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末日

2024-09-30 00:48:57 作者: 國王陛下

  第562章 末日

  時代的巨浪,往往始於一縷微風、一道漣漪。

  

  最先出現異常的,是位於新恆西部明泰郡的一座偏遠山村。

  一位滿面枯黃色的老漢,連夜翻山越嶺,幾乎光著腳板趕到左近的縣城,水也顧不上喝一口,就一路拉扯著路人,操著幾乎無法辨識的鄉音,問明了一棟瑰麗建築的去處,而後連滾帶爬摸到那棟建築樓下。

  門前負責迎賓的兩位侍女,見到那老漢,下意識就警惕起來,其中一位更是不由分說呼叫了後方支援,很快就有出身本地幫派的壯漢,裸露著護心毛走了出來。

  但那枯黃老漢竟似沒有看到面前那宛如林中棕熊一般的壯漢,只緊緊瞪視著樓前衣著華美,裝扮靚麗的姑娘,沙啞問道:「周,周郭太虛樓,就是你們這,對吧?」

  年輕的姑娘愣了下,隨即點頭,並綻放笑容——這是給她們做培訓的教官三令五申過的嚴律,在明泰郡開展業務,必須把服務意識拉到滿中滿,要比伺候仙盟本土人更為恭順地伺候本地人,如此,才能在一片民風痴愚的土地上,推廣來自仙盟的文明結晶——太虛幻境。

  而也的確是靠著這樣恭順乃至卑微的服務態度,來自周郭太虛司的【彌幻樓】已經在明泰郡牢牢打下根基,不但修築了上百尊十方明鏡,更順利將第一批針對新恆人的離神散投入使用,將近百萬曾經敵視仙盟的本土住民引入了太虛幻境的瑰麗世界。

  所以,即便是面對一個看上去就毫無油水,只有渾身麻煩的山村枯漢,太虛樓前的女子依然維持了良好的笑容,她一邊回眸示意護院的壯漢暫且退下,一邊笑著問:「正是,請問先生您有什麼需要?」

  枯漢咳嗽了幾聲,說道:「我們村的鏡子壞了,看不到畫了!」

  女子愣了下:「您是指十方明鏡?請問您是來自哪個村子,明鏡何時損壞,具體有哪些症狀?」

  但枯漢卻急不可耐:「你們派人占了村里地,修那明鏡時,分明說鏡子耐用,就算十年不維護也沒關係,結果正是昨晚大賽要緊的時候鏡子沒光了,那什麼散也吃了白吃,我們想投注都沒法投!」

  迎賓女子更是驚詫:「離神散也……稍等,我這就找專人與您接洽,一定第一時間為您排除故障!」

  明鏡故障,固然從原理上說應該是極其少見的,但在新恆推廣普及的這數月來,對於任何一家太虛樓來說都司空見慣。那些地處偏遠地區的山民,總能找到一萬個理由將那明燦燦的鏡子視作妖邪之物,然後想盡辦法予以損壞……明鏡固然設計時就充分考慮了耐用性,但如何能與這些蓄意的刁民鬥智鬥勇?因此推廣初期的明鏡損壞率一直居高不下。

  而仙盟各大商社的應對方案也很簡單:壞多少就修多少,在推廣太虛幻境方面,絕不讓步!

  很快,太虛樓中,一位滿面質樸色的年輕小伙,就拎著一隻木箱一路小跑出來,見到那衣衫襤褸的枯漢也不以為意,反而熱情地和他握了手。

  「您好,我是本地太虛樓的明鑑師李秋,您叫我小李就行。之後,您是要暫且休息一下,還是……」

  枯漢連忙拉過李秋的手臂:「不休息這就回去!」

  李秋心下嘆息,回頭看了眼迎賓的少女,眨眨眼,示意別忘了給自己記錄出差加班。而後就攤開木箱令箱子漂浮在半空,而後扯過枯漢一道坐在箱子上,緩緩騰空飛走。

  ——

  大約兩日後,李秋面色枯黃地坐著木箱飄然落在太虛樓頂,一落地就腳步踉蹌,而後乾脆滾倒在地,四仰八叉。

  恰好在樓頂吃午餐的一個身材胖大的同事見了,不由就是一驚:「老李你這是咋了?」

  李秋虛弱不已道:「差點就變牢李了……也真是怪了,我去那偏水村看了,鏡子、風水陣、母樹雨枝都沒毛病,照理說怎麼也不該進不去太虛,但偏偏到了地方,就連我都險險不能離神,兩天裡我試了上百種辦法,無一奏效。這種情況,我翻遍操作手冊也沒見過,而那村里人,這段時日早就賭瘋了,仗著賭坊前期願意撒錢,一個個地也不耕了,布也不織了,無論男女老少全都在那研究九尊大賽的賠率……斷了太虛幻境,那真是要了命了,我若不能修好鏡子,他們恨不得能把我拆了血祭在當場!」

  說話間,李秋勉強支起身子,目光掃視了下頂樓,奇怪道:「小錢呢?他不是一直跟著你的?」

  胖子搖頭道:「跟你一樣,出差去了,去的是南邊的村子,情況也是類似,明鏡無光,離神散失效。說來,你最後怎麼解決的?」

  李秋嘆息道:「還能怎麼解決?按照實操手冊寫的,甩鍋唄!我跟他們說鏡子失靈是因為村裡有人對仙盟懷恨在心,暗中做法壞了明鏡的靈路,讓他們自行去抓出叛徒……」

  胖子聽得不由出神,飯也顧不上吃,問道:「然後呢?抓到了嗎?」

  「那肯定抓到了啊,還不止一個。不過好在沒等他們對叛徒處以祖宗之法,鏡子就忽然亮了。」

  「啊?」

  李秋攤手道:「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我是什麼也沒幹,或者說忙活了一天多,屁用沒有,村里人抓了半天叛徒,鏡子就恢復如常,就連離神散也能正常使用了。」

  「草,還有這種事!」

  「這就是荒蠻之地,一切皆有可能啊。」李秋滿懷感慨,「等在這邊待夠三年,我是說什麼也要回去了,給蠻子推廣太虛幻境的活,實在是太苦了……」

  ——

  對於西部諸郡的太虛樓而言,這場爆發的突然,結束的也突然的風波,最終就在時間推移下逐漸被人遺忘,甚至當事人也很快就在一次又一次地加班過程中忘記了初心,逐漸沉浸在工作的喜悅中。

  若非經營各地太虛樓的商團依然要嚴格遵守仙盟太虛府的規定,對新恆發生的各類事項都要詳細記錄,只怕這場小小風波就要完全淹沒在歷史塵埃里。

  而之後,太虛幻境在新恆的推廣,依然如火如荼,尤其隨著九尊大賽勝利落幕,祝望不負眾望——特別是那些在祝望身上壓了重注的新恆人所望——奪得大賽冠軍後,利用十方明鏡親眼見證全程的新恆人,更是對這項來自仙盟的技術再沒有排斥之心。

  或許表面上依然要維持對仙盟的敵視,對太虛幻境的貶低和警惕,但暗地裡,每個人都已經離不開它。

  至此,太虛幻境,在新恆已可謂根深蒂固。

  又過數月,來自仙盟的第一批太虛繪卷在新恆正式落地,與之相關的太虛照堂、太虛青廬等也應運而生。而仙盟太虛府,更是宣布將和新恆本地合作,打造屬於新恆的專屬太虛內容。在新恆朝廷上下的默契放行之下,這種堪比太虛殖民的戰略再次呈燎原之勢,無可阻擋。

  這一日,一副太虛繪卷中。

  足以撕裂日月的刀光劍影,在陰霾下瞬息交錯,將一尊遮天蔽日的血肉魔像斬作億萬縷殘破絲線。而隨著魔像倒下,烏雲逐漸散去,陽光重歸大地,一陣悅耳的仙樂隨之響起。

  大地上,二十餘位年輕的男男女女歡呼雀躍,喜不自勝。

  「首殺,全境首殺!」

  「做到了,我們終於做到了!」

  「過程有沒有留影?記得趕緊發太虛照堂,可別錦衣夜行啊!」

  而眾人歡呼時,卻有一人表現得格外不合群,他穿著一身碧玉流溢的仙衣,腳踩紅雲,看著魔像逐漸消散的殘骸,冷哼一聲:「無聊。」

  話音雖不響亮,卻終歸沒有隱瞞的意思,立刻就被身邊人聽到。於是頓時就有人笑容凝滯,換上怒臉。

  「無聊是吧?你覺得無聊是吧?!跟我們一起玩,讓你這年級首席天才覺得無聊了是吧!?」

  一邊怒斥著那壯漢一邊上前薅住對方的衣領。

  「我真的忍伱很久了!大家看在同窗一場,才邀你一道來組隊開荒,結果你這一路上就怪話不斷!要麼挑剔這繪卷設計荒誕,要麼譏諷什麼運營模式,不給別人添堵,你就不會說話了嗎!?」

  旁邊立刻有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跑來勸解:「好啦好啦別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一直都是那個樣子,嘴巴上不饒人,但這一路若沒有他幫忙總結,咱們也沒那麼快拿下首殺。」

  姑娘開口,發難的壯漢火氣稍減:「有貢獻就能胡說八道了嗎!?」

  「哎呀,你就當沒聽到嘛,何必跟他較真呢。好了,難得首殺成功,咱們先去看看戰利品不好嗎?」

  眼看一場激烈衝突,就要被長袖善舞的隊員化解開來,但那身披碧玉仙衣的年輕人,卻在此時冷笑一聲,說道:「愚昧真是什麼時候都無可救藥。」

  這句話頓時讓剛剛熄滅的火勢轟然炸開,別說是最先發難的人,就連為他說話的女子,也有些忍不住了。

  「楊符同學你有完沒完!大家同學一場,你……」

  名為楊符的年輕人說道:「既然同學一場,為何他就能薅著我的衣領,無故指責、污衊我?而你勸架時,也要先把我擺在過錯方的立場上,求別人包容?自始至終,我做錯過任何一件事嗎?相反,沒有我幫忙,這團隊早在一半就該散了,憑什麼你們還能居高臨下指責我?」

  女子氣道:「沒有人居高臨下指責你,但你自己捫心自問,你一路上陰陽怪氣的還少嗎?!」

  楊符問道:「我的確不乏譏諷之言,但從來沒有針對團隊中的任何一人,無論你們誰犯了多麼低級的失物,我都沒有指責過。我只在針對祝望人的太虛繪卷,我說它審美低下、設計平庸,全靠營銷占據新恆市場,有什麼錯嗎?咱們只是恰逢其會成了繪卷的行者,又不是工坊的僱工,怎麼就聽不得批評了呢?何況我雖然對它設計能力不屑,卻也稱讚過它仙法底蘊深厚,仍是新恆所不及,怎麼你們就又選擇性失聰了呢?」

  一連串的質問,的確是讓其他人啞口無言,但啞口無言不等於心服口服,反而更讓人心火中燒。

  片刻後,有人說道:「我不知你所謂的審美低下、設計平庸是相較於什麼來說的,但至少對我們這些初次接觸太虛幻境的人來說,這卷《盪魔傳》已經足夠精彩了,我們也都是基於真心喜愛,才結伴遊玩的。真心喜愛之物被你批判的一無是處,你不能指望我們沒有脾氣!」

  然而楊符卻說道:「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只是初涉太虛繪卷,就該明白所謂的足夠精彩,只是因為你們根本沒見過山高海闊!這所謂的血肉魔像,故事設定里號稱是三界之主,主宰萬年浩劫,然而實際表現呢?不過就是一尊高大一點的怪物罷了。和咱們月前新手村外的大熊怪有什麼本質區別?看準技能,走位閃避,然後利用手中法寶靈符全力輸出……咱們初出茅廬的時候,飾演引氣新人。如今已是大乘巔峰,借天時地利、上古神兵以誅神。但本質上不就是拿著換了皮、加了光效的木棍,去毆打一尊換了皮、加了光效的大熊怪嗎?你們怎麼會覺得這樣就足夠精彩的?!」

  這番話說來,雖然道理上絲毫不錯,但也正因為道理不錯,所以格外惹人討厭。然而,還沒等隊友們組織好言語反駁、抑或是握緊了拳頭暴力反駁……忽然間,有人伸手指向血肉魔像倒斃的方向,驚訝道。

  「咦,那邊的天色怎麼看起來好奇怪?」

  人們不約而同轉頭看去,只見剛剛因魔尊隕落而豁然開朗的天空,正呈現出坍塌之勢……仿佛穹頂破碎,一切雲、光、靈,都化作粉碎,而後如同被拉長一般,墜入上方的深淵。

  天空的坍塌,初時還在很遠的地方,但轉眼之間,人們驚訝得發現它已蔓延到頭頂,籠罩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而後人們就都感到身體一冷,繼而便是難以言喻的僵寒。

  仿佛置身於不可思議的寒冰囚獄,他們辛苦收集的神兵利器、護身法寶在這一刻同時失去了效用,而繪卷中的「血肉之軀」,也在嚴寒下迅速融化。象徵生命力的數值條,一眨眼的功夫就見了底,再之後甚至連這植根於繪卷基本框架中的「生命條」本身也支離破碎!

  整個過程,伴隨著驚人的痛苦……太虛繪卷,對於使用者有著嚴格的保護,任何痛苦的感受都不會完全傳導到元神之上。然而此時此刻,每一個身處天崩中的人,都清晰得感受到了自身被碾為齏粉的樣子。

  而在粉身碎骨之時每一個人的腦海中,都清晰地浮現出一個名字,一個單單存在,就會讓周遭萬物畸變粉碎的人的名字。

  一個完美符合三界魔尊設定的人的名字。

  太初天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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