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懸崖之上

  葉軒的馬車之中，一直坐在他身邊默不作聲的林氏，此刻將目光垂下。

  「軒兒，你不應該和太子起衝突。」

  「娘，你怎麼還在為葉雲說話，那傢伙平時是怎麼欺負兒子的，娘親難道沒有看見？」

  「上次兒子從江南九死一生回來，本來想著獻給陛下幾個歌姬，竟然被那傢伙攪黃了好事！」

  「你說的這些，娘親都知道。」

  林氏伸出手安撫著葉軒，眼神愈發晦暗，她用極低的聲音在葉軒的耳邊道，

  「只是現在，還不能確定葉雲已經完全失勢，陛下的聖心，實在是難以猜測。」

  「而且，僅僅依靠變幻莫測的聖心是不行的，軒兒，人這輩子，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別人誰也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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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軒點點頭，幾滴眼淚落在纏住手的繃帶上。

  滲入傷口絲絲疼痛，是永遠都無法忘記的恥辱。

  一滴，兩滴，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林氏嘆了口氣，

  「在娘面前哭也沒關係，只是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能讓咱們娘倆哭了。」

  葉軒點點頭，用力擦乾了臉上的淚痕。

  他原本是最討厭流淚的，小時候僅僅因為有一次摔倒了在路上嚎啕大哭，被皇帝看見了，就說了一句，男子漢怎麼這麼容易哭鼻子。

  那是父親第一次同他說話。

  他只投下了一個嫌棄的眼神，便從他身邊走過去。

  父親不喜歡自己，一定是因為他愛哭。

  葉軒自此以後，每次想要流淚，就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將流到眼角的眼淚憋回去。

  他一直努力做皇帝眼中的好兒子，好臣子。

  希望這樣挽回父皇的心意。

  可是到最後，還是徒勞。

  現在葉雲終於被貶，葉龍召他入宮。

  不知道為什麼，坐在這宮車之上，便將從前這些荒唐小事，全都想起來了。

  這麼多年，他恨自己，恨父親，恨葉雲。

  因為自從他出生以後，他就得到了父皇全部的寵幸，更是因為他，娘親不知道在冷宮裡呆了多少年。

  而今，他終於有機會改變這一切了。

  這個世道，根本就沒有什麼公平可言，所以想要得到，就必須靠自己去搶奪。

  葉軒喃喃自語道，

  」每次我去見陛下，陛下總當我不存在。在他眼中，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兒子，無論我多麼懂事聽話，努力，都沒有用。」

  「現在，他還能夠無視我的話嗎？」

  馬車已經到了宮門口，宮燈明亮。

  宮門第一次為他敞開。

  長風嶺，亂葬崗，腳下迭起雪浪翻滾，頭頂陰雲密布。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怎麼著，陛下給你的指令，是找個亂葬崗一刀把我結果掉？那可真是太好了，趕緊的別廢話。」

  葉雲沒好氣道，他最討厭這些人胡亂賣關子的樣子，好端端的，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

  不是說好了要自己去守皇陵麼？怎麼現在馬車又跑到亂葬崗了呢？

  「葉雲，陛下確實是讓我帶你去皇陵，是我自作主張，帶你來了這裡。」

  「為的就是，給你一個選擇。」

  「哈？」

  葉雲詫異回頭，卻在回頭的一瞬間，看到了兩個他從來沒想過會再見的人。

  「太子殿下，別來無恙。」

  阿祿，王浩。

  他們一個是葉雲曾經跟班的小太監，一個是葉昊身邊的武將，他們都經歷過死亡。

  此刻卻正站在葉雲面前。

  「瞧瞧，我以為是誰，想不到竟然還能看見陰間人。」

  「殿下……嗚嗚嗚！」

  阿祿眼睛一紅，兩道眼淚流了下來，

  「您的境遇，我們已經聽張公公的人說了，殿下，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我們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了。」

  那邊王浩也附和道，

  「對啊，這是什麼鳥地方，在這裡呆下去，還不如去江南，去北國，哪裡的日子不比這裡強？」

  「我們就是從這亂葬崗爬出來的，這種事情，我們最清楚，你就算是去了皇陵，也未必能活著回來。」

  葉雲冷笑一聲轉過身去，耳邊只有寒風凜凜。

  「所以，這就是你所謂的選擇。讓我做一個江湖莽夫，從此遠離權力中心。」

  「是。」

  張懷面無表情。

  「殿下自己說的，殿下不想做這太子，那麼這就是最好的選擇。」

  得到自由嗎？

  也對，身邊有王浩，有小阿祿，自己身在江湖，也可以靠著現代社會的知識活得不錯。

  只是，再也沒有機會，改變這世界。

  「張懷啊，我很想家呢。」

  「可是，就算再怎麼想，也沒辦法回去。」

  葉雲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道。

  這句話直接把阿祿和王浩聽傻了。

  什麼？

  太子爺想家？那豈不是現在調轉馬車頭回宮裡就好了，何必還在這裡悲春傷秋呢？

  「你要知道，曾經我的家裡，也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家中有良田，出門有朋友，而且，那世界很美，有時候我閉上眼睛，還會回到過去。」

  「殿下所說的這些，臣都明白，只是殿下沒有選擇，臣也沒有選擇。」

  張懷低下頭去，手裡是一枚閃閃發光的子彈。

  左輪手槍的子彈。

  這子彈，是來自那個世界的人，留給他的。

  已經在他身邊，保存了很多很多年。

  「所以回不去了不是麼？」

  葉雲有些惆悵道。

  成為穿越者後的興奮已經早早退去，現在面對這些自己毫不相關的人，用別人的眼睛和肉體過別人的人生。

  他早就已經忘記了，自己原本應該有的模樣。

  「所以，殿下，你會和我們一起走嗎？殿下？」

  「殿下，和我們一起走吧！」

  王浩和阿祿眼睛發光，離開葉雲的那些日子裡，他們每天每夜都希望能夠再次陪伴在太子身邊。

  「恐怕不行，畢竟還有事情要做。張懷說得對，只要我一天是太子，就根本無法放下一切，那樣的話，是對我身邊那些人的背叛，也是對葉雲的背叛。」

  「殿下……不就是……」

  王浩一臉懵逼看著葉雲。

  而他身後的張懷卻已經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只有他明白，葉雲做出留下來的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力量。

  「說不定殿下有朝一日，能夠找到返回那個世界的方法……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