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名場面：賈寶玉摔玉

  卻說寶玉回到榮國府後宅，先往賈母處撒了一會兒嬌，一頭扎進賈母懷裡道：「老祖宗！我今日不過在珍大哥那裡多坐了坐，你就讓人催著我回來！」

  賈母愛撫著寶玉的脖頸笑道：「我的兒！玩兒一會子也就罷了，大晚上的，當心著了風寒！看你這一身酒氣，快去讓襲人給你沏上一壺茶來醒醒酒，再洗洗睡吧！」

  寶玉答應一聲跟著襲人往碧紗櫥去了，見裡頭還亮著燈便問道：「林妹妹還沒睡麼？」

  大丫鬟潛血道：「沒呢！剛剛紫鵑還出來倒茶來著！」

  寶玉便也顧不得吃茶了，也不敲門，便進了碧紗櫥裡屋。

  一進屋果然見林黛玉正坐在桌前拿著一沓子簽紙發怔。

  寶玉往前一跳，大叫一聲：「好妹妹！又在這裡發什麼呆！」

  黛玉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簽紙差點扔了，一手輕拍著胸口白了寶玉一眼道：「大晚上的叫什麼叫！招人煩！」

  寶玉討了個沒趣兒也不覺得尷尬，借著燈光見黛玉眼角似乎有淚光因問道：「好妹妹，怎麼好好的又哭了？」

  黛玉轉過頭去不看寶玉：「誰哭來著？倒是你，一身的酒味兒又來我這鬧什麼？還不睡你的覺去！」

  

  寶玉卻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拿起方才黛玉放在桌上的簽紙看了一回又聞了聞：「這是哪裡來的？這樣精緻，花色也新鮮淡雅，還有香氣……」

  紫鵑走過來給寶玉倒了一杯茶說道：「寶二爺可算是問著了！

  這些都是薛家大爺和寶姑娘今天送過來給我們姑娘的，說是從揚州帶來的呢。

  還有這茶也是揚州的叫什麼『儀征綠楊春』，二爺也嘗嘗！」

  一面說一面給寶玉遞了個眼色，寶玉會意，這肯定是林黛玉又睹物思情，思念林如海了。

  因故意插科打諢道：「哎呀，原來薛大哥和寶姐姐是偏心的，給你都有這些，怎麼就沒送我呢？明兒我就跟他們說道說道去！」

  誰知黛玉非但不理，反而起身往床上坐著去了。

  寶玉便又舔著大臉湊了過去，看著黛玉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中一動，說道：「林妹妹可聽過『揚州瘦馬』嗎？」

  林黛玉一愣，冷哼了一聲道：「什麼瘦馬胖馬的！沒聽說過！」

  寶玉見黛玉終於說了話，心中高興，又要賣弄自己才學來的學識，便說道：「這揚州瘦馬便是只那些個瘦弱惹人憐愛的女孩子，就像林妹妹這樣的……」

  林黛玉聽了，不覺帶腮連耳通紅，登時直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兩隻似睜非睜的眼，微腮帶怒，薄面含嗔，指寶玉道，嗔道：

  「你這該死的胡說！從哪裡聽來的混帳話，又要來拿我打趣！我……我告訴舅舅去！」

  說到「欺負」兩個字上，早又把眼睛圈兒紅了，轉身就走。

  寶玉著了急，向前攔住說道：「好妹妹，我哪裡有打趣你，我這是誇你長得好……」

  黛玉哭道：「你還說！我知道，你有那寶玉，早就有人說什麼金玉良緣，如今來了個有金的，你便不理我也就罷了，何苦再來氣我？」

  說罷一轉身伏在床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寶玉聽了，登時發作起痴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罵道：

  「什麼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

  「可了不得了！」眾人忙一擁而上，有的要去攔寶玉，有的忙要去撿通靈寶玉，偏偏那玉在地上彈了幾下，不知彈到哪兒去了。

  卻說賈母聽到兩人聲音稍大便有些不放心了，正要過來，又聽到碧紗櫥里寶玉摔玉，這下子連鴛鴦琥珀等丫鬟的攙扶都不用了，自己健步如飛就沖了進來。

  賈母一把摟住了寶玉嗔道：「孽障！你生氣，要打人罵人都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寶玉淚流滿面，嚶嚶嚶的不說話。

  「老太太……」襲人已經將玉撿了回來，仔細檢查又擦拭了，用手帕墊著雙手奉到賈母面前。

  賈母接過來仔細看了一回，見通靈寶玉沒有半點磕碰的痕跡才略鬆了一口氣。

  「方才是誰跟著寶玉來著？」賈母沉著臉環視屋內眾人。

  所有人都低著頭不敢言語。

  李嬤嬤也聽到了動靜拄著拐棍走了進來，見狀已明白了大半。

  賈母凌厲的目光停在了距離最近的茜雪身上，茜雪只得說道：「我……我們見二爺往裡邊來跟林姑娘說話，都沒跟進來……」

  賈母冷笑一聲：「哼！在我眼皮子底下竟然還敢偷懶！我只當你們是些懂事省心的，平日也不大管你們，誰知這才幾天一個個的都輕狂起來了！」

  李嬤嬤忙說道：「老太太息怒，都是我平日管教不嚴，讓這群小丫頭子越來越沒有樣了……」

  賈母道：「你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哪裡能事事都照看得到？去，把茜雪她娘叫來，領她出去！」

  眾人都嚇呆了，唯有李嬤嬤巴不得一聲答應著就去了。

  李嬤嬤早就覺得寶玉屋裡的這些個小丫頭們越發的不把自己這個勞苦功高的老人家放在眼裡了！

  茜雪見李嬤嬤出去了這才反應過來，忙跪在賈母跟前哀求道：

  「老太太，奴婢知道錯了，還請老太太看在我進來伺候這麼多年的份上饒了我這一回吧……」

  「哼，饒你？這次卻是不能了！都記住了，往後誰再不好好看著寶玉，再讓他摔那命根子，你們就都出去吧！」

  賈母本來一向慈善的，這次寶玉摔玉卻是觸犯了她的逆鱗。

  上次就摔過一回，因玉沒有壞她也沒有多計較，誰想這群毛丫頭還是如此的不上心，這次必須要殺一儆百了！

  王夫人、鳳姐等人聽到賈母房裡吵鬧也都進來了。

  賈母道：「來的正好，鳳丫頭，把茜雪送出去，讓她娘接她出去！」

  寶玉哪裡想到自己不過是想以摔玉在黛玉跟前找回一點主動權，結果卻讓茜雪背了鍋？

  本來還想跟賈母撒撒嬌，讓她消了氣著事就算過去了，可看到王夫人也來了哪裡還敢言語，只好眼睜睜的看著茜雪哭著被婆子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