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二場

  （忒修斯上，同著一個傳令人。）

  忒修斯　你一直用了你的本領奉事城邦和我，給傳達我的布告，現在你走過阿索波斯和伊斯墨諾斯［87］的水流，去對卡德摩斯的莊嚴的［88］君主這麼說：忒修斯請求你賜一個恩惠，讓死屍去埋葬，他居住在你的鄰國，要求也是正當的，〔希望〕你和厄瑞克透斯的人民［89］做了朋友吧。如果他們願意接受，你便走回來；若是他們拒絕了，那末這是我第二個布告，叫他們等候我拿盾的隊伍吧。我的部隊準備好了，駐紮在神聖的卡利科洛斯井泉［90］的近旁，已經檢閱過了。而且雅典城邦知道了我的願望的時候，它也歡喜的情願接受了這一個任務。

  呵，誰走來打斷了我話了？這好像，雖然還不能看的很明白，是一個卡德摩斯的傳令人！——且住，你的辛苦或者可以免除了。他來的倒正合我的意思。

  （忒拜的傳令人上。）

  傳令人　誰是這地方的僭王［91］？我對他要傳達克瑞翁的話，他統治著卡德摩斯的國土，因為厄忒俄克勒斯已經在那七口的城門外邊死於他兄弟波呂涅刻斯的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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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忒修斯　客人，你開始說話第一就說錯了，在這裡來找尋僭王。因為這城邦並不由一個人統治著，乃是自由的。人民每年相繼的執政，並不對於富人給與特權，那窮人們也有著同樣的權利。

  傳令人　你這就給了我一個好處，像是在下棋里一個樣子。［92］我來的那個城邦卻是由一個人所治理，並不是屬於群眾的。在那裡沒有人，可以用語言去捧城邦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把他們這邊那邊的轉，他暫時很和好，給大家許多高興，一會兒做起壞事來，隨後用了新鮮的毀謗來掩藏以前的失敗，逃避過懲罰。［93］而且民眾如果是辨別不清道理，那末怎麼能夠正當的去駕駛城邦呢？因為這乃是時光，並不是急速，能使人更好的了解事情的。那窮苦的種地人，即使他不是全無教養，因了他的工作，他便不可能去照管那些公眾的事情。在高明一點的人們看來，這確實是病的現象，當壞人用了舌頭蒙蔽住民眾，得著名譽，雖然他原是無聊的東西。［94］

  忒修斯　這傳令人倒是個漂亮的，［95］會得說話耍花樣的傢伙！既然你動手來競賽，那末你聽著吧，因為這乃是你引起這辯論來的。

  對於城邦，沒有比僭王更是有害的了，第一是在那裡沒有公共的［96］法律，只由一個人統治著，自己手裡拿著法律，這樣也就沒有了平等。但是在法律寫定下來的時候，那弱者和富人都有著同一的權利，那些比較無力的人對於更富裕的也可以說同樣的話，如果他聽到了什麼惡話。［97］有了道理，弱小可以勝過強大的。自由會對他說，「誰有什麼好的計較，願意拿到民眾前面來的麼？」［98］誰要說的，得到名譽，不想說的，便沉默著。在城邦里哪裡還有更是平等的事情呢？

  而且人民治理著國土，它喜歡得有多餘的青年市民，可是獨自一人的國王卻把這看作仇敵，他把那些優良的，他覺得有些思想的，就要殺了，擔心著他的僭王的地位。這樣那城邦怎麼會得強盛呢，如果人們除滅勇敢的，摘掉年輕的人，有如春天原野上邊的花朵？有誰要去獲得財富，給子女們謀生呢，結果只落得替僭王辛苦，增加他的財產。［99］誰又要去在家中好好的教養閨女，給僭王做隨意的享樂，使得養育的人［100］流淚呢？我是寧可死了，如果我的孩子要被用強去婚配了！

  這乃是我拋給你的對你答覆的話。現在你來，對於這地方有什麼要求呢？如果不是因為城邦派遣你來的，你為了你的多話，是要後悔的了！［101］這是使者的本分，說完了被派來傳達的話，就儘量趕快的回去。以後讓克瑞翁派遣比你更少說話的使者到我的城邦來吧！

  歌隊　咦，咦！凡是神明對於壞人給與好運的時候，他們便放縱起來，以為他們是永久興盛的樣了。

  傳令人　那末我就說了吧。關於那爭辯的事，你就去那末想，我卻正是相反。

  但是我和卡德摩斯的全體人民勸告你，別讓阿德剌斯托斯走進這地方來，如果他是在這地方，那末在日神的光明沒落以前，使你那莊嚴的密宗大會免除了花彩，［102］把他驅逐出去，也別想用了武力去搶回死人，因為你和阿耳戈斯城邦沒有關係。若是你聽了我的話，你就可以沒有風波的駕駛你的城邦，否則將有我們的甲兵的大浪，落在你和你友軍的身上來了！

  你得留意，不要因了我的說話而生氣，因為你是有著一個自由的城邦，——從微少的〔力量〕上回答出狂妄的話來。希望是頂靠不住的東西，它使許多城邦帶入糾紛，引動怒氣到了過度的地步。因為在人民到了投票決定戰事的時候，沒有人把自己的死計算在內，卻只把這不幸推給了別人。但是，假如在投票的時候死亡就顯在眼前，那末希臘也就不會因愛好刀兵［103］而自就滅亡。而且人們全都知道這裡有兩件事，哪個是更好，好事和壞事，對於凡人那和平比戰爭要好多少：一個是文藝女神們的最好的朋友，報復神的仇人，因多子而快樂，因多財而歡喜。那些惡人拋棄了這個，卻去抓住戰爭，把弱者當作奴隸，人奴役人，城邦奴役城邦。

  你幫助那些人，我們的仇人，也都是死人，想要去給他們埋葬，那些都是狂妄所殺死的。那末這是不對的了，卡帕紐斯的身體給霹靂所燒毀，那時他拿梯子靠著我們城門，他站在梯上誓稱要攻略這城，不管神是願意不願意。［104］或者那也是不對的，地坑抓走了那占卜家，［105］張開大嘴吞了他的四馬車，還有那些別的將領們躺在城門前面，骨節都被石頭所壓碎了！你是誇口說比宙斯更是聰明呢，還是〔承認〕神們正當的毀滅了惡人。明白的人應當先愛他們的子女，其次是父母和祖國，這應該使它增大，不是削弱它。鹵莽的首領和船隻的領港都要失敗，適合時機的靜定乃是聰明。［106］這在我看來是勇敢，或者就是先見。

  歌隊　宙斯所給的懲罰就很夠了，不必要你再來加這狂妄的侮辱！

  阿德剌斯托斯　啊，你這最壞的壞種——

  忒修斯　別，阿德剌斯托斯，你住口吧，別在我的前邊說什麼話，因為這人不是來對於你傳令，乃是對我說的，所以須得由我來答話。

  我首先來回答你最初的話。我並不以為克瑞翁是我的什麼君主，他也並不比我更強，所以他可以來強迫雅典要這麼做。這世界的事情真要逆流了，如果我們可以這樣被命令去做。這不是我去發動這戰事，因為我並不同了這些人進到卡德摩斯的國土裡去，不損害你們城邦，不引起殺人的勾當，我只是要求埋葬那些死人的屍身，保全整個希臘的禮俗。還不都是很對的麼？假如你們受到過阿耳戈斯的什麼害，他們是死了，你們光榮的抵禦了敵人，他們恥辱的〔失敗〕，這案件就完結了。那末現在讓死屍隱藏到地里去，從那裡出來到陽光下的各部分［107］都回去到那裡，呼吸到空氣里，身體到土地里去，因為我們不能占有這個〔身體〕，除了生前暫時居住，隨後那養育我們的〔大地〕必須拿了回去的。［108］——你以為不給死人埋葬，是傷害著阿耳戈斯了麼？決不如此，這乃是整個希臘的共同的〔傷害〕，如果有誰剝奪了死人應有的權利，使他們沒有墳墓。因為，若是這個法律實行起來，這將使得勇敢的人們也都寒心了！［109］你倒走來對我說這些兇惡的恐嚇話麼，你們那麼害怕死人，倘若埋藏到地下去？怕的什麼呢？是怕他們葬在墳里，會得炸毀你們的土地麼？還是在地下的胎里會得生下子女，從他們那裡出來什麼報復麼？這真浪費口舌，來指出你們的無聊的恐慌和空虛的憂慮。

  愚人們，［110］你們來了解人們的災禍吧！我們的生活是一連串的摔跤，［111］有些很快得到幸福，有些在後來，有些人立即〔成功了〕。運命很是嬌貴，［112］為不幸的人所敬禮，希望成為幸運，［113］那幸福的也尊崇她，怕〔女神的〕順風離開了他。我們大家應該知道這個道理，應付患難要有分寸，［114］勿太憑意氣，也不去傷害整個的城邦。

  那末這將怎麼辦呢？允許我們想要遵守禮法［115］的，給死亡的人的屍體拿去埋葬吧！要不然，這事情很是顯然，我是要用了強力去埋葬的。因為不能使這事在希臘這麼傳說，說神明的古老的禮法在落在潘狄翁的城邦和我的手裡，就給毀壞了。

  歌隊　你安心吧！因為如果你保全了正義的光，你可以避免得許多人們的譏評。

  傳令人　我可以把你的話簡單的總結一下吧？

  忒修斯　你說吧，若是你想說，因為你一直不曾沉默。

  傳令人　你決不能夠從我們地方得到阿耳戈斯人的屍首［116］。

  忒修斯　那末，你這回來聽我的話吧，若是你願意。

  傳令人　我將聽著，因為我不得不讓你輪番說話。［117］

  忒修斯　我要去從阿索波斯的地方［118］取了死人來，給他們埋葬。

  傳令人　你首先必須冒著甲兵的危險。

  忒修斯　我曾幹過許多別的不一樣的難事。

  傳令人　你父親生了你來專同一切人作對的麼？

  忒修斯　同一切行為狂妄的人們，好人我不去懲罰。

  傳令人　你和你的城邦向來就慣是多管閒事。

  忒修斯　正是如此，它多干難事，所以多得幸運。

  傳令人　那末你來吧，好讓龍種的兵［119］在我們城邦里捉住你！

  忒修斯　從龍那裡，會得長出怎麼樣的兇猛的戰士來呢？［120］

  傳令人　你吃了苦就會知道！你現在還是年輕哩。

  忒修斯　你不能用了你的大話使得我的心發起怒來。你從這國土裡走出去吧，把你這些帶來的空話也都拿了去！因為我們這樣得不了什麼結果。［121］

  （傳令人下。）

  一切甲士以及乘車的人，［122］都該前進，還有那些戰馬，口邊羈勒噴著泡沫，該催促向卡德摩斯的土地進發。因為我將前往那卡德摩斯的七個城門，我自己手裡執著快利的鋼刀，自己當作傳令的人。［123］但是你阿德剌斯托斯，我命令你停留著，別把你的時運和我的混雜在一起，因為我要憑了我的運命［124］去行軍，一個新的戰役里的新的首領。［125］我所必要的只是一件事，就是在我這邊有那尊重正義的神們，因為這所在的地方就給與勝利。單是勇敢［126］對於凡人沒有什麼處，如不是他有著神的好意。

  （忒修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