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士可殺不可辱

  京城，浣衣局。

  「那邊那個，你動作快一點！磨磨蹭蹭的，以為自己在繡花嗎？」

  木盆里是冰冷的水，冷得僅僅是接觸一下，手就要凍僵的程度。

  翠兒一言不發將衣服傾倒進去，用木錘不停敲打。

  每打一下，心中的怨恨便增加一分，每打一下，心腸便更加堅硬。

  她不相信。

  暗無天日的日子，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葉雲一定會回來。

  自己不能動搖，不能退縮，更不能死。

  一定要活著。

  

  活著才有希望，只有活著才能完成與葉雲的約定。

  一下，一下接著一下。

  水盆當中映照出她清麗的影子，

  「哎，這可是周慎公公的衣服，怎麼可以用這種木槌敲打呢？你得用手洗乾淨！」

  身後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

  浣衣局的幾個粗使的僕婦，很久就看翠兒不順眼了。

  明明都是宮女，偏偏是她，只是因為有一次被葉雲叫出宮去，就得以伴隨太子尊駕。

  僅僅是因為在太子身邊呆的久了就得到了聖寵，成了東宮的嬪妃。

  以至於太子寧願忤逆皇帝都不願意處置她。

  這不是手段是什麼？不是狐媚是什麼？

  不過天道好輪迴，今日終於讓這女人落到這步田地。

  成了和他們一樣浣衣局的人。

  可是，就算落到了這步田地，她竟然還不低頭。

  更讓這些下等粗實婦生氣的是，即便是落到了這步田地，她依然這麼美。

  水實在是太冷了，翠兒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曾經別說是洗衣服了，就連翠雲閣之中稍微重一些的東西，葉雲都不會捨得讓她搬。

  可是現在……

  想到此處，翠兒心中隱隱泛起一絲心酸。

  她表情的變化，準確無誤落入身後幾個人眼中。

  「哎喲，這幅表情是做給誰看的，還以為自己的主子在身邊，你還是東宮的寵妃不成？」

  「就是就是，現在太子都已經被攆到深山老林里去守靈了，你不會還等著他回來接你吧。」

  「宮人擅自議論貴人，是死罪。」

  翠兒面無表情道。

  「什麼？你還敢還嘴！找打不是！」

  一個浣衣局的粗實丫頭猛地推了一下翠兒，將她推倒在地，另一個則惡狠狠將她的臉按進水盆里。

  冷。

  徹骨的冷。

  一股鑽心的疼痛，在翠兒的身體當中不斷叫囂。

  但是她只是咬緊牙關，冷冷擦乾自己臉上的水。

  「既然這是周公公的衣服，你們就不該踩在上面。」

  幾個僕婦低頭一看，原來在剛剛混亂的過程中，木盆當中那一件衣服早就已經躺在地上，被幾個人踩得慘不忍睹。

  「哎呀，就是你！你對周公公和宣王殿下懷恨在心！你真是不知好歹！」

  「快，趕緊把這女人扭送周公公那裡，我就是看不慣她的這狂傲的勁兒！」

  「不如先打一頓，把她的滿口牙打掉了再說！」

  幾個人吵吵嚷嚷將翠兒按在地上，不由分說就要敲掉她的牙。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聲音從前門傳入。

  眾人驚訝回頭，只看見葉軒堂而皇之站在門口。

  「這位宮人犯了什麼錯，你們為何要動私行？」

  「宣王殿下！」

  「小人等拜見宣王殿下！」

  在場之人紛紛跪地磕頭。

  只有翠兒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後，一言不發轉過身去。

  「本宮問你們話呢，這宮人究竟犯了什麼錯！」

  葉軒加重了語氣，在場的人無不變色。

  葉雲是舊主子，他的脾氣，宮中的人大多可以摸清楚。

  雖然曾經十分暴戾，但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轉了性子，變得十分溫和。

  宮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葉雲總是乾綱獨斷，而且，對於一些小錯誤，他從來都是從輕處置。

  因此宮中人大多都不太怕他。

  可是這位新主子，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發在東宮。

  恐怕第二把就要發在這浣衣局了。

  「殿下，這宮婢不知悔改，辱罵殿下，還踩髒了周公公的衣服。」

  「奴婢們知道這是大不敬之罪，可卻不敢輕易處置，因此打算將她扭送慎刑司……」

  當著面說胡話，真當我葉軒是傻的麼？

  葉軒冷笑了一聲，

  「好笑，可是我明明看見，這衣服上，有數個腳印，不同大小，難不成都是她一個人踩的？」

  「至於辱罵，我不信林姑娘會辱罵本宮，是吧，翠兒姑娘，本宮允許你自我辯解。」

  「奴婢沒什麼好說的。」

  翠兒轉過身來行禮，但臉上仍然是冷淡的表情。

  葉軒臉上笑容更甚，

  「你不必害怕，你放心，只要本王在這裡，沒有人能傷害你。」

  「來人，將侮辱林姑娘的人都給本宮抓起來，好好打上五十大板！」

  「是！」

  「殿下饒命啊！殿下饒命啊！」

  「殿下，小人可不是故意的啊，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哀嚎聲。

  翠兒閉目不看，不聽，不說話。

  但刺耳的哀嚎和鞭笞的聲音還是一點點滲入了她的耳朵。

  葉軒只以為她是害怕，自己則充當起了護花使者，輕輕牽起她的手，

  「哎呀，這手怎麼傷成了這樣，誰人這麼狠心，讓你幹這麼重的活？」

  翠兒只覺得葉軒的手又冷又黏膩，像是蛇的皮膚。

  真噁心。

  她將自己的手從葉軒手中抽回，

  「殿下請自重。」

  「哎，我知道你怨恨我，可是我也沒有辦法，陛下讓我代理東宮職權，因此很多事情本宮還要秉公而斷，不能有偏私。」

  「但是本宮虧欠你的一定會好好補給你，絕對不像葉雲一樣，讓你獨守空房……」

  聽到葉雲的名字，翠兒的身體猛然顫抖了一下，

  「是你……是你害了殿下麼？」

  「你在說什麼，你在懷疑我？」

  葉軒一臉無辜，甚至有些委屈，他指著自己的胸口道，

  「本宮對天發誓，葉雲之所以被貶去守靈，是因為他忤逆陛下並且屢教不改，跟本宮絕對沒有關係！而且，本宮也已經數次在陛下面前為他求情了！」

  「你有為殿下求情？」

  翠兒忽然睜大了眼睛，就是這樣的表情，讓葉軒看到了些許的希望。

  有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