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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2024-09-15 12:58:49 作者: 湛夏

  第七十四章

  和曲函霜的談話結束後, 池霏苒發現曲函霜沒有帶傘,一陣瓢潑大雨突然之間從天而降,把咖啡館門口供路人閒坐的桌椅都打濕了, 店員正冒雨將桌椅搬進室內。

  「我送你回去?」池霏苒看著眼下的天氣情況對曲函霜說。

  「不用了, 我再坐一會兒,等雨停了再回去。」曲函霜婉拒了池霏苒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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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霏苒本來不想關注曲函t霜的私事的, 可現在她們攜手合作,相當於站在同一條船上,她對曲函霜的現狀表示關切是理所應當的。

  「你這陣子沒有去公司?」

  她要是去公司的話, 也會和去上興趣班的兒子一樣被商崇硯找到, 在商崇硯那裡就不是失蹤了。

  曲函霜沒什麼好瞞她的:「我打算從我原來的公司辭職了。以前是被商崇硯吹捧得心比天高, 總覺得現在的公司配不上我, 現在擺脫了他的捧殺, 我依然覺得現在的公司不是一個對我個人發展最有利的平台。人往高處走準是沒錯的。」

  池霏苒聽了曲函霜的話,瞬間就想到了前段時間的自己,也是覺得自己被萬克大材小用, 限制了發展,才果斷退出了萬克, 以便闖蕩更大的天地。

  不同的是,她帶著孩子, 還有霍祈安在她身後照應。

  而曲函霜拋下了孩子, 同時與商崇硯恩斷義絕。

  要不是她們的計劃需要曲函霜潛伏回去,曲函霜現在大概已經孤身一人遠走高飛了。

  說實話,她和曲函霜除了這次合作再無瓜葛, 跟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差不多。

  但是衝著曲函霜知錯就改, 果決跳出火坑的魄力,她不得不高看曲函霜一眼。

  既然這會兒曲函霜不想和她一起同行, 就意味著曲函霜想要獨處,那她也沒必要讓自己的好心成為別人的負累,跟曲函霜說了一聲再見就走進了雨幕中。

  此刻的雨下得很大,其實她完全可以和曲函霜一起,再在咖啡店裡多呆上一時半刻,但她總覺得和曲函霜會沒有話聊。

  該說清楚的,剛才已經說清楚了。

  再多說,無非是和對方抱怨同為女人的艱難處境。

  痛苦是越傾訴越持久的,會讓整個人陷入一種消極的狀態,無法衝破現實的困境。

  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做,她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在自怨自艾上。

  滂沱的雨水越過傘沿迸濺到她的身上,將她乾淨的衣物打濕,讓她有股被陰冷氣息包裹的感覺,心裡十分不適。

  什麼時候她才能在陽光下暢快的呼吸,不用瞻前顧後,被外界的不良因素的裹挾?

  應該快了。

  商崇硯倒台以後,她將和一眾受害者一起重獲新生。

  —

  一周後,曲函霜的回歸果然讓商家父子反目成仇。

  今天商崇硯跟商慶之吵,明天商慶之跟商崇硯吵,父子倆的矛盾逐漸升級,回回都因為意見分歧吵得不可開交,整個商家雞犬不寧。

  王莉芳時不時會給池霏苒打一通電話,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沒有跟她訴一句苦,可幾度欲言又止,話音裡帶著顫抖和哽咽。

  池霏苒知道王莉芳過得不好,或者說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也不為過。

  池霏苒對著自己的親生母親說不出咎由自取幾個字,可事實就是王莉芳吃的所有苦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戀愛腦上頭,對商慶之情根深種,至今還覺得商慶之是一代豪傑。

  王莉芳打電話來是這麼說的。

  「你商叔叔年輕的時候下海經商,都是誠信經營的。當年國家的食品安全問題就存在嚴重問題,你商叔叔的企業是唯一一個沒有爆出黑料的,可見他的人品。」

  池霏苒真的很想說,商慶之當年和政府的關係打的火熱,對那些對他做生意有益的人俯首帖耳,沒曝光是他應得的。

  那一把把保護傘都是輸送了利益才撐在頭頂的。

  商家的父子都一個樣,表面是儒家的謙卑有禮,內里法家的殺伐果斷,慈眉善目下,一肚子墨黑的心腸。

  王莉芳對商慶之的迷戀,都是基於商慶之的偽裝下。

  池霏苒相當明白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的道理。

  只不過當那個人是自己的母親時,自己也開始猶豫了。

  池霏苒掛掉王莉芳的電話後頭疼不已,扶著額頭,用拇指緩緩揉著太陽穴,試圖緩解身體上的不適。

  太陽穴正脹痛著,她忽然感到有一雙手按了上來,連另一側沒有用手揉弄的穴位,也感受到了溫度和力度。

  霍祈安的手法真的很精湛老練,大概是和中醫的同事切磋過,難得有自己之外的人能將穴位按得這樣精準。

  霍祈安接手後,池霏苒的手自然垂落。

  她甚至愜意地將僵硬的脖頸後仰,舒展全身上下的筋絡。

  仿佛霍祈安為她按摩是應該的。

  霍祈安對自己的手法很自信,沒有去問她力度合不合適,有沒有舒服一點。

  或許他的目的就不是解決她身體上的疲乏,而是來解開她的心結的。

  池霏苒一般都不對人傾吐自己的為難,一心覺得哪怕是枕邊人也沒有辦法完全理解自己。

  可她真的為王莉芳的事苦惱的很久,情不自禁地向霍祈安詢問答案。

  「你說,如果你最親近的人在你最脆弱幼小的時候,背叛你投靠了敵人的陣營,像人質一樣任由對方羞辱,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卻樂在其中。多年後,經過你的苦心謀劃,你的敵人終於要走投無路了,但是你的親人還在對方手裡,被對方賣了還在替對方數錢,你會怎麼應對呢?」

  其中她最不理解的是王莉芳。

  她根本就無法參透王莉芳的邏輯,更不知道王莉芳對她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說不愛,王莉芳似乎確實是真心實意地關心著她的。

  說愛,王莉芳又總是借著愛的名義傷害她,大是大非面前一點兒也拎不清。

  這個問題從王莉芳改嫁給商慶之,她就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鬥爭到了白熱化的階段,眼見著馬上就要收尾了。

  王莉芳卻仍然被對方挾持著,兢兢業業充當著和事佬的角色。

  她感覺自己的命也隨之折進去了半條。

  霍祈安語氣輕柔,並沒有指點江山的那種高傲狂妄,只是耐心地回答困擾池霏苒的難題。

  他在局外看得透徹,一針見血地揭開了池霏苒的遮羞布,逼她直面到達眼前迫在眉睫的問題。

  「你現在的樣子不是和你母親一樣嗎?」

  池霏苒怔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快猜到她指的是自己的境遇。

  他和王莉芳就見過一面。

  不過猜到也是正常的。

  畢竟她的生活圈就這么小,小到都像孤家寡人了,哪有心思關心自己以外的人?

  回味過霍祈安的言下之意,她突然醍醐灌頂,意識到她對王莉芳的糾結和王莉芳對商慶之的糾結如出一轍。

  王莉芳在幻想著得到商慶之的愛。

  她在幻想得到王莉芳的愛。

  可不論是商慶之還是王莉芳,實際上都是沒有愛的,關心的背後都是無盡的榨取利用,直到剩餘的價值消耗殆盡。

  她希望王莉芳幡然醒悟,然而她自己仍舊心存幻想。

  王莉芳是不可能醒悟的。

  可她有醒悟的能力。

  她早就該和王莉芳斷絕母子關係,卻被可笑的孝道和表面的恩義綁架著,一直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

  如果王莉芳愛她,根本就不會讓她在商家受那麼多的委屈。

  一個愛孩子的母親,怎麼會甘願依附在一個男人身上,讓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隨時可能失去保障?

  從王莉芳決定改嫁給商慶之起,就已經將她拋棄了。

  此後的生活里,也沒有盡到過一絲作為母親的責任和義務。

  人人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

  可當她生了孩子,設身處地地試想了一下,王莉芳不就是一邊自責一邊加害嗎?

  她怎麼會因為王莉芳不想失去她,就誤以為王莉芳把她放在心上,難道不是因為王莉芳貪心地想既要又要嗎?

  換做她,在商家輕慢她的兒子時,商家人就該上她的黑名單了,還提什麼以後?

  嫁過去等著被欺壓嗎?

  她就算拼盡了全部的力氣,也要為自己的兒子做主。

  連及時止損的勇氣都沒有,天真地活在憑藉自己感化對方以獲得對方的愛情的幻想里,簡直愚不可及。

  這麼愚蠢的女人就是男人手下的倀鬼,拖累了她也害慘了她,和商家的三個混帳沒有任何區別。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池霏苒就知道她該怎麼辦了。

  霍祈安沒有因為傳統的孝義替王莉芳說話,這麼清醒地引導她做正確的判斷。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他也已經掙脫了父權的枷鎖,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解放。

  池霏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中的激動。

  心潮澎湃,無以言表。

  覺醒是有力t量的。

  一切的情感在血淋淋的現實面前都是不堪一擊的。

  願這個世界再無奴隸,再無壓迫。

  願每一個鮮活的生命,不成為官僚手下漂亮的數據,不成為維持世界穩定運行的NPC,永遠保持自我意志,永遠嚮往自由平等。

  生得鮮艷美麗,暴烈頑強。

  無堅不摧,百折不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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