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今天是盧芙的忌日, 也是池霏苒的農曆生日。

  

  下班的時候，王莉芳給池霏苒打來電話，為現在才關注到農曆時間而感到自責, 懊惱地解釋著原因：「你商叔叔的腎結石犯了, 我跟他在人民醫院呆到現在，十分鐘剛做完檢查, 我現在正在給他取化驗單。」

  池霏苒問：「商崇硯知道嗎？」

  王莉芳嘆息道：「你商叔叔不想讓他擔心，沒讓說。」

  這可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腎結石是常見病中最折磨人的一類。

  池霏苒想到今天早晨商崇硯那副趾高氣昂的狂妄模樣，一股悲涼油然而生。

  「你們還在醫院對嗎？我過來吧。」池霏苒毛遂自薦, 「我在人民醫院有認識的人, 能省點基礎費用。」

  王莉芳連忙拒絕：「不用不用, 有醫保, 已經能報銷很大一部分了, 我和你叔叔的養老金也多到用不完，倒是希望這些錢能發給你們這些壓力這麼大的年輕人。我們又不幹什麼活，只要想買什麼買什麼就很滿足的了, 你們這些成天在外面累t死累活的年輕人才應該多發點薪水。」

  池霏苒哭笑不得：「誰不希望自己有個幸福的晚年？你和商叔叔多保重身體，我也不是總能顧上你們。」

  王莉芳連連稱是, 忽然問她：「哎？你和小付交往得怎麼樣了？」

  池霏苒反應了半天才想起王莉芳說的小付是誰。

  應該就是之前王莉芳介紹給她的相親對象，在國家電網工作的那個。

  人看起來倒是不錯, 只不過從那天見面以後, 她跟對方已經很久沒聯繫了。

  現在王莉芳忽然問起，池霏苒只是含含糊糊地糊弄：「時不時會聊兩句。」

  實際上連兩句都沒有。

  她不主動聯繫付玖，付玖也就不來打擾她。

  是個知分寸的。

  王莉芳卻急了：「時不時可不行, 要多交流感情, 積極一點才行。你們現在這一代物質條件好了，怎麼還沒我們這一代會談戀愛？」

  被王莉芳言中, 池霏苒不由心虛。

  她對霍祈安算不上好，用的真感情少之又少，反省一下，是真的自愧不如。

  以後她會對霍祈安好一點的，至少不讓他為自己的反覆無常傷心了。

  想到這裡，池霏苒試探著問王莉芳：「媽，我要是已經結婚了，連孩子都有了，你會驚訝嗎？」

  王莉芳起先不信：「怎麼可能？你要是已經結婚了，連孩子都有了，我做夢都會笑醒。什麼驚不驚訝的，讓我天天給你帶孩子我都願意。你商叔叔老了以後無趣得很，我正愁沒人和我作伴呢。」

  池霏苒笑了一下，欲言又止。

  她還是怕告訴了王莉芳真相，王莉芳忍不住告訴商慶之，商慶之再和商崇硯一說，她好不容易下的一盤棋就成了殘局。

  王莉芳只當池霏苒是在搪塞自己，掛斷電話前催促道：「不說了，化驗單取到了，我要去找你商叔叔了。跟你說的話你要放在心上，快點把婚姻大事提上日程啊。」

  池霏苒「嗯」了一聲，結束了通話。

  剛掛掉電話，又有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池霏苒還以為是王莉芳有話剛才忘了叮囑，打過來補充，沒想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串陌生號碼。

  池霏苒現在正處於風暴中心，隨時可能因為陳年往事捲入漩渦。

  接到的陌生電話是電信詐騙反倒令她安心，怕就怕是有備而來的不速之客。

  池霏苒見到陌生電話，渾身的神經都繃緊了。

  她猶豫了兩秒才接起，凝肅地「餵」了一聲。

  結果那頭傳來青年單純無害的聲音：「您好，是池小姐嗎？您訂的生日蛋糕做好了，方便現在來取一下嗎？我們七點鐘就要打烊了。」

  池霏苒沒給自己訂過蛋糕，想必是有人在電話里以她的名義訂的。

  可能是剛才給她致電送祝福的王莉芳吧。

  長輩的心意不容辜負，池霏苒馬上問店員：「能把店名地址告訴我一下嗎？是親友幫我訂的。」

  店員報上店名地址。

  當察覺地址距離她公司特別近的時候，池霏苒就不知道不可能是王莉芳給她訂的蛋糕了。

  王莉芳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從不去她的公司探班，知道她有份體面的工作就心滿意足了，壓根不知道她公司在哪。

  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

  是霍祈安出差前給她訂的。

  他這樣，會讓她誤以為他比她的親生母親更愛她。

  池霏苒取了蛋糕後，看著上面唇紅齒白的芭比娃娃陷入沉思。

  店員貼心地給她介紹道：「這是我們店最近的爆款『凍齡美人』，月銷一百單呢。」

  他應該也是這麼跟霍祈安介紹的，所以霍祈安才會在沒見到實物的情況下下單吧。

  店員照例給她打包一次性的盤碟和蠟燭，被池霏苒阻止了：「不用了，年紀大了，不和小孩子一樣講究儀式感了，也沒有人可以分享。」

  店員尷尬地笑了笑，誇讚道：「怎麼會呢姐，有人給您買蛋糕，肯定就有人陪您過生日啊，要是對方看我連刀叉都不給您，還以為我欺客呢，晚點該找我麻煩了。」

  池霏苒聞言錯愕一瞬。

  霍祈安會給她過生日嗎？

  他在外面執行任務，有沒有時間暫且不說，他臨行前還被她惹生氣了，能不計前嫌嗎？

  「謝謝。」池霏苒回過神來，看著已經被店員打包好的全套餐具，道了聲謝。

  她回到員工宿舍，把蛋糕放在桌上，兀自端詳良久。

  歲月催人老，一年大過一年。

  人都是會老的，她對變老這件事也沒有那麼牴觸和抗拒，順其自然就好了。

  只是她已經開始對過生日這種只有小朋友才能坦然接受的事而感到羞恥了。

  她已然是一名母親，仿佛只有給自己的兒子過生日的份，能看著他一點點長大，就是她這個年紀平凡的幸福。

  霍祈安送給她的這份生日禮物實在是不合時宜，但是她是有一點高興的。

  他嘴上說著她是個禍害，還是真誠地祝福著她長生不老呢。

  過了三十歲，年齡就不重要了，池霏苒只在蛋糕上插了一根蠟燭意思了一下。

  蛋糕店送了火柴，她抽出一根，在火柴盒上擦出火花，點亮蠟燭，搖滅火柴。

  就在她準備許願的時候，霍祈安的視頻電話來了。

  他身上已經不是早上出門時穿的那套常服了，穿的是他自己的便裝，背景是莫斯科街頭，還有年邁的異國老人在用手風琴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池霏苒還以為他這次出差是救死扶傷的，原來是跨國交流。

  也對，和平年代的軍醫看的都是疾病，而非傷病。

  霍祈安那張俊臉投射在屏幕中央，每一個毛孔都放到了最大，卻挑不出任何缺陷。

  端正立體的五官在微信自帶修飾的濾鏡下令人怦然心動。

  霍祈安一本正經地跟她交代：「中午飛機就落地了，一直忙到現在，給你報聲平安。」

  池霏苒還以為霍祈安一上來就要跟她說給她買了生日蛋糕的事呢，沒想到是報平安。

  成熟的思維方式就是和以前青澀懵懂時期的不一樣，褪去了熱血赤忱，只在細節里折射出分毫的浪漫。

  池霏苒也平靜地搭話：「平安就好，什麼時候回來？」

  剛去就問什麼時候回來，是一種想念的表現。

  只不過她不自知。

  霍祈安的眸光變了變，如實相告：「是為期六天的培訓。」

  池霏苒問他：「你背上的傷口有再上一遍藥嗎？別信什麼醫者不自醫，要時刻關注傷口的情況，當心發炎化膿。」

  霍祈安惜字如金卻聽得出耐心：「知道。」

  池霏苒又關切道：「適應歐洲那邊的水土嗎？水土不服要及時跟上級領導反應，別強撐著，不丟人。」

  「池霏苒。」霍祈安連名帶姓地叫她，「你今天有點反常。」

  池霏苒扯著唇角笑了笑：「做了虧心事了，自然沒底氣。」

  霍祈安頓時擰起眉：「你又做什麼了，不是讓你安分一點嗎？」

  池霏苒想說是之前做的，但開口前話鋒一轉：「有人給我買了蛋糕祝我生日快樂，但我只點了一根蠟燭裝嫩，實際上我已經三十一了。」

  霍祈安鬆了口氣：「願許了嗎？」

  池霏苒挑了挑眉：「還沒。」

  霍祈安說：「你許願吧，我給你唱生日歌。」

  「好。」池霏苒把手機靠立在蛋糕盒上，閉眼許願。

  霍祈安唱起生日歌跟唱軍歌一樣嘹亮鏗鏘，硬生生唱出了恢弘的氣勢，池霏苒閉上眼，靜靜聆聽著他的歌聲，根本無心許願。

  她只願現在這樣單純美好的日子持續得再久一點。

  霍祈安唱完生日歌，池霏苒恰好睜開眼。

  她呼氣吹蠟燭，卻沒能一下吹滅。

  她尷尬地笑了笑，又猛得吹了一下。

  這回蠟燭滅了。

  兩個人默契地保持了一陣沉默，池霏苒率先打破寂靜，對霍祈安說：「我想去你家一趟，我覺得我們兩個人犯的錯，不該由你一個人承擔。」

  霍祈安頓時激動起來：「我警告你不要趁我不在亂來。」

  既然他只是去培訓，沒有危及存亡的風險，她便不再有所顧忌，擡眼強勢地說道：「我只是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