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三場

2024-09-21 19:00:13 作者: 周作人

  (俄底修斯拿了酒袋出來。)

  俄底修斯 圓目巨人,你聽吧,因為我是很認識那個酒神的,我剛才把他給你喝了。

  圓目巨人 酒神是什麼?是一個所謂神道麼?

  俄底修斯 他是最偉大的神,使人們得到人生的快樂。

  圓目巨人 我嘔出來了一點,覺得他味道不錯。[102]

  

  俄底修斯 他就是那麼的一個神道,他是永不害人的。

  圓目巨人 但是一個神道為什麼喜歡住在酒袋裡的呢?

  俄底修斯 人把他放在什麼地方,他在那裡也就滿足了。

  圓目巨人 但是神們總不該把身子裹在皮裡邊。

  俄底修斯 這算什麼呢,只要他使你喜歡?那皮於你有什麼不好麼?

  圓目巨人 我討厭這酒袋[103],但我愛這裡面的酒。

  俄底修斯 圓目巨人,你留住了,且喝這個,找快樂吧。

  圓目巨人 我不必把這酒分給那些弟兄們去喝麼?

  俄底修斯 不,你自己留著喝,顯得你更有神氣。

  圓目巨人 給朋友們去喝,也就更是殷勤。

  俄底修斯 酒宴最愛引起鬥毆,罵詈和競爭。

  圓目巨人 我是醉了,但總沒有人敢來惹我。

  俄底修斯 朋友,喝醉了酒,還是留在家裡的好。

  圓目巨人 誰不愛酒宴熱鬧的那是個傻子。

  俄底修斯 但是醉了留在家裡的卻更是聰明。

  圓目巨人 塞勒諾斯,怎麼辦好呢?你看留住了好麼?

  塞勒諾斯 我看是這樣好。因為,圓目巨人,為什麼我們要去找別人來喝酒呢?

  圓目巨人 對呀,而且那地面長著嫩草是絨毛似地柔軟。

  塞勒諾斯 (坐下)可不是麼,在陽光底下喝酒也是很美呀。

  圓目巨人 ……[104]

  塞勒諾斯 你來在我這旁邊躺下在地上吧。

  圓目巨人 好吧。

  (圓目巨人躺下,塞勒諾斯悄悄地把酒杯移放在他的背後去。)

  喴,為什麼你把那酒杯放在我的後面呢?

  塞勒諾斯 那麼叫走過的人不會把它碰倒呀。

  圓目巨人 倒是你想偷偷去喝吧,把那個放到這中間來。(對俄底修斯)客人,說出你的名字來,我們可以叫你。

  俄底修斯 我叫作無人[105]。但是你給我什麼恩惠,讓我可以頌揚你呢?

  圓目巨人 我將最後吃你,在你的全體的夥伴之後。

  俄底修斯 圓目巨人,真好極了,你給你的客人的這個恩惠。[106]

  (圓目巨人忽然看見塞勒諾斯私下在喝酒。)

  圓目巨人 漢子,幹什麼事哩?你不是在偷喝這酒麼?

  塞勒諾斯 沒有,它只是和我親嘴,因為它看得我貌美。

  圓目巨人 你該得挨打了,[107]你和酒親嘴,它卻並不要親你。

  塞勒諾斯 真的,憑了宙斯,它說它愛我,因為我貌美。

  圓目巨人 倒酒吧,只是要給我倒滿了一杯。

  塞勒諾斯 可是這和得怎麼樣呢?[108](舉起酒杯到他的嘴邊)讓我來嘗一下吧。

  圓目巨人 該死的!立即給我吧。

  塞勒諾斯 不,憑了宙斯,我須得先看見你帶上花冠,[109]——我再來嘗它一口。(急忙地喝酒。)

  圓目巨人 啊,這倒酒的不規矩。

  塞勒諾斯 不是,憑了宙斯,實在乃是酒太美了。像該得擦一擦鼻子,可以好好地喝酒。

  圓目巨人 好吧,我的嘴唇和鬍鬚現在都乾淨了。

  塞勒諾斯 你現在優雅地彎過你的臂膊來,隨後喝酒,像這樣子你看我喝,——又看我不喝了。[110](將空杯放下。)

  圓目巨人 唉唉,你還干出什麼來呢?

  塞勒諾斯 一口氣喝下去是很快活的。

  圓目巨人 (對俄底修斯)客人,拿了這個,給我做倒酒的吧。

  俄底修斯 好吧,蒲桃認識我,在我手裡正是很熟習的。

  圓目巨人 喴,現在倒上吧。

  俄底修斯 我就倒上,只要你沉默就好。

  圓目巨人 你說的這事情卻是難,在一個人喝了許多的時候。

  俄底修斯 喴,拿去喝吧,不要剩下一點來。

  圓目巨人 ……[111]

  俄底修斯 你得喝下去,[112]到酒完了的時候你也才完了。

  圓目巨人 啊呀,這結蒲桃的樹一定是株伶俐的樹。

  俄底修斯 是呀,若是你在許多吃食之後喝上許多酒,這將潤濕你的肚皮,使你不渴,叫你去睡著,但是假如你剩下些時,那麼酒神就將把你乾死了。

  圓目巨人 好呀,好呀!我好容易才游上岸來了。[113]這快樂是純粹的,我看去那天和地似乎是混雜在一起了,我見到了宙斯的御座,以及一切神道的神聖與莊嚴。我不要和她們親嘴!——那些美惠神女們[114]在誘惑我,——我有了伽倪墨得斯[115]就夠滿意了,憑了美惠神女說,那是十分美的。我同孩子們尋樂,勝過同了那些女人。

  塞勒諾斯 圓目巨人,怎麼我是宙斯的伽倪墨得斯麼?

  圓目巨人 正是呀,憑了宙斯,是我從達耳達諾斯地方[116]把你搶了來的。

  (圓目巨人抓住塞勒諾斯。)

  塞勒諾斯 這回完了,孩兒們!我怕要受到可怕的災難。

  圓目巨人 你看不起你的情人,因為他醉了,你愚弄他麼?[117]

  塞勒諾斯 啊呀,我就會知道那酒是很苦辣的。

  (塞勒諾斯踉蹌地被拉進洞裡去。)

  俄底修斯 來吧,狄俄倪索斯的孩子們,[118]高貴的子孫,那裡邊的傢伙現在睡眠休息著,快要從他醜惡的喉嚨里倒吐出肉來了。那洞裡的木柴噴出煙來,諸事都已準備了,只等我們去燒瞎圓目巨人的眼睛,現在你們要顯出是男子漢來了。

  歌隊 我們將有一個金剛岩石[119]似的精神。但是請你進裡邊去吧,不要讓我們的父親受到無理的事,這裡你看什麼全都預備了。

  俄底修斯 赫淮斯托斯呀,埃特那山的王,請你一下子除滅了你那惡鄰居,[120]把他明亮的眼光燒掉吧!還有你,黑夜的孩子,你睡眠,[121]請你用全力降在這諸神共憤的野獸上面,不要讓俄底修斯和他的船員們,在受了特洛亞的最有光輝的辛苦之後,滅亡在這全不敬重神與人的漢子的手上。否則我們只得承認這是運會[122]在指揮一切,神的力量都要在她之下了。[123]

  (俄底修斯進洞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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