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小順的告別會

  王小順的遺體告別會定在下午三點，姜小米親自帶著禮堂的員工布置的殯儀床和裝飾品。她心情很複雜，這個患者是她接入搶救室的，那時候她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而現在，她為他做入殮也即將陪著王秀蘭送他火化。

  趙媛媛喃喃道，「看著他生，也看著他死，小米你一定很難受吧。」

  姜小米的眼眶赤紅，「他能活的時候我盡力了希望他能健康出院長命百歲，他死掉以後我也盡力地為他清掃前路，希望他能好好地去推開另一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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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小米望著牆上王小順的遺像，「我覺得這就叫做往生吧。你看照片是他的入學照，也是他這輩子唯一的照片，多帥。」

  趙媛媛仰著頭看著照片裡的王小順，「是啊，他眉毛俊秀，眼睛有神，要是長開了到20歲出頭再練練身材，去個籃球隊打籃球得吸引一大波迷妹，怎麼就……那麼衝動呢。」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王小順母親王秀蘭也提著大包小包地回來，她將買來的東西一股腦地扔進王小順的懷裡。

  「兒子，你看看這些都是你喜歡的，連環畫本，畫筆，這個畫筆是48種顏色的，店裡最多的一種顏色我買來了，老闆說現在的孩子們都喜歡用這種的，這個鋼筆看起來很好用，原子筆，都是你小時候沒見過的，當時你跟媽要，媽還罵你，媽真後悔。」

  王秀蘭一邊抹眼淚一邊把袋子裡的東西往外拿，「這種文具盒你盼了很久說咱們村里就有孩子用，我當時還怪你想得沒事兒，其實就4塊錢媽都拿不出來，都怪媽，媽應該去借錢攢夠了錢買給你的。」

  「小順啊，媽後悔啊，沒給你吃過好的，用過好的，也沒穿過好的。你的衣服從來都是別人家孩子不要的我撿回來，你的鞋子也大得沒辦法跑步，我想著跟你說下輩子別投胎當媽的兒子，媽對不起你，你這輩子就沒享福過，下輩子你一定要投個有錢人家，到時候誰還敢誣陷你偷錢你就拿錢往他臉上甩，我的兒啊，1000塊錢，你就喝農藥，你說你咋就那麼衝動，那洗胃媽也經歷過，多難受……」

  王秀蘭趴在王小順身邊哭得肝腸寸斷，她拉著王小順的手一直在說著過去，懺悔著她的不應該。可王小順已經死了，王秀蘭也知道，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再也回不來。

  姜小米看了眼時間已經差不多打算送王小順去火化時，意外發現有兩個同事走過來。

  都是急診科的護士，她們看到姜小米和趙媛媛後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

  「我們是來送小順的。」

  「這裡有小順留下的日記本。」

  「他也找我用手機錄過視頻給他媽媽，今天是時候給她看了。」

  姜小米接過來一一遞給王秀蘭。

  王秀蘭茫然地接過本子，聽到姜小米說，「這是小順的遺物。」

  抱著那個A4大的日記本，王秀蘭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直到趙媛媛詢問她，「你要不要看看？」

  王秀蘭捂著眼，泣不成聲，「我不識字。」

  趙媛媛：「我可以幫你讀。」

  王秀蘭這才打開兒子的日記本，看著上面的字跡，仿佛看到了兒子的笑臉。

  趙媛媛翻開最後一頁讀到：「今天拿到了獎學金500元，加上我最近兼職賺的錢，我已經攢了1000塊錢，明天我就郵寄給家裡，現在是播種的季節，我媽一定臉朝黃土背朝天地忙著，她那麼辛苦，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讓她享福，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學習，拿下所有助學金和獎學金，自力更生，如果能多賺點錢給他們就更好了。多攢點錢，到時候給我爸去看病，我家的日子肯定越來越好。沒人能瞧不起。

  其實……我今天就撿垃圾的時候被人用空瓶子砸了，砸到胳膊的那一瞬間我是有些憤怒，我想不明白他們為啥要這樣對待我，就因為我窮嗎？難道人生在世就只比一個金錢和社會地位？那我相信通過我自己努力我一定能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到時候也要翻身把歌唱，不過等哪一天我若是有了錢，我一定不要做那些噁心的事情！」

  一篇日記結束，趙媛媛紅了眼圈，通過這些字她能感受到小順內心的悲涼，他也看出來了學校是半個小社會，而社會是個吃人的地方。

  王秀蘭又翻開一篇懇求趙媛媛繼續讀。

  趙媛媛鼻子和眼睛一起泛酸，她往前翻看了一眼恨不忍心又合上。

  姜小米接過去繼續讀，「撿垃圾的小順這個名字雖然不錯，但是聽起來還是刺耳，偶爾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的人生一片黑暗，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是黑暗的，讀書經歷的這些規則也是黑暗的，可我不信邪，我要在黑暗中發光。不就是撿個垃圾嗎，我撿來賣掉也能賺錢，我既活動了身體又賺到了money，何樂而不為，我要多攢錢多勤工儉學，到時候給爸媽寄錢，請他們吃肉。我這個撿垃圾的小順……雖然一直撿垃圾，但我不是垃圾是，我不是！」

  姜小米和趙媛媛都沒辦法讀下去，王秀蘭也知道不可能讓他們給自己讀一整本，她守在懷裡當成寶貝一樣。

  姜小米打開王小順生前在醫院拍下的視頻。

  「媽。」

  聽到王小順的聲音，王秀蘭抬頭瞪著紅腫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視頻里的人，捨不得眨眼睛，她的小順在手機里，她的小順還在。

  「媽，當您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我肯定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您不要怨恨我，我也後悔不應該這麼衝動，可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藥的，我知道醫護人員已經拼盡全力搶救我，所以您不要怪她們，也不要怪自己，要怪就怪我吧；

  媽，劉羽囂家裡賠償的話，您拿著錢帶我爸看病吧。雖然我們過的是窮日子，但是我一直很幸運是您的孩子，下輩子我還當您兒子。」

  短短兩句話，王小順已經有些上不來氣，護士趕緊給他戴上氧氣面罩。

  畫面中斷。

  王秀蘭已經說不出話來，她指著手機表示她還想看。

  姜小米說：「刻個光碟給您，留著以後再看吧，我們先送小順去入殮。」

  入殮的過程很快，王小順被推進去之前，她撫摸著王小順的臉，一次又一次的呼喚他的名字，眼淚就像是開了閘的洪水滴滴噠噠地落在王小順慘白的毫無生機的臉上。

  時間一到，工作人員按了一個按鈕，機器自動將王小順推進去，王秀蘭身子前傾被趙媛媛往後拉。

  「小順。」王秀蘭跌坐在地上，雙眼空洞無神。

  很快王小順的骨灰出現在她面前。

  姜小米拿來一個骨灰盒放在她手邊，「帶著小順回家吧。」

  王秀蘭雙眼含著淚，撲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腦袋狠狠地磕在地上，滿是懊悔和自責，「姜大夫我真對不起你，我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你還這麼幫我。」

  姜小米將王秀蘭拉起來，柔聲安撫，「醫者父母心，我做這些也都是我想做的。」

  趙媛媛將她帶來的購物袋塞給王秀蘭，「小順回家以後給他墳前放上吧，都是他喜歡的。」

  王秀蘭又想給趙媛媛下跪，趙媛媛拉著她不讓她跪下，「以後好好的，小順在天上看著你呢，他一定希望你和他爸爸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