祖師阿無羅漢,乃盤古阿耽十九代孫也。……教道相傳授受有自來矣。出白天竺,奉命而來,有李、俺、艾、高、穆、趙、金、周、張、石、黃、李、聶、金、張、左、白七十二姓等,進貢西洋布於宋。帝曰:『歸我中夏,遵守祖風,留遺汴梁。』宋孝宗隆興元年癸未,列轍五思達領掌其教,俺都刺始建寺焉。元至元十六年己卯,五思達重建古剎清真寺。……大明太祖以是寺不可無典守者,惟李誠、李實、俺平徒、艾端、李貴、李節、李升、李綱、艾敬、周安、李榮、李良、李智、張浩等,正經曉熟,勸人為善,呼為滿喇。……弘治二年,清真後人寧夏金瑛、祥符金禮並立。」
《開封一賜樂業教考》(陳垣):「賜樂業,或翻以色列(Israel),猶太民族也。清真寺與回教寺同名,乃猶太教而非回教。道經,《摩西五經》也。……七十姓,或疑為十七姓之訛,因碑中所列適十七姓。而教眾之知名者,又無在十七姓之外也。……咸豐初,有教士購得開封猶太人譜牒一本,中有希伯來名,亦有漢名。弘治碑謂李、俺、艾等姓進西洋布於宋,俺都刺始建寺者,必譜牒所傳,故能言之鑿鑿。當其始至,尚沿猶太民族,曆元迄明,乃改漢姓。」
陳垣(1880~1971),我國近代歷史學家、教育家。創始了史源學、史諱學、校勘學。字援庵。廣東新會人。著有《史諱舉例》、《開封一賜樂業教考》、《校勘學釋例》、《中國佛教典籍概論》等。
在元為也里可溫教,
《元史·世祖紀》:「至元七年九月,敕僧道也里可溫有家室不持戒律者,占籍為民。」《泰定紀》:「泰定元年二月,宣諭也里可溫各如其教具戒。」《世祖紀》:「至元十九年九月,楊庭璧招撫海外南番,寓俱藍國。也里可溫主兀咱兒撒里馬,亦遣使奉表,進七寶項牌一、藥物二瓶。」
《至順鎮江志》:「大興國寺在夾道巷,至元十八年,本路副達魯化赤薛里吉思建,儒學教授梁相記其略曰:薛迷思賢在中原西北十萬餘里,乃也里可溫行教之地,愚問其所教者,雲天地有十字寺十二,內一寺佛殿四柱高四十尺,皆巨木,一柱懸空尺余。祖師麻兒也里牙靈跡千五百餘歲,今馬薛里吉思是其徒也,教以禮東方為主,與天竺寂滅之教不同。」《至順鎮江志校勘記》(劉文淇)曰:「此志述僑寓之戶口,所謂也里可溫者,西洋人也。卷九『大興國寺』條,載梁相記云云。據此則薛迷思賢乃西洋之地面也,而也里可溫即天主教矣。」
《元史譯文證補·元世各教名考》(洪鈞)曰:「也里可溫之為天主教,有鎮江北固山下殘碑可證。自唐時景教入中國,支裔流傳,歷久未絕,也里可溫當即景教之遺緒。」
是皆在中國書籍碑版,信而可征者。外史載元代耶教人之入中國者尤多,
《正教奉褒》(黃伯祿):「定宗時,宗室廷臣多有奉教者,定宗之母昭慈太后信教甚誠,殿前建有聖堂,每值教中禮期,昭慈太后暨奉教王公大臣,詣堂瞻禮。教士柏朗嘉賓 回西朝覲教宗,太后賜狐皮緞袍以壯行色。憲宗六年 ,法蘭西國王類思,遣教士羅柏魯 奉國書東來通問,齎贈錦幬一頂,幬上彩繡教中聖像。羅柏魯駐京敷教,釋氏群起攻訐。帝令僧徒與教士各述其過,互相辯駁,派大臣監之,僧理窮辭遁。……世祖至元八年 ,遣使臣齎禮物,遄往西國覲教宗,請派教士東來傳教。偉立爾、莫尼各老等,奉派同使臣來華,構堂傳教。至元十三年 ,復遣大臣赴西國謁覲教宗。至元二十七年,若望高未諾 等奉派來華,抵京,帝禮之加厚。京內有大堂三座,一與宮殿毗連。……成宗朝,西國教士踵至。大德十一年,教宗敕授若望高未諾為北京大主教,隸屬各省主教七員,士庶感化入教者三萬餘人。」
《清朝全史》(稻葉君山):「十三世紀末,佛蘭結司哥會(Franciscan)教士伊大利人若望高未諾,受羅馬教皇尼古拉司第四之命,經印度來支那,得世祖忽必烈許可,建加特力克(Catholic)教堂四所於北京。受洗者達六千人,學希臘、羅馬語者達百五十人。」
然其教在中國無大關係,僅如摩尼、祆教等,得一部分之信從耳。景教經文傳入中國,雖有譯本,亦未傳播,
《敦煌石室秘寶》載大秦景教《三威蒙度贊》一卷,末附諸經名曰:《敬禮常明皇樂經》、《宣元至本經》、《志元安樂經》、《天寶藏經》、《多惠聖王經》、《阿思瞿利容經》、《渾元經》、《通真經》、《寶明經》、《傳化經》、《罄遺經》、《原靈經》、《述略經》、《三際經》、《征詰經》、《寧思經》、《宣義經》、《師利海經》、《寶路法王經》、《刪河律經》、《藝利月思經》、《寧耶頲經》、《儀則律經》、《毗遏啟經》、《三威贊經》、《牟世法王經》、《伊利耶經》、《遏弗林經》、《報信法王經》、《彌施訶自在天地經》、《四門經》、《啟真經》、《摩薩吉斯經》、《慈利波經》、《烏沙那經》。跋曰:「謹案諸經目錄,《大秦本教經》都五百三十部,並是貝葉梵音。唐太宗皇帝貞觀九年,西域大德僧阿羅本屆於中夏,並奏上本音,房玄齡、魏徵宣譯奏言。復召本教大德僧景淨譯得已上三十部卷,余大數具在貝皮夾,猶未翻譯。」
一賜樂業教經僅藏於寺,其數更不迨景教之多,教外之人初不受其影響。其存者,惟可供考古者之研索耳。
《開封一賜樂業教考》:「弘治碑言正經一部五十三卷,當是《摩西五經》。五經者,《創世記》、《出埃及記》、《利未記》、《民數記》、《申命記》也。明天順以前,開封本寺,只得道經一部。天順間,石斌、李榮、高鑒、張瑄往寧波取經一部,寧波趙應又齎來一部。正德間,維揚金溥又請來一部。正德以後,其教浸盛,百年之間,道經由四部增至一十三部。據貝教士所見,有一卷字大而清晰,其字體半似比國安懷士城之希伯來文聖經,半似1531年 在波蘭韋敦堡所印之希伯來、迦勒底語辭典。其字下端無點,上端則有多點,今已有十部為歐美人所購去。……康熙碑稱寺中有方經、散經數十冊,大別言之,則教律、教規禮儀祈禱文書,及猶太年表日曆節令,開封猶太民族譜牒之屬。正經、散經均用羊革書寫,為上古式,兩端有軸,上下有柄,以便卷舒。方經則用厚紙編訂,如今書本式。」
中國耶教之盛,實由於歐洲之改革宗教,
《東邦近世史》:「西1517年 ,德國神學教習馬丁路德,草其意見九十五條,張於威敦堡教堂。嗣後歐洲各國反抗羅馬教皇,至釀改革宗教之大亂。教皇權勢日衰,西班牙人路拉(Loyala)蹶起,欲自內部改良舊教,而組織耶穌會。西1540年 受教皇認可,益大事運動,不惟侵略新教盛行之北歐諸國,且傳基督教於五十年前所路拉,今通譯聖依納爵·羅耀拉(St Ignatius Loyol,a 1491~1556),西班牙人,西歐耶穌會的創始人。著有《精神訓練》等。
發見之各地。而其傳教東洋也,以西1541年為嚆矢。其徒賽維兒(Xavier)自里斯本起程,翌年五月六日至印度臥亞,專盡力于振興東洋耶穌會之事業。1577年 ,臥亞遂為大僧正之任地。」
由印度滿剌加而漸及於中國。
《東邦近世史》:「賽維兒以1552年 自臥亞赴支那,既抵滿剌加,使節被留,乃單身赴支那,死於澳門西南三十里之三灶島。」
自利瑪竇等來華,而文士信從者眾。
《明史·外國傳》:「大都歐羅巴諸國,悉奉天主耶穌教。耶穌生於如德亞(Judea),其國在亞細亞洲之中,西行教於歐羅巴。其始生在漢哀帝元壽二年庚申,閱一千五百八十一年,至萬曆九年,利瑪竇始泛海九萬里,抵廣州之香山澳,其教遂沾染中土。至二十九年入京師,中官馬堂以其方物進獻,自稱大西洋人。……帝嘉其遠來,假館授粲,給賜優厚。公卿以下,重其人,咸與晉接。利瑪竇安之,遂留居不去,以三十八年四月卒於京,賜葬西郊外。……自瑪竇入中國後,其徒來益眾。有王豐肅者,居南京,專以天主教惑眾,士大夫暨里巷小民,間為所誘。……其國人東來者,大都聰明特達之士,意專行教,不求祿利。其所著書,多華人所未道,故一時好異者咸尚之。而士大夫如徐光啟、李之藻輩,首好其說,且為潤色其文詞,故其教驟興。時著聲中土者,更有龍華民、畢方濟、艾如略、鄧玉函諸人。華民、方濟、如略及熊三拔,皆義大利亞國人;玉函,熱而瑪尼國人;龐迪我,依西把尼亞國人;陽瑪諾,波而都瓦爾國人,皆歐羅巴洲之國也。」
至明之季年,奉教者達數千人。
《正教奉褒》:「統計明季奉教者,有數千人。其中宗室百有十四人,內官四十,顯宦四,貢士十,舉子十一,秀士三百有奇。其文定公徐光啟、少京兆楊廷筠、太僕卿李之藻、大學士葉益藩、左參議瞿汝說、忠宣公瞿式耜,為奉教中尤著者。」
《正教奉褒》,編年體的天主教史著作。清代學者黃伯祿(生卒事跡不詳)編。該書記事上起唐代,下迄清道光年間,主要介紹了天主教在我國的傳播。
比明之亡,永曆太妃且致書羅馬教皇及耶穌會總統,祈保其國中興,書曰:
永曆太妃,即南明永曆朝王太后,湖廣人,桂端王朱常瀛繼妃,永曆皇帝朱由榔嫡母。篤信天主教,聖名烈納。
《永曆太妃致耶穌會總統書》:「大明寧聖慈肅皇太后烈納,敕諭耶穌會大尊總師神父:予處宮中,遠聞天主之教,傾心既久,幸遇尊會之士瞿紗微領聖洗,使皇太后瑪利亞、中宮皇后亞納及皇太子當定,併入聖教,領聖水閱三年矣。今祈尊師神父,並尊會之友,在天主前,祈保我國中興太平,俾我大明第十八帝太祖十二世孫主臣等悉知敬真主耶穌,更求尊會相通功勞之分,再多送老師來我國中行教。待太平之後,即著欽差官來到聖祖總師意納爵座前致儀行禮。今有尊會士卜彌格,盡知我國情事,即使回國代傳其意,諒能備悉,可諭予懷,欽哉特敕。永曆四年十月十一日。」
《永曆太妃遣使於羅馬教皇考》(高勞):「順治五年,即桂王由榔稱號永曆之二年,提督李成棟以廣東附於桂王由榔,由榔由桂林移居肇慶。其太監龐天壽,以天主教理陳說於太妃 。太妃王氏,湖廣人,故明桂王常瀛之繼室,由榔之嫡母也。太妃既奉天主教,今由榔生母馬氏及妃王氏皆入教,受洗禮於司鐸瞿紗微。由榔亦於祭台前行跪叩禮,以多蓄姬妾,不能受洗。是年由榔生子慈垣,亦受洗。太妃乃遣使至澳門,求司鐸行彌撒大祭。太妃以大蟠龍銀香爐二對、鏤花銀瓶二對、鏤花銀燭奴二對,獻於祭台上,另贈三銀瓶於耶穌會三會長。遂於陽曆十月三十一日,舉大禮彌撒。禮畢,澳門葡總督設盛筵款使者,並贈火槍百枝以佐其行。順治七年,即永曆四年,清兵克韶州,由榔奔梧州,太妃欲遣使至羅馬見教皇,為明祈福。司禮太監龐天壽願奉使,以其年老任重,不許。天壽遂薦神父卜彌格充使,齎書二通,一為太妃肅教皇箋,一為太妃致耶穌會總統書。卜彌格至澳門,以事留一年,始西渡。至印度臥亞上陸,西行,經波斯、西里亞等國,入地中海。二年後始至義大利之威尼斯,及至羅馬,適新教皇亞立山第七即位,驗明使節,乃蒙召見。復書,即由卜彌格攜回。到中國時,約在順治十二三年之間。然卜彌格奉使後,未數月,而由榔已由梧州奔南寧,太妃亦於次年卒于田州。復書達否,不可知矣。卜彌格所齎太妃肅教皇箋、致耶穌會總統書及龐天壽奉教皇書,今均存羅馬耶穌會藏書樓內。」
而清廷亦尊崇教士,至予以漢人之封職。
《清朝全史》:「睿親王之占領北京也,欲舉城而充滿、蒙八旗之住宅,限三日內,漢民一律退出。湯若望呈書於睿親王,宣武門內之聖堂邸第,及阜城門外之塋域,得以保存。順治帝賞湯若望以欽崇天道之匾額。順治三年,加以太常寺少卿銜。八年,敘通議大夫,父、祖父則追封通奉大夫,母、祖母則追封二品夫人。十五年,更有恩命;晉敘光祿大夫,祖先三代則追賜一品封典。相傳世祖對彼之隆遇,逾於恆格。召對不呼其名,用瑪法 之滿語代之,得隨意出入內廷。蓋滿人與西人皆以夷種見薄於中國,遂鑑於漢人之偏見,力持公平之態度,奪漢人之官爵,加於西夷之首,而湯若望等亦藉此以為正教發達之捷徑焉。」
康熙中,各省信耶教者,至達十數萬人焉。
《清朝全史》:「十七世紀之末,教士所到之各省,信徒大增。當其最盛之時,屬於教會之教堂,廣東有七所,江南有百餘所。1663年 十二省信徒達十二萬人,六省信徒其數未詳,然亦決非少數。1696年 在北京受洗者六百三十人。」
教士之入中國也,習華言,易華服,讀儒書,從儒教,以博中國人之信用,其教始能推行。
《上明神宗疏》(利瑪竇):「臣本國極遠,從來貢獻所不通,逖聞天朝聲教文物,竊欲沾被其餘,終身為氓,庶不虛生。用是辭離本國,航海而來,時歷三年,路經八萬餘里,始達廣東。緣音譯未通,有同喑啞,僦居學習語言文字,淹留肇慶、韶州二府十五年,頗知中國古先聖人之學,於凡經籍亦略誦記,粗得其旨。」
《大西利先生行跡》(艾儒略):「其居端州十載,初時言語文字未達,苦心學習,按圖畫人物,倩人指點,漸曉語言,旁通文字。至於六經、子、史等編,無不盡暢其意義。」「姑蘇瞿太素,聞利子名,因訪焉。談論間,深相契合,遂願從游,勸利子服儒服。」「利子嘗將中國《四書》譯以西文,寄回本國之人讀之。知中國古書,能識真原,不迷於主奴者,皆利子之力也。」「汝南李公素以道學稱,崇奉釋氏,多有從之者,一日與諸公論道,多揚釋氏,抑孔、孟。時劉公斗墟在座,瞿然曰:吾子素學孔、孟也,今以佞佛故,駕孔、孟之上,何也?不如大西利子奉天主真教,航海東來,其言多與孔、孟合。」
艾儒略(Julio Aleni,1582~1649),天主教會傳教士,明末來華。字思及,義大利人。他使天主教傳入福建,被時人譽為「西來孔子」。曾在傳教時發現景教碑。主要著作有《大西利先生行跡》、《職方外紀》、《西凡學》、《萬物真原》等。
《清朝全史》:「明末清初時代,宣教師不獨富於殉教之精神,且審察支那之風俗習慣。自將支那所嘲笑為蠻夷風之洋裝,易而為中國士人之服裝,起居飲食,全與支那人同,向支那人並自稱為支那人 。且恐社會攻擊基督教,思有以辯護之,遂自受支那士人之教育,肄習其言語文字。對於下等社會,則以淺易演說,講明基督教之福音,對於士人社會,則用流暢醇雅之漢文,從科學上立論,漸次說及基督教之精神,使之自然感化。此等方法,蓋彼等特所注意者也。」「當時之宣教師,除直接反背教旨、違逆聖訓外,務為保全支那人固有之信仰習慣,其信徒亦能得崇拜祖先之許可。然當未許可以前,幾經躊躇,幾經學者士人上下議論,卒以支那人之拜孔子,在尊仰其人格,非因祈福祐聰明利祿而然。祭祀祖先,則出於親愛之義、孝思之念,所謂報本反始之禮,而非以求福祐。謂立祖先牌,非謂祖先之魂在上,不過子孫追遠,稍抒如在之懷。至於郊天之典禮,非祀蒼蒼有形之天,乃敬天地萬物之原,此孔子所謂郊祀之禮,以事上帝也。因此宣教師等知支那人之祖先崇拜,無論如何形式,亦非迷信之教義,故遂予以許可也。」
其所譯述之經籍,雖未能如釋氏之學之深博,而歷算、格致之學,實足以開近世之風氣。他所著書,如《七克》等,詞旨淵粹,頗似儒家之言(龐迪我著《七克》,分伏傲、解貪、坊淫、熄忿、釋饕、平妒、策怠七篇)。非若後世之教土,凶獷粗鄙,與中國文教大相逕庭也。故自萬曆以來,雖迭經排斥,
龐迪我(Panto,ja Didaco de,1571~1618),天主教會傳教士,明末來華。西班牙人。曾奉明廷之命修改曆法,繪製地圖。著有《七克大全》、《龐子遺詮》等。
《明史·外國傳·義大利亞》:「禮部郎中徐如珂惡之,與侍郎沈[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965472.jpeg" /]、給事中晏文輝等合疏,斥其邪說惑眾,乞急行驅逐。禮科給事中余懋孳亦言,天主教煽惑群眾,夜聚曉散,一如白蓮、無為諸教。且往來壕鏡,與澳中諸番通謀,而所司不為遣斥,國家禁令安在?帝納其言,令俱遣赴廣東,聽還本國。」
而為之辯護者,且謂其獨合於儒家。
《正教奉褒》:「萬曆四十四年七月,徐光啟奏:彼國教人,皆務修身,以事天主,聞中國聖賢之教,亦皆修身事天,理相符合,是以辛苦艱難,來相印證,欲使人人為善,以稱上天愛人之意。其說以昭事上帝為宗本,以保救身靈為切要,以忠孝慈愛為工夫,以遷善改惡為入門,以懺悔滌除為進修,以先天真福為作善之榮賞。」「諸陪臣之言,與儒家相合,與釋老相左。僧道之流,咸共憤嫉,是以謗害中傷,乞命諸陪臣與有名僧道互相辯駁,推勘窮盡,務求歸一。仍令儒學之臣,共論定之。」
其後羅馬教皇嚴禁基督教徒,不得行祖先崇拜之儀式,始與中國禮教牴觸,而遭清廷之禁止焉。
《清朝全史》:「1704年 ,羅馬教皇克列門第十,使安吉阿其何教長次魯囊為代表,至北京,予以教書,謂對於基督教之神,不許用天之稱號,對於支那之基督教信徒,嚴禁祖先崇拜之儀式。康熙帝為詳細說明支那崇拜祖先之趣意,次魯囊訖未發表教皇之教書,僅以己之名義摘要公布,排斥帝對於神學之意見,凡不從教皇教令者即行退去。於是帝命捕之,遣送於澳門,使葡萄牙人監視之。次魯囊遂於1710年 死於獄中。1742年 教皇伯納其克特第十四,發表教書,不從教皇教書之宣教師,處以破門之罰。由是支那之基督教徒,不得行祖先崇拜之儀式。於是後之宣教師問題遂生非常之影響。清國以羅馬教皇擅干涉國內事,以其命令行於國內,則為侵害國家之獨立,故於1707年 ,清政府定一限制,非有內務部印票之宣教師,概令退去澳門;各地方之天主教堂,概行禁止。1717年 ,依廣東碣石鎮總兵陳昂之奏,禁止一切外人留住內地,違者決不得歸本國雲。此後百數十年間,清廷政府對於基督教徒之態度,非無寬嚴之別,然卒未撤回其禁止之命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