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幾乎在盛勢威同意邀請的一刻, 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事情的發展和池霏苒預想的一模一樣，除了一段小插曲，再無意外。

  商崇硯出院後立刻召集了公司的元老開了股東大會, 把病中的商慶之踹下了董事長之位, 一套逼宮篡權的招數使得行雲流水，當天就對社會各界宣布自己繼承了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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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掌權人更疊是大事, 卻不至於轟動到上新聞，是他自己召集了一堆媒體記者來造勢，把自己推到了公眾的視野中央。

  正所謂登高跌重, 他在風頭正盛時得意忘形, 又辦了一場交際晚宴, 約了各界名流來為自己慶功, 把帖子也給了星月集團的二把手和盛雲集團的盛勢威。

  他想的是, 這兩位大佬不論來哪一個都能給他撐場面。

  雖然他跟兩位大佬都不熟，但對方來與不來他都不虧。

  兩個人都沒來，這宴會也不是不能辦下去。

  兩個人都來了, 算是蓬蓽生輝，他什麼話都不用說都能讓其他參宴的人覺得他能把兩尊大佛同時請來定是有過人之處。

  只來了一個, 他就說跟另一個人已經敲定了合作計劃，問對方要不要也跟他合作, 多少能增加點談判的籌碼。

  他就像這樣用欺詐的方式愚弄了在場的所有人。

  正當他喜不自勝地想要趁機和對方現場簽約時, 池霏苒這個不速之客堂而皇之地踩著剛才嘉賓入場時走過的紅毯，娉娉婷婷地走到他面前，他忽然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立刻指著池霏苒叫保安。

  「保安！這個女人我沒有請過,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麼重要的場合？她是來砸場子的你們也放進來？你們到底是怎麼檢查的請柬！」

  保安斗膽為自己申辯：「她有請柬啊……」

  池霏苒確實有請柬。

  她的請柬是曲函霜幫她弄到手的。

  原本像這種規模的宴會，是要籌備數月的。

  商崇硯沉不住氣, 急於求成，倉促地奪了位，又限時一周，差遣下面的人加班加點地幹活。

  任誰不是一身怨氣，把表面功夫做足，敷衍地應付應付就交差了。

  整場宴會漏洞百出，從嘉賓的邀請到現場的流程，每一個細節都留了巨大的空子讓人鑽。

  百密都有一疏，更何況這個草台班子搭得潦草。

  曲函霜一亮出老闆娘的身份，下面的人就紛紛為她開了綠燈。

  池霏苒憑著請柬一路暢通無阻，還讓盛勢威在沒使用請柬的情況下混了進來。

  商崇硯死到臨頭都不會自我反省，反而怒從膽邊生，繼續斥責保安：「她怎麼會有請柬？明明是你們疏忽失職，把她放了進來，還當著這麼多賓客的面狡辯。趕緊把她轟出去，別讓她影響在場賓客的心情。」

  這個語氣，分明就是不講理，仿佛真把自己當成了皇帝。

  保安是領了他的錢，但是很有骨氣地挺直了腰杆，對商崇硯說的話充耳不聞。

  池霏苒笑起來：「我怎麼覺得大家的心情都挺好的，是你的心情很糟糕吧？他們是好奇的看客，你我是台上的演員，戲都開唱了，難道不該敬業一點，把整齣戲都唱完嗎？不如今天就好好表演一番，讓現場的貴賓乘興而歸吧。」

  說著，她就擡起手，給商崇硯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遙控器。

  遙控器連接著會場內的電腦。

  目前會場中央的LED屏顯示著碩大的宴會主題。

  但是由於機器的轉接，LED屏上的畫面和控制區電腦屏幕的畫面不是同步的。

  現在會場內的人員，誰也不知道她按下遙控器後播放的會是什麼內容。

  然而不論內容是什麼，都會通過宴會廳天花板上四面八方的立體聲音響傳遍整個宴會廳。

  商崇硯緊張到不能自已，不等保安動手，忍無可忍，大步流星地沖向她，想要阻止她按鍵。

  可是來不及了。

  他邁開的步伐再大也威脅不了池霏苒動動手指就能進行的操作。

  他剛下台就聽到經過混響修飾震耳欲聾的清晰對白。

  「你不會以為當年你沒有站上證人席，是不需要你出庭作證吧。你自己清楚，你是共犯不是嗎？」

  「你這是空口誣衊！我不是共犯！我只是目擊者！」

  「原來你當時真的在場啊。」

  現場一片譁然。

  到場的賓客紛紛面面相覷，露出驚訝且疑惑的神色。

  他們都是在至少一個領域有頭有臉的人物，分得清是非黑白，一聽商崇硯和官司有關，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不是八卦，而是嚴肅凝重，不由擰緊了眉頭。

  這段音頻池霏苒提交給警方過。

  也是憑著這段音頻，警方才在追訴期內把商崇硯叫去盤問，重啟了舊案的偵查，最終在商崇硯挫敗地坦白下，抓住了幕後真兇。

  可是商崇硯非常狡猾地鑽了法律的漏洞，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躲過了律法的懲罰。

  她拋出了最後的底牌，還是沒法翻盤，導致商崇硯這個法外狂徒原形畢露，囂張跋扈了起來，索性捨棄了良知和道德，肆無忌憚地對她出言不遜。

  她卻拿她無可奈何。

  這是令她一度作嘔的。

  不能利用法律作為武器。

  不能在憤怒的刺激下違反法律。

  她以為她已經走上了絕路。

  可她靈光一現，發現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誰說道德不能審判罪惡？

  誰說輿論只有依靠網絡平台？

  她要他在現實生活中社死。

  畢竟線下的死亡才是真的死亡，虛擬世界的網暴只要拔掉網線就會消失了，對他的懲罰遠遠不夠。

  在錄音播放完畢之前，商崇硯毫無風度地將她撲倒在地，為了搶奪她手中的遙控器已經顧不上自己的面目猙獰，粗暴地掰著池霏苒緊緊握住的手指。

  他本可以依舊咬死不認，可做了虧心事，怎麼可能不怕鬼敲門？

  在他以為自己大獲全勝，可以盡情享受自己劫掠的成果時，她跳出來給了他當頭一棒，將勝利的喜悅和強占的快感一掃而空。

  會場的保安都在會場邊緣的安全出口附近，宴會廳的面積太大，保安離他們很遠，要趕過來解救池霏苒需要一點時間。

  不過好在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奔向二人了。

  在這段時間裡商崇硯已然失去理智，像一頭癲狂的野獸，和池霏苒廝纏在一起。

  池霏苒雖然在纏鬥的過程中披頭散髮狼狽不堪，但嘴角仍然噙著狡黠的笑容，縱使手指被商崇硯摳傷流血也未嘗鬆動分毫。

  她笑容依舊地刺激著商崇硯：「盧芙那天被他們壓在身下時也是這樣的吧？她掙扎的很厲害t對吧？你覺得你見死不救，甚至是導致他們侵犯她的罪魁禍首，卻逃脫的法律的制裁很值得驕傲嗎？你是做過千千萬萬的噩夢的吧，表面上看起來這麼輕鬆，內心其實無比煎熬吧。你那天醉酒欺辱我時，是想體會一下那些位高權重的霸凌者的滋味吧。你恨他們可以解脫你卻不能。其實你對女人根本沒有欲望，你說著羞辱我的話，可我知道，你那天一點都沒有硬。」

  話音一落，池霏苒清楚地看見商崇硯瞳孔驟縮，目光都渙散了。

  她果然沒猜錯。

  這些年來被良知和惡念糾纏的不止她一個人。

  商崇硯也壞得不夠徹底。

  但他的壞已經足夠讓他被千刀萬剮。

  他這種敏感自卑又自戀自負的慫貨不值得同情和原諒，就該下到地獄裡永世不得超生。

  說話的工夫，保安已經衝過來將他們兩人拉開。

  池霏苒將凌亂的頭髮撩到肩後，當著眾人的面指著商崇硯指控他的罪行：「有錄音為證，這個男人，在我還沒成年的時候就把我當性/資源賣給了權貴，誰知那些權貴陰差陽錯侵犯了我的好友，導致她想不開投江自殺。我今天冒著被判誹謗的風險和我的清譽揭露他的罪行，就是想告訴諸位，他不是一個承擔得起責任的男人，和這種利慾薰心的人合作只會在關鍵時刻被他出賣。」

  商崇硯對妻子的盤剝與對底層普通人的輕視，讓她獲得了站在這麼多社會名流面前揭穿他的資格。

  這個機會來之不易，容不得她浪費。

  她沒有再為盧芙伸冤，也沒有再去描述她受到的屈辱。

  在場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男性，說不定共情的不是她們，而是商崇硯。

  她只能從利益的角度出發，讓這些人意識到商崇硯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這是她打翻身仗的基礎。

  這個場合所能帶來的收益讓商崇硯逐漸清醒。

  他不緊不慢地拍了拍西裝上的灰塵，露出一個冷蔑地微笑：「對不起讓大家見笑了，這段錄音是舍妹讓她陪她演戲，我為了不影響她病情才配合的，沒想到她錄了下來。她是未婚生子得了產後抑鬱，精神不好，說的話不可信，大家切勿當真。我剛才是怕她驚擾大家才拼命阻止的，沒想到還是驚擾到大家了。」

  該死。

  讓這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潑髒水了。

  他應該就是這樣逃脫法律制裁的。

  池霏苒告訴自己要冷靜。

  這種時候不能自證，自證就會跳入陷阱。

  怎麼辦？

  就在她忐忑到忘了自己還留了後手時，她請的援兵到了。

  「你說誰是精神病患者？」

  盛勢威在眾人的矚目下閃亮登場，和他一起進場的還有不揚聲色的霍祈安。

  兩個男人，一個是退伍軍人，一個是現役軍人，一樣的高大挺拔、氣質出塵、英氣逼人。

  在璀璨燈光的映照下，五官的輪廓也更清晰立體了。

  商崇硯不禁大驚失色：「盛總，您不是說您沒空出席嗎？」

  盛勢威冷笑一聲：「我是為我兄弟的女人撐腰來的，不然你覺得你這狗東西也配我走一遭？就是你這個不擇手段、不忠不孝、倒打一耙的無恥小人欺負我弟妹是吧？正好他就在我身邊，你不妨問問他，他怎麼不知道他的已婚妻子得了產後抑鬱症？」

  商崇硯倒吸了一口涼氣，猝不及防和霍祈安對上了目光。

  霍祈安眼底波瀾不驚，一如既往的淡定，隻字不言卻給人以極強的壓迫感。

  商崇硯原來只知道借盛勢威的勢會顯得很厲害，現在忽然意識到，能站在盛勢威身邊，被盛勢威稱兄道弟的角色才是真的厲害。

  他究竟惹了什麼人？

  商崇硯驟然腿軟，可惜悔之晚矣。

  盛勢威指天誓日：「煩請今天在場的諸位給我盛某一個面子，離場回家，各找各媽。誰要膽敢給這個混蛋的項目投資，就是明擺著和我作對，那就別怪盛某翻臉無情了。」

  到場的嘉賓們滿臉寫著「溜了溜了」，逃之夭夭。

  三分鐘之內就人去樓空了。

  盛勢威看向手指受傷流血的池霏苒，對霍祈安說：「弟妹的手受傷了，你帶她去處理一下吧。晚上這頓我請你和弟妹，找個宵夜館子，我們坐下來好好敘敘舊。」

  商崇硯又不是沒聽見盛勢威剛才放的狠話，識時務地沒用熱臉貼冷屁股，也想開溜。

  盛勢威擼起袖子，照著商崇硯的面門就是一拳，隨後氣定神閒地收手啐道：「沒爹娘生養的混帳東西，真以為沒人能治得了你？睜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像不像王法。」

  池霏苒在一旁看著，目瞪口呆。

  這位大佬臨場發揮的比她處心積慮設計的，更加激動人心。

  在心口鬱結了這麼多年的怨氣，瞬間就消散了。

  她不由得想：權力果然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