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二場

  （墨涅拉俄斯上。）

  墨涅拉俄斯　啊，珀羅普斯［168］呵，你曾經在庇薩地方，和俄諾瑪俄斯比賽四馬車賽勝了的，［169］我情願你在被做成筵席，［170］擺在神的前面的時候，就在神們中間離開你的生命了，在你生了我的父親阿特柔斯［171］之前！他從他的妻子阿厄洛珀生了阿伽門農和我墨涅拉俄斯，［172］有光榮的一對兒［173］。因為那是一支最大的軍隊，我這樣說並不是誇大，是我率領了渡海［174］去攻特洛亞，我並不是硬做上了將士們的首領，乃是統治著那些願意的希臘的青年英俊。有些人我們算他們在不在了的人的數內，有些人高興的從海上逃了出來，回到家裡，報告［175］那些死人的名字。但是我在深藍的大海的波浪上，［176］辛苦的漂流著，自從我毀滅了伊利翁城的塔樓以後，雖然我想要回到祖國去，可是不曾被神們允許達到這個目的。我在利彼亞的所有荒涼險惡［177］的港口航行，有時候行近我的祖國，風又把我推遠了，一直沒有順風來到帆里，可以送我回祖國去。

  現在我成了一個可憐的遭難的水手，失掉了夥伴，被拋上在這岸上，我的船隻撞在岩石上頭成為許多的碎片。從那複雜的結構上剩下了一根龍骨，［178］在這上邊很不容易的，由於意外的幸運，我算是得了救，同那從特洛亞拉了出來的海倫。但是這地方的名字，和人民是什麼人，我都不知道，因為我羞得到那群眾中間去詢問一聲，我為了破衣服覺得害羞，想隱藏過了我的惡運。［179］一個曾居高位的人遇著不幸，他就落在不愉快［180］的境地里，比那向來苦惱的更要難過。窮困逼迫著我，因為我沒有食物，身上也沒有衣服，——從這裡可以想見了，我所穿的便只是從船上漂來的東西。我以前的衣服，漂亮的大衣和華麗的服裝，海都搶走了。

  我在岩洞底里藏好了那個是我一切災難之源的女人，吩咐餘留的朋友看守著她［181］，就走來了。我獨自前來，給在那裡的朋友們找點什麼資助，若是好好尋找去，可以得到也說不定。看見了這所房屋，繞著圍牆，有那堂皇的大門，是什麼闊人的住宅，我便走近前去。從一個富家，很有希望給我的水手們得到點東西，但是在沒有生活物資的人，即使他們願意幫助，我們［182］也不能得到什麼。（敲門）

  喴，哪一位看門的從屋裡出來，把我的災難傳達給裡邊的人去呀。

  （大門開了。看門的老女人［183］在門口出現。）

  老婆　誰在門外邊呀？你還不離去這家麼？不要站在這院門［184］前面，給主人添出麻煩來呀！要不然你就得死，你是一個希臘人的出身，這裡對於他們是沒有什麼客氣的。

  墨涅拉俄斯　老奶奶，你這些話都說得很好。那是對的，我聽從你。只是請你息怒吧！［185］

  

  老婆　你去吧！因為我奉了這個命令，客人，不許希臘人走近這所房屋。

  墨涅拉俄斯　啊，你不要對我搖手，［186］也不要硬轟我走開去吧！

  老婆　因為你不聽我說的話，是你自己不好呀。

  墨涅拉俄斯　請你傳達給裡邊的主人吧！

  老婆　若是我傳達了你的話，我想，你就得遭殃［187］了！

  墨涅拉俄斯　我是一個外方人，遭難水手，應當得到保護的。［188］

  老婆　那麼，你走到這家以外的別人家去吧。

  墨涅拉俄斯　不，我卻是要進去，請你聽從我吧！

  老婆　你知道，是在胡鬧［189］，快要被人硬轟出去了。

  墨涅拉俄斯　啊呀！——我的光榮的部隊現在哪裡呀？

  老婆　那麼你或者是什麼地方的大人物，卻不是這裡的。［190］

  墨涅拉俄斯　啊，命運呵！我是多麼不應當的被侮辱呵！

  老婆　為什麼淚水濕了你的眼睛？為什麼悲哀呀？

  墨涅拉俄斯　為了那以前的幸福的景況。

  老婆　那麼去吧，把你眼淚灑給你的朋友們去吧！

  墨涅拉俄斯　這是什麼地方？這王宮是誰的呢？

  老婆　普洛透斯住在這宮裡，但這地方乃是埃及。

  墨涅拉俄斯　埃及麼？啊呀，我駛到這個地方了！

  老婆　你為什麼看不起尼羅河的水［191］的呢？

  墨涅拉俄斯　我並不是看不起它，我是在悼嘆我的境遇。

  老婆　許多人都不幸，不單是你呀。

  墨涅拉俄斯　你所稱作國王的那人現在家裡麼？

  老婆　這就是他的墳墓。他的兒子統治著這國土。

  墨涅拉俄斯　那麼他現今在哪裡呢？在外邊，還是在家裡？

  老婆　他不在裡邊。但是他是最敵視希臘人的。

  墨涅拉俄斯　為了什麼緣故，我卻因此受到影響的呢？

  老婆　因為宙斯的女兒海倫是在這屋裡呢。

  墨涅拉俄斯　你怎麼說？你說的什麼話？請你再講一遍吧。

  老婆　那廷達瑞俄斯的女兒，從前是在斯巴達的。

  墨涅拉俄斯　她從哪裡來的呢？（側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呢？［192］

  老婆　她從拉刻代蒙［193］地方來到這裡。

  墨涅拉俄斯　在什麼時候呢？（側白）不會是我的妻子從洞裡被搶來的吧？

  老婆　客人，這是在希臘人［194］往特洛亞去以前了。但是你，離去這裡吧，因為在家裡有些事情［195］，因此王宮有點不安靜。你來得不是時候，若是主人捉到了你，給你的歡迎的禮物將是死亡。我對於希臘人是有好意的，雖是說了那些惡話，因為我是怕我那主人。［196］

  （看門的老女人下。）

  墨涅拉俄斯　我將怎麼想？將怎麼說呢？因為在以前的事情之外又聽到了現今的壞事，假如我把從特洛亞搶回的妻子帶了來，保管在岩洞裡，可是在這家裡又住著一個有我妻子的名字的別的女人。因為在許多地方，似乎許多人可以有相同的名字，城市和城市同名，女人和女人同名，這是沒有什麼奇怪的。那女人說她是宙斯所生的女兒。在尼羅河的岸邊，可能有名叫宙斯的凡人麼？倒是有一個，乃是在天上。在什麼地方有一個斯巴達呢，除了那有美麗的蘆葦的歐洛塔斯河流的一處？有兩個人叫廷達瑞俄斯的名字的麼？有什麼地方與拉刻代蒙或特洛亞同一名字麼？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197］

  我也並不因了這使女的嚇人的話便逃走了。因為不會有人是那麼忍心的［198］，聽了我的名字，不給我什麼吃食。特洛亞的大火是有名的，我墨涅拉俄斯把它燒了，在各地方無不聞名。我將等候那家的主人。這裡有兩件事我要注意，假如他是一個狠心的人，我將去到破船那裡，把自己躲藏起來，［199］但他若是表示一點和善，我將請求對我現今的災難的什麼救濟。這是我的不幸中的最壞的了，自己是一個國王，卻向別的君主求討生活的物資。可是這還必須那麼去做。因為這不是我自己的話，乃是賢人所說的：世間沒有比可怕的必要更強的東西了。［200］

  （墨涅拉俄斯退向後方。［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