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諸子之學
2024-09-19 17:38:43
作者: 柳詒徵
子者,男子之通稱,非書名也。
《白虎通》:「子者,丈夫之通稱也。」
以人之稱稱其書,殆始於申不害。
《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申子之學,本於黃、老而主形名。著書二篇,號曰《申子》。」
按《史記》載諸子之書,或稱其篇,或稱其書,或稱其著書。如《管晏列傳》論「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 及《晏子春秋》 ,詳哉其言之也」;《老子傳》「於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莊子傳》「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 之類,未嘗言其書號曰某子,惟《申子傳》稱其號曰《申子》,似申子著書之時,即號曰《申子》。
至漢劉向校諸子,劉歆作《諸子略》,於是百家之學,專以子名。
《漢書·藝文志》:「成帝時,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 。向子歆卒父業,有《諸子略》。」
至《隋書·經籍志》,遂有子部之目,
《隋書·經籍志》:「《漢書》有諸子、兵書、數術、方伎之略,今合而敘之,為十四種,謂之子部。」
其名雖不當,今亦無以易之也。《七略》所列諸子,始於神農、黃帝,其書既多出於偽托,亦不稱子。稱子之書,最古者以《鬻子》為首,次則《管子》、《晏子》、《老子》諸書。
《漢書·藝文志》:「《鬻子》二十二篇 。《鬻子說》十九篇 。」(按小說家尚有《務成子》十一篇,似先於《鬻子》,然志已稱其非古語,故以《鬻子》為稱子之書之首。)
此皆後人追題,非當時即稱為某子也。自春秋以降,其書益多,且多稱某子,至秦、漢而漸衰,則謂諸子之書,以戰國為最盛可也。
諸子之學,各有家法,主奴是非,言人人殊。以今所傳諸書考之,自戰國及西漢學者評論諸子之說甚夥。如:
《孟子·滕文公》:「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君無父,是禽獸也。」《盡心》:「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
則專論楊子、墨子者也;
《莊子·天下篇》:「墨翟、禽滑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雖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宋鈃、尹文周行天下,上說下教,雖天下不取,強聒而不舍也。故曰上下見厭而強見也。雖然,其為人太多,其自為太少。」「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適得怪焉。田駢亦然,學於彭蒙,得不教焉。……其所謂道非道,而所言之韙,不免於非。彭蒙、田駢、慎到不知道。雖然,概乎皆嘗有聞者也。」「關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莊周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不以觭見之也。以天下為沈濁,不可與莊語。以卮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其書雖瓌瑋而連犿無傷也。其辭雖參差而[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6819697.jpeg" /]詭可觀。」「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辯,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此其柢也。」
則遍論墨翟、禽滑釐、宋鈃、尹文、慎到、田駢、彭蒙、關尹、老聃、惠施、桓團、公孫龍諸子,而兼述周之所獨得者也;
《荀子·非十二子篇》:「縱情性,安恣睢,禽獸行,不足以合文通治;……是它囂、魏牟也。忍情性,綦谿利跂,苟以分異人為高,不足以合大眾,明大分;……是陳仲,史[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6822262.jpeg" /]也。不知壹天下建國家之權稱,上功用,大儉約而僈差等,曾不以容辨異、縣君臣;……是墨翟、宋鈃也。尚法而無法,不循 而好作,上則取聽於上,下則取從於俗,終日言成文典,反紃察之,則倜然無所歸宿,不可以經國定分;……是慎到、田駢也。不法先王,不是禮義,而好治怪說,玩琦辭,甚察而不惠,辯而無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為治綱紀;……是惠施、鄧析也。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猶然而材劇志大,聞見雜博。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遠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子思唱之,孟軻和之,……是則子思、孟軻之罪也。」《解蔽篇》:「墨子蔽於用而不知文,宋子蔽於欲而不知得,慎子蔽於法而不知賢,申子蔽於勢而不知知,惠子蔽於辭而不知實,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
則雜論它囂、魏牟、陳仲、史[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6825121.jpeg" /] 、墨翟、宋鈃、慎到、田駢、惠施、鄧析、子思、孟軻、申不害、莊周諸家者也;
《韓非子·顯學篇》:「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後,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取捨相反不同,而皆自謂真孔、墨,孔、墨不可復生,將誰使定世之學乎?」
則論孔、墨二家,兼及其徒之傳其學者也;
《呂氏春秋·不二篇》:「老聃貴柔,孔子貴仁,墨翟貴廉,關尹貴清,子列子貴虛,陳駢貴齊 ,陽生貴己 ,孫臏貴勢,王廖貴先,兒良貴後 。」
則論老聃,孔子、墨翟、關尹、列子、田駢、楊朱、孫臏、王廖、兒良諸子,而各以一字揭其主義者也;
《淮南子·要略》:「孔子修成康之道,述周公之訓,以教七十子。使服其衣冠,修其篇籍,故儒者之學生焉。」「墨子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以為其禮煩擾而不侻,厚葬靡財而貧民,久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齊桓公憂中國之患,苦夷狄之亂,欲以存亡繼絕,崇天子之位,廣文、武之業,故《管子》之書生焉。」「齊景公內好聲色,外好狗馬,……故晏子諫生焉。」「六國諸侯……力征爭權……故縱橫修短生焉。」「申子者,韓昭釐之佐。韓,晉別國也,……晉國之故禮未滅,韓國之新法重出,……新故相反,前後相繆;百官背亂,不知所用,故《刑名》之書生焉。」「秦國之俗,貪狠強力,寡義而趨利,可威以刑而不可化以善,可勸以賞而不可厲以名,……故商鞅之法生焉。」
則論孔子、墨子、管子、晏子、申子、商子及縱橫長短之學之發源也。綜而觀之,諸家所論,自孔、老、管、晏、史[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6828593.jpeg" /]、關尹、鄧析之外,皆戰國時之學者。按其學派,則子思、孟軻,儒家也,列子、楊朱、莊周,道家也,墨翟、禽滑釐,墨家也,慎到、申不害、商鞅,法家也,尹文、惠施、公孫龍,名家也,孫臏,兒良,兵家也。其學派不明,而可以其並舉之人推測者,如《莊子》以宋鈃、尹文並舉,《荀子》以墨翟、宋鈃並舉,則宋鈃之學,兼有墨家、名家之性質矣。《莊子》以田駢、彭蒙為法家矣 。它囂、魏牟,不知為何家,楊驚謂魏牟即《藝文志》道家之公子牟,則它囂疑亦近於道家。桓團與惠施、公孫龍並稱,亦名家也。王廖與兒良並稱,亦兵家也。惟陳仲子見於《荀子》,亦見於孟子,而其學派無可歸附耳。
諸子所論之外,則有《史記》諸子之傳,老、莊、申、韓、商君等既各有傳,而孟子、荀卿列傳中,複雜舉騶衍、淳于髡、環淵、接子、騶奭、劇子、李悝、尸子、長盧、吁子等人,而謂世多有其書。
《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自騶衍與齊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環淵、接子、田駢、騶奭之徒,各著書言治亂之事。」「趙有公孫龍,為堅白同異之辯,劇子之言,魏有李悝盡地力之教;楚有尸子、長盧;阿之吁子焉 。自如孟子至於吁子,世多有其書,故不論其傳雲。」
是又孟、荀、莊、呂,劉安所未論列,而其學者皆能成家者也。然諸子所指斥及稱道者,既各挾己見,未足盡當時之學派;史公作傳,又以世有其書,略而不詳,欲知戰國諸子之學之大綱,及其源流派別,舍劉歆《諸子略》及班固所述為《藝文志》者,蔑有更備焉。予嘗就《藝文志》所引諸書,國別而家析之,以期推見當時風氣之梗概,為表如後。
下表皆確有國籍可考。其僅知為六國時人之書,不能定為何國何人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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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景子》三篇。《公孫尼子》二十八篇。《王孫子》一篇。《李氏春秋》二篇。
〔道家〕《黃帝君臣》十篇。《雜黃帝》五十八篇。《力牧》二十二篇。《孫子》十六篇。《王狄子》一篇。《宮孫子》二篇。
〔陰陽家〕《公禱生終始》十四篇。《公孫發》二十二篇 。《乘丘子》五篇。《容成子》十四篇。《將鉅子》五篇。
〔墨家〕《我子》一篇。《隨巢子》六篇。《胡非子》三篇 。
〔農家〕《神農》二十篇,《野老》十七篇。
綜計諸家之書,凡七十九家,千二百四十三篇,而屈原、宋玉之詞賦、孫臏、吳起之兵法,尚不與焉 。何戰國時人之著作,若是之盛歟!以作者言,則儒家為多;以篇章言,則陰陽家多;以國籍言,則齊人為多。而衛有商君,韓有韓非子,作者雖少,已足為其國光。辜榷諸邦,惟燕最遜,龐煖之書,合之兵家所載,僅得五篇,今亦不傳(《藝文志》兵權謀十三家中,有《龐煖》三篇)。燕為晚進之國,其文化劣於中土,即此可見矣。
莊子謂諸子之學出於古之道術,《藝文志》稱諸家皆出於官守,其言至當而不可易。其個人師授之源流,亦略可考見:墨子師史角之後,
《呂氏春秋·當染篇》:「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於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後在於魯,墨子學焉 。
又有得於儒家 ;禽滑釐受業於子夏,
《史記·儒林傳》:「如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釐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為王者師。」(按史稱子夏之倫,未必即為子夏,孫詒讓《墨子間詁》謂其與田子方、段干木、吳起受業於子夏,故仍之。若以吳起為例,則當為曾子弟子,非子夏弟子也。)
後又學於墨子,
《呂氏春秋·當染篇》:「禽滑釐學於墨子。」
而為墨家大師。孟子受業子思之門人,
《史記·孟子傳》:「軻,鄒人也。受業子思之門人。」
其門人有孟仲子,兼學於李克,授《詩》於根牟子,遞傳至荀卿 。史但稱荀卿「遊學於齊」,
《史記·荀卿傳》:「荀卿,趙人,年五十始來遊學於齊 。」
而不言其所師何人。實則荀卿之學,遠承子夏,近承孟子。其《非十二子篇》之詆孟子、子夏,及論性惡與孟子相反,猶之墨翟、禽滑釐同出於儒家,而其後自立學派,反極詆孔子也。(按荀卿之師,自根牟子之外,又有虞卿、穀梁俶、馯臂子弓諸人。劉向《別錄》 云:「左丘明授曾申,曾申授吳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鐸椒,椒作《鈔撮》八卷授虞卿,卿作《鈔撮》九卷授孫卿,卿授張蒼。」是荀卿受《左傳》於虞卿也。楊士勛《穀梁疏》云:「穀梁子,名俶,字元始,一名赤,魯人。受經於子夏,為經作傳,授孫卿,卿傳魯人申公。」是荀卿受《穀梁傳》於穀梁子也。荀卿書累稱仲尼、子弓,自唐韓愈以為子弓即《仲尼弟子列傳》之馯臂子弓。)蘇秦、張儀俱事鬼谷先生。
《史記·蘇秦傳》:「蘇秦者,東周雒陽人也。東事師於齊,而習之於鬼谷先生。」《史記·張儀傳》:「張儀者,魏人也。始嘗與蘇秦俱事鬼谷先生,學術,蘇秦自以不及張儀。」
鬼谷先生不知為何人,據應劭說,為六國時縱橫家。
《史記集解》(裴駰):駰按《風俗通義》:「鬼谷先生,六國時縱橫家。」
世多以縱橫之術為儀、秦所倡,觀《史記·吳起傳》及蘇秦之言,則秦之先已有馳說縱橫者。
《史記·吳起傳》:「要在強兵,破馳說之言從橫者。」 《史記·蘇秦傳》:「說趙肅侯曰:夫衡人者,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予秦。……又夫衡人日夜務以秦權恐愒諸侯。」
鬼谷先生之為縱橫家,當非懸測之言也。商君師尸佼,
《漢書·藝文志》中《尸子》二十篇註:「名佼,魯人,秦相商君師之。鞅死,佼逃入蜀。」王應麟曰:「《史記》:『楚有尸子。』」注引劉向《別錄》:「疑謂其在蜀。」今按《尸子》書,晉人也,名佼,秦相衛鞅客也。鞅謀事畫計,立法理民,未嘗不與佼規也。商君被刑,佼恐並誅,乃逃入蜀,造二十篇書,凡六萬餘言。」王先謙曰:「注『魯』乃『晉』之訛 。」
韓非師荀卿,
《史記·韓非傳》:「非與李斯俱事荀卿,自以為不如非。」
而二人者皆不說學,
《商子·農戰篇》:「境內之民,皆化而好辯樂學,事商賈,為技藝,避農戰。如此,則不遠矣。」「雖有《詩》《書》,鄉一束,家一員,獨無益於治也。」《去強》:「國有禮、有樂、有詩、有書、有善、有修、有孝、有悌、有廉、有辯。國有十者,上無使戰,必削之亡,國無十者,上有使戰,必興至王。」
《韓非子·五蠹篇》:「今境內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而國愈貧,言耕者眾,執耒者寡也。境內皆言兵,藏孫、吳之書者家有之,而兵愈弱,言戰者多,被甲者少也。」「亂國之俗,其學者則稱先王之道,以籍仁義,盛容服,而飾辯說,以疑當世之法,而貳人主之心。其言古者,為設詐稱。借於外力,以成其私,而遺社稷之利,……此邦之蠹也。」《顯學篇》:「藏書策,習談論,聚徒役,服文學而議說,世主必從而禮之,曰:『敬賢士,先王之道也。』夫吏之所稅,耕者也,而上之所養,學士也。耕者則重稅,學士則多賞,而索民之疾作而少言談,不可得也。」
故亦無弟子傳其學。楊朱師老聃。
《列子·黃帝篇》:「楊朱南之沛,老聃西遊於秦,邀於郊。至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嘆曰:『始以汝為可教,今不可教也。』楊朱不答。至舍,進涫漱巾櫛,脫履戶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夫子仰天而嘆曰:始以汝為可教,今不可教,弟子欲請,夫子辭行不閒,是以不敢。今夫子閒矣,請問其過。』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楊朱蹴然變容曰:『敬聞命矣。』」
列子師壺丘子、老商氏,
《列子·黃帝篇》:「有神巫自齊來,處於鄭,命曰季咸,知人生死、存亡、禍福、夭壽,期以歲、月、旬、日,如神。鄭人見之,皆避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而歸以告壺丘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為至矣,則又有至焉者矣。」《仲尼篇》:「子列子既師壺丘子林。」《黃帝篇》:「列子師老商氏,友伯高子。進二子之道,乘風而歸。」
《仲尼篇》:「子列子學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五年之後,心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顏而笑,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更無是非,從口之所言,更無利害。夫子始一引吾並席而坐。九年之後,橫心之所念,橫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歟?外內進矣,而後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無不同。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
其弟子甚多;
《列子·仲尼篇》:「子列子而與南郭子連牆,二十年不相謁請;……門之徒役,以為子列子與南郭子有敵,不疑。有自楚來者,問子列子曰:『先生與南郭子奚敵?』子列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虛,耳無聞,目無見,口無言,心無知,形無惕。往將奚為?雖然,試與汝偕往。』閱弟子四十人同行。」《天瑞篇》:「子列子適衛,食於道,從者見百歲髑髏,攓蓬而指。顧謂弟子伯豐曰:唯予與彼知而未嘗生未嘗死也。」
然《列子》多寓言,亦未必可盡信。
《列子·黃帝篇》:「楊朱南之沛,遇老子。」註:「楊朱不與老子同時,此皆寓言也。」
要而論之,戰國時傳授學術者,猶以齊、魯為多,子思、孟子、尸佼之類,皆魯人也。蘇秦、張儀、荀卿俱至齊遊學,而荀卿在齊最為老師。
《史記·荀卿傳》:「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齊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為祭酒焉。」
《列子》稱齊、魯多機,明其時齊、魯人材獨多矣。
《列子·仲尼篇》:「伯豐子之從者曰:大夫不聞齊、魯之多機乎?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聲樂者,有善治書數者,有善治軍旅者,有善治宗廟者,群才備也。」
諸子之學之影響及於當時者,其初以墨學為最盛,南被楚、越,
《墨子·魯問篇》:「楚惠王將攻宋,墨子自魯至郢止之。」「子墨子游尚過于越,公尚過說越王,越王大說。謂公尚過曰:『先生苟能使子墨子至于越而教寡人,請裂故吳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墨子。』」
西及秦國,
《呂氏春秋·去宥篇》:「東方之墨者謝子,將西見秦惠王,惠王問秦之墨者唐姑果。」
故其時有東方之墨者、西方之墨者、南方之墨者,
《莊子·天下篇》:「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己齒、鄧陵子之屬。」
世稱為顯學,且曰其言盈天下,而其後遂日微。今之論者,謂由於儒家、法家反對其說,及墨家詭辯太微妙之故,吾以為別有三因焉。
一則刻苦太過,不近人情。
《莊子·天下篇》:「墨翟、禽滑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將使後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而後已矣。亂之上也,治之下也。」
一則互相猜忌,爭為鉅子。
鉅子,墨家學派有著嚴密的組織,其最高首領稱「鉅子」。墨翟是第一任鉅子。
《莊子·天下篇》:「南方之墨者,……倍譎不同,相謂別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以鉅子為聖人,皆願為之屍,冀得為其後世,至今不決。」
《呂氏春秋·去宥篇》:「唐姑果恐王之親謝子賢於己也,對曰:『謝子,東方之辯士也。其為人甚險,將奮於說以取少主也。』王因藏怒以待之。謝子至,說王。王弗聽,謝子不說,遂辭而行。」
一則騖外徇名,易為世奪。
《呂氏春秋·上德篇》:「墨者鉅子孟勝,善荊之陽城君。陽城君令守於國,毀璜以為符,約曰:『符合聽之。』荊王薨,群臣攻吳起,兵於喪所。陽城君與焉,荊罪之。陽城君走,荊收其國。孟勝曰:『受人之國,與之有符,今不見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其弟子徐弱諫曰:『死而有益陽城君,死之可矣。無益也,而絕墨者於世,不可。』孟勝曰:『不然。吾於陽城君也,非師則友也,非友則臣也。不死,自今以來,求嚴師,必不於墨者矣;求賢友,必不於墨者矣,求良臣,必不於墨者矣 。死之,所以行墨者之義,而繼其業者也。我將屬鉅子於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賢者也,何患墨者之絕世也!』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請先死以除路。』還歿頭前於孟勝,因使二人傳鉅子于田襄子。孟勝死,弟子死之者八十三人,二人以致令于田襄子,欲反死孟勝於荊,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傳鉅子於我矣。』不聽,遂反死之。」
此皆其驟盛於一時,而卒不能不同化於他派之故,不可專病異己者之排擊也。墨學衰而法家、縱橫家大盛。商君之威嚴,殆有過於今之督軍。
《史記·商君傳》:「君之出也,後車十數,從車載甲,多力而駢脅者為驂乘,持予而操闟戟者旁車而趨,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
蘇秦之智術,亦幾為當時天下之泰斗。
《史記·蘇秦傳》:「蘇秦死,蘇代復重於燕。燕使約諸侯從親,如蘇秦時,或從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蘇氏之從約。代、厲皆以壽死,名顯諸侯,太史公曰:蘇秦兄弟三人,皆遊說諸侯以顯名。……世言蘇秦多異,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
三晉之士,人人攘臂言縱橫矣。
《史記·張儀傳贊》:「太史公曰:三晉多權變之士,夫言從橫強秦者,大抵皆三晉之人也。」
同時與法家、縱橫家頡頏者,則有陰陽家。
《史記·孟子荀卿列傳》:「騶衍睹有國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於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始終》、《大聖》之篇十萬餘言,其語閎大不經,必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於無垠。先序今以上至黃帝,學者所共術,大並世盛衰,因載其機祥度制,推而遠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國名山大川,通谷禽獸,水土所殖,物類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不能睹。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茲。以為儒者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為州數,中國外如赤縣神州之九,乃所謂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乃為一州。如此皆九,乃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其術者皆此類也。然要其歸,必止乎仁義節儉,君臣上下,六親之施,始也濫耳。王公大人初見其術,懼然顧化,其後不能行之。是以騶子重於齊。適梁,梁惠王郊迎,執賓主之禮。適趙,平原君側行撇席,如燕,昭王擁彗先軀,請列弟子之座而受業,築碣石宮,身親往師之。作《主運》。其游諸侯見尊禮如此,豈與仲尼菜色陳、蔡,孟軻困乎齊、梁同乎哉!」
鄒衍,戰國齊人,陰陽學派創始人。亦作騶衍,生卒不詳。著有《鄒子》等書,已佚。
迄漢代,其學尤盛。而儒、道二家,初未嘗得權憑勢而有所為,與世枘鑿,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孟子荀卿列傳》:「道既通,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遠而闊於事情。當是之時,秦用商君,富國強兵;楚、魏用吳起,戰勝弱敵;齊威王、宣王用孫子、田忌之徒,而諸侯東面朝齊。天下方務於合縱連衡,以攻伐為賢,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梁惠王謀欲攻趙,孟軻稱太王去邠。此豈有意阿世俗苟合而已哉!持方枘欲內圓鑿,其能入乎?」又《老莊列傳》:「周嘗為漆園吏,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窺,然則要本歸於老子之言。……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講學著書皆無與當時之風氣,而其及於後世之影響,乃轉過於諸家,是知公理自在人心,不可徒以一時之盛衰計也。
諸子之學,大都相因而生。有因前人之學,而研之益深者;有因他人之說,而攻之甚力者。如楊朱、列禦寇之學,皆出於老聃,而其言天人性命之故,則進於老子;墨翟學說,既與楊、列相反,(墨子攻擊儒家最甚,攻楊子者頗少,惟《兼愛》下篇別君之言曰:「吾惡能為吾萬民之身?若為吾身,此泰非天下之情也。人之生乎地上之無幾何也,譬之猶駟馳而過隙也」云云,正是指斥楊家之言。)又專攻孔子,而以先聖之學,別立一宗。孟子承孔子之學,言性言政,皆進於孔子,而力辟楊、墨二家之說,然其痛恨當世窮兵黷武之風,則與墨子同。宋鈃、尹文救民之斗,禁攻寢兵,似與墨同矣,而其以心為主與墨異,
楊朱,戰國時期魏國人世稱楊子。反對儒墨,主張貴生、重己,其見解散見於《莊》、《孟》等書。
《莊子·天下篇》:「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聏合歡,以調海內,請欲置之以為主。」是宋鈃、尹文之主張,專以人心之不樂戰鬥為主,不似墨之歸本於「天志」也。
以利為言與孟異。
《孟子·告子》:「宋[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6839929.jpeg" /]將之楚。孟子遇於石丘,曰:『先生將何之?』曰:『吾聞秦、楚搆兵,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楚王不悅,我將見秦王,說而罷之。二王我將有所遇焉。』曰:『軻也請無問其詳,願聞其指,說之將何如?』曰:『我將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則大矣,先生之號則不可。先生以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於利也。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懷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莊子之學,又進於楊朱、列禦寇、亦稱述孔、墨,而以《齊物論》為歸,然與慎到等之齊萬物者又不同。(按慎到等齊萬物以為首,笑天下之尚賢,非天下之大聖,莊子斥為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蓋莊子之齊物,自有所謂內聖外王之道在,慎到等惟持萬物平等之觀,而於原始之道未有所見也。)荀子宗孔而非墨,而其言性惡,與孟子相反。其治名學,又進於孔、孟而與墨同源焉。故諸子之學,固皆角立不相下,然綜合而觀之,適可為學術演進之證。其所因於他人者,有正有反,正者固已究極其歸宿,反者乃益搜集其剩餘,而其為進步,乃正相等也。
諸子之書,家別人異。欲究其全,當別為專書。近人喜言諸子之學,尤喜掇拾其破碎不完者,以附會西人之說。如清季學者,震於西人製造之學,則盛稱墨子之格術,如劉岳雲。
劉岳雲《墨子格術解》曰:「日光具紅、黃、綠、紫、橙黃、靛、藍七色,試以三棱透鏡既見。若物盡受全日之光,則為白色;若滅其入質之光線,則為黑色。照相之巧,全在用其白黑二色,以為陰陽向背之別,而數千年前之墨子已發其理。」
近人習於西人邏輯之學,則又標舉墨子及惠施、公孫龍等之名學。如梁啓超等。
梁啓超《墨學微》曰:「墨子所謂名,即論理學所謂名辭;墨子所謂辭,即論理學所謂名題;墨子所謂說,即論理學所謂前提。」
而於牖民覺世之大義,或反棄之不講。如孟子之辯義利,
孟子時功利主義極盛。如商君曰:「苟可以強國,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於禮。」以社會進化歷史變遷之理觀之,固亦可成一說。然專以強利為目的,其流極必至於不顧人道群德;易言之,則可曰:苟可以強國,不顧公理;苟可以利民,不問人格 。今世強國侵略主義,即此耳。孟子生其時,力持正義,如曰:「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君子不為也。」又曰:「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歟?」皆極端與功利論相反。當時雖不見從,而後世服習其說,凡士大夫之所主張,皆以重義輕利為立國根本。
墨子及孟子之非攻戰,
孟子、墨子皆抱非兵主義,惟墨子尚欲以器械制善戰者,孟子則一律斥之,此其異也。《孟子》曰:「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此所謂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於死。」其言痛切極矣。後世人君,雖多有以武功立國者,而凡儒者之言論,史家之記載,文人之歌詠,恆斥其非,而專以尚德恤民為美。此亦可證之近事,而知吾民德之高尚有自來矣 。近世西人之誤,在以國家與個人不同,日逞其弱肉強食之謀,而墨子則早見及之。其《非攻篇》曰:「殺一人謂之不義,必有一死罪矣;殺十人,十重不義,必有十死罪矣;殺百人,百重不義,必有百死罪矣。今至大為攻國不義,則不之非,從而譽之謂之義。」又曰:「今小為非,則知而非之。大為非攻國,則不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可為知義與不知義之辨乎?」蓋墨子以國家與個人無別,悉當以義為斷,其理至明,而當時謂攻國為義者,殆亦必有如近世國家學者之說,歧國家道德與人民道德為二也。吾國兵禍之烈,極於戰國,而其時之學者,即大倡反對之論,此亦可見吾民覺悟之早,與其愛好和平之性之獨優矣 。
子思、孟子之論性,
子思作《中庸》,首揭「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即示人之以性善也。性如不善,則率之不得為道矣。孟子暢言性善之旨,其原實出於子思。然當舉世大亂之時,不因人類之殘賊兇惡,而懷憎惡厭棄之意,且極力推明人皆可以為堯、舜,尤有功於教育。蓋人心之觀念,每因環境而變,見環境之多善人,則以人性為善;見環境之多惡人,則以人性為不善。惟究極性道之原者,能不為環境所囿,不就人心之現狀及結果而論,而就第一念指示人群,使人憬然有以自勉,而絕去其自暴自棄之萌,其為功於人類何如哉!荀子言性惡,已為當世惡人所囿,而不能免於憤激,而欲以禮義教化矯之。如曰:「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於爭奪,合於犯分亂理,而歸於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然後出於辭讓。合於文理,而歸於治。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蓋荀子之時,爭奪殘賊淫亂之人,殆又甚於孟子之時。荀子疾其所為,因謂其性固如此,而不知是說已大悖於教育原理。使人之性本不具有辭讓合理之德,雖有師法,何能動之?郝蘭皋等解「偽」字作「為」字,以為荀子辯護;不知「為」字亦是強勉矯飾,非出於自然也。
列子、荀子之論學,
《列子》書中,教人為學之法最多。如壺丘子示季咸以未始出吾宗,然後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又學於老商九年,然後心凝形釋,既自以其為學詔人。又如《湯問篇》所述師文學琴、薛譚學謳、紀昌學射、造父學御等,皆示人以專心壹志學道之功,非徒教人以虛無誕妄之說也。荀子言性雖異於孟子,以其注重於人為,故力言積學之益。如《勸學篇》曰「真積力久則入」;《儒效篇》:「積善而全盡,謂之聖人」;《強國篇》雲「能積微者速成」。自《勸學篇》以下,反覆譬喻,一本此旨。積則一好,一好則通類,故曰「並一而不二,所以成積也」。《修身篇》亦曰:「凡治氣養心之術,莫神一好」。《勸學篇》又曰:「倫類不通,仁義不一,不足謂善學。」《儒效篇》又曰:「以淺持博,以古持今,以一持萬,苟仁義之類也。雖在鳥獸之中,若別黑白,倚物怪變,所未嘗聞也,所未嘗見也。卒然起一方,則舉類統而應之,無所儗[img alt="" class="inline" src="images/092716842350.jpeg" /]。」為學之法,殆莫有外此者也。
列子、莊子之言宇宙原理,
列、莊之學,皆推極於無始以前,如《天瑞篇》曰:「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無時不生,無時不化。陰陽爾,四時爾,不生者疑獨。」 不化者往復,往復其際不可終,疑獨其道不可窮。蓋原始之道,不生不化,非一非多,降而至於生化,則人之所見,陰陽四時,有推遷變化之跡矣。然從往復疑獨推之,仍自不可終,不可窮。世人徒以物質求之,終無是處也。《齊物論》曰:「有始也者,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其言原始,既極之於未始有夫有無之時,然初非示人以無有無無也,故曰:「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又曰:「其有真君存焉。」 亦曰:「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蓋確見天地之根本,在有無胥泯之時,而仍有情有信,惟陷溺於世俗知識者,不可見耳。列、莊皆從此用功得力,故俯視一切,而自信其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不知其道者,則目之為消極,為社會學術進步之阻力。不知人人皆消極於世俗之榮辱得喪,而積極於精神之稠適上遂 ,則人類之進步,何可限量?惟役役於世俗之榮辱得喪,自命進步,實則毫無進步可言,乃真莊、列之所悲耳。自魏、晉以來,崇拜莊、列之說者,似亦專宗其消極主義,然真能得其道者,和光同塵,泯然於言說跡象,世亦無從知之。姑就淺近立論,則列、莊之說,既無大功效,亦足使人開拓心胸,消除執滯。佛學未入中國之先,吾國有此等先覺,洵異事也。
皆大有功於人類,棄周鼎而寶康瓠,未足為善言學也。
諸子之學,既各有功於世,而其文之精美,又進於春秋之世,而各成為後世文章之宗,是亦戰國之特色也。綜觀諸子之文,約分為五:一曰紀事,二曰箋釋 ,三曰論辯,四曰寓言,五曰韻文。戰國以前之文,雖有此五體,而發揮光大,至是始盛;其尤盛者,則後之三體也。孟、墨論辯,最工設喻,已近寓言,而杜撰事實,莊、列為多。如稱晏嬰與管仲同時,
《列子·楊朱篇》:「晏平仲問養生於管夷吾。」
孔子與柳下季為友,
《莊子·盜跖篇》:「孔子與柳下季為友。」
以意為之,羌無故實;甚至古代本無此人,隨意造一名字,如鴻蒙、雲將、副墨、雒誦之類,尤前此之所無也。後世賦家,假設主客,小說家幻托人事,皆原於此。此則莊、列以前,文多紀實,莊、列以後,文字直分紀實與寓言為兩宗矣。《老子》、《管子》已有韻文,而未別名一體;《荀子·成相篇》既為長短句之祖,賦雲、賦蠶,又就詩之六藝,抽取其一而名篇。宋玉之徒,踵興於楚,賦乃代詩而興,是亦文章進化之關鍵也。《漢書·藝文志》《孫卿子》三十三篇,已著錄於儒家,而《詩賦類》又列《孫卿子》十篇,明賦之始於孫卿也。觀其序意與屈原並重。
《漢書·藝文志》:「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諷,咸有惻隱古詩之義。」
北荀南屈,相望於列強黷武之時;而文章光焰,騰焯千古。故知個人之力,不必為當世權勢所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